第十三章 论推倒失格神灵的姿势（13）
莱斯利神色淡漠地抬手抹去脸上金色的神血，此时祂的身上到处都是被腐蚀出来的痕迹，比起之前高高在上时的神圣模样，狼狈了不少。 天空中每时每刻都有神灵陨落，正如地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战争中死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莱斯利看着面容同样毫无波动的墨蒂菲尔，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那种千年之前就莫名存在的，既排斥又想靠近的感觉，在此时感受得更加清晰。 救救我。 救救我！ 啊……好痛苦…… 主啊，请赐予我光明……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主！ “为什么！你明明就在天上，为什么不救我！” 莱斯利猛地回过神，神色有一瞬间恍惚，湛蓝的瞳孔倒映出无数信徒死去时的模样。 将祂的情况尽收眼底的墨蒂菲尔低声喃喃道：“失控……” 丁未靠在一堵短墙后面，眼前是系统实时传送的墨蒂菲尔状态以及目前战况分析。 “伤亡还在进一步扩大，要尽快了。”他看了眼攻略目标当前完成度，神色凝重。 一种灼热感突然从上空传来，地上正在进行交战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天空。 “火！是神火！光明神在上！这些家伙终于要被消灭了！”有人惊喜地大喊。 而属于忤逆者一方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紧紧盯着那蔓延了整片天空的金色火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了信众，杀了所有异信徒！ 莱斯利的眼前模糊一片，只听得到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 不，不行，杀了人会失控，不能变成怪物。 祂的眼神在清明与狂躁之间挣扎，释放出的神力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多，疯狂从信徒身上汲取养料来壮大这片神火。 墨蒂菲尔截下一缕火焰，周围的皮肤瞬间被高温灼烧蒸发，又因为神力缓缓修复了回来。 战场上突然有一处被点亮。 “火！我身上有神的火焰了哈哈哈！这是主的眷顾！”一个教廷骑士狂喜般地喊道，刚做出冲锋的动作，却突然消失在了马背上。 正握紧武器准备拼死一搏的忤逆者小队愣了一下，才发现这是骑士已经被神火蒸发了。 这一发现很快让教廷和王国的军队不安了起来，没过多久，一簇，两簇，数不清的金色光团在地上绽开，无论是忤逆者还是教廷和王国的军队，都有人被神火点燃消失，战场上的局势顿时乱成一团。 墨蒂菲尔撑起一个屏障挡在自己面前，周围似有若无的黑色薄雾蚕食着火焰，那种狂乱又想侵袭一切的力量清晰传达过来，明显已经失去了控制。 他虽然能够暂时遏制住莱斯利的攻势，但毕竟神格有所残缺，想要进行绝对压制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看来只有先将莱斯利的神躯暂时破坏掉，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墨蒂菲尔的银发被风吹起，一个繁复的法阵在脚底下浮现出来，正是之前刻在忤逆者组织入口的完善版。 一个屏障像球一样地将莱斯利包裹起来，周围瞬间成为了信仰真空状态，莱斯利的力量被骤然削弱，已经丧失神智的祂本能地往信仰最为集中的圣安塞洛城飞去。 空间！ 墨蒂菲尔皱眉封锁莱斯利周围的空间，却发现自己无法锁定失去了信仰补给的莱斯利神躯，他伸出苍白的手重重一握，黑色的细线密密麻麻缠绕在莱斯利的身上，硬生生将他捆在了距离光罩的几十米处。 喀拉—— 肌肤被割裂的声音和细线被拉扯的声音同时响起，金色的神血顺着黑色的细线滴滴答答流下，又在坠落到地面之前被蒸发。 莱斯利一寸寸拉扯着细线前进，庄严神圣的模样早已消失，此时狰狞的神情让所有目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嗬，嗬啊，我的，我的信仰……”莱斯利的眼中，无数金色的光点在溢散，身躯的虚弱感和束缚感让祂更加狂躁。 一个棱形晶体在祂的胸口爆发出耀眼的光。 墨蒂菲尔皱眉靠近祂，还没碰到那枚金色的神格，就被精神世界中无数奔涌而出的光点冲击得愣在了原地。 担心，焦急，和深深的……恐惧？ 他抬眼看向莱斯利，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 丁未看着系统给出的提示，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之前战场在远离地面的天上，他不好插手，现在只是在距离光罩的几十米处，他能够运作的事情就多了。 经常打猎的人都知道，猎物在临死时的最后一搏是最为疯狂和歇斯底里的，而被信仰这种毒药侵蚀了神智的莱斯利，在此刻就是濒死的猎物。 和那双赤红的眼睛一对视，墨蒂菲尔才突然发现周围的空间已经被牢牢锁定，而一股恐怖的能量正在莱斯利的神格中凝聚。 周围激荡开的风把皮肤割裂开无数细碎的伤口，庞大的压力迎面而来，整个身体都被收缩挤压，墨蒂菲尔甚至能听到骨骼的错位声。 一个人影飞向了他。 凝固的空间被瞬间打破，连风的流动都重新开启。 墨蒂菲尔碧绿的眼眸中清晰倒映出丁未的模样，正如他们初见时，这个人类骑士义无反顾冲向了他。 但这次墨蒂菲尔的手没有再迟疑，而是一把抱住丁未，任由他吻住了自己，将一个东西送入了自己口中。 温暖舒适的感觉传遍了全身，那种神格缺失后一直割裂般的痛得到了缓解，从面前这人身上源源不断传过来的信仰之力也滋养着战斗中还没愈合的伤口。 银发纠缠着褐发被风往后吹去，墨蒂菲尔微微睁大了眼，望进骑士温和的棕色眼眸里。 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剧烈的爆炸声就从身侧传来，猛烈的冲击波将他们推了出去，虽然在那一瞬间墨蒂菲尔用神力做了抵挡，但是就连身为神灵的身躯都感受到了一阵扭曲震颤，更别提刚才径直冲进这里的人类身体了。 两人直直穿过了蓝色光罩砸到了圣安塞洛教堂的塔顶上，无数碎石飞溅而出，周围顿时尖叫四起。 安放在塔上的铜钟发出两声闷响，滚落到了街道上。 “咳咳！”墨蒂菲尔低咳了两声，撑起身体往刚才爆炸发生的地方看去。 一个下半身纠缠着无数畸形肉块的老人正站在一个符文法阵上，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在他的指挥下对准莱斯利的神格精准落下，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风压往外扩散开来。 蓝色的光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金色的神火却仍旧在人群中蔓延。 主的教义教导我们要偿还受到的恩情，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到那位大人…… 披着斗篷的娇小身影在人群中仰着头寻找刚才重物落下的方向，刚向着教堂前进两步，一簇金色的火焰突然在她身上燃烧起来。 “主？”斗篷下的女人来不及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当啷。 在女人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条项链从半空中落下，粗糙的挂绳化为灰烬，只剩下一个铁质的代表光明神信仰的吊坠在地上弹跳两下，静静躺在了地上，随即又被慌乱来往的人群踢开。 当啷。 莱斯利的耳边，突然响起这个声音。 塔顶上，灰尘缓缓随风飘散，露出了抱在一起的两人。 墨蒂菲尔看着怀中的丁未一点点消失的手脚，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茫然无措，“尤尔？” 一点温暖的金光自丁未的胸口绽开，与莱斯利明亮耀眼的金色不同，丁未的金色是柔和而包容的，莹莹光亮照亮了两人的脸。 丁未看了眼自己慢慢消失在空气中的手脚，无奈地笑道：“我也没想到最后剩下的时间这么少。” “你做了什么？”墨蒂菲尔伸出手按在丁未渐渐虚化的地方，无力地发现神力并不能阻止这种变化的继续。 神并不是万能的。 他的权柄是“黑暗与死亡”，但墨蒂菲尔发现，自己所掌握的规则，并不能阻止面前的人类迈向死亡。 只能在一旁徒劳地等待。 丁未在脑中看了看系统中显示的“光明之心（已使用）”字样，还有卡在80％的完成度，叹了口气，“莱斯利是您用自己的神格创造的吧？所以您的神格才会一直处于缺损状态。” 这是他刚才才发现的。 “我所作的事，不过是为了让您重回神座……当然，现在我更多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您神格的一部分。” “成为……神格的一部分？”墨蒂菲尔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吻，还不待他再说些什么，一道光柱猛地以他为中心暴射而出，直冲天际。 银发被激荡的力量吹开，如同丝丝缕缕散落的月光，墨蒂菲尔看着自己身体中缺损的神格越来越完善，而丁未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心中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 “停下！” 幽暗的棱形神格顶部有一处明显的缺损，如今却被金色一点点填满，属于神灵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我让你停下！”墨蒂菲尔低喝一声，抬手将自己一身的神力倾泻而出，想要封锁住属于丁未的时间和空间。 【滴！系统遭遇未知来源攻击，请任务者……】 【警告！攻击——】 丁未有些惊讶地听着脑海中系统疯狂的警报声，在弹出的“立即离开任务世界”选项中选择了“否”。 “您还真是……乱来啊。”丁未忍不住轻轻笑道。 最后一点形体消失在了光柱中。 与此同时，墨蒂菲尔的气息强盛到了顶点。 99％。 丁未模糊的视野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抹澄澈的碧色转变为了幽暗的紫。 挺好看的。 他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神格是神灵的力量源泉，也是具体神职以及自身能力的一种体现。 墨蒂菲尔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神情冷漠。 尤尔最后给他补全的神职。 是爱。 执掌黑暗、死亡与爱的君主——墨蒂菲尔。 “这就是您说的，人类与神灵的真正关系吗？”墨蒂菲尔自言自语地道，“您睡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醒来了？” 您说的那个有趣的家伙我见到了。 我没留住他。 我不想再代替您注视着这片大地了。 一声痛苦的嘶吼从不远处传来。 “杀了我——！！”莱斯利狰狞的脸上有着两行血泪。 那些死在祂手中的人类，一张张面容浮现在眼前，倒逆的信仰反噬如同浓酸一般腐蚀着神躯，印出一片片难看的焦黑色痕迹。 墨蒂菲尔抬眸平静地看着祂，深紫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好。” 由他开始，由他结束。 …… 而在另一个时空中，一点光亮像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坠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丁未？丁未！”有人在喊叫。 丁未神情恍惚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拿着一株白菜不放。 旁边的摊主见他回神，脸上担忧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就愣住了，有人找你过秤也不应，现在人都走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收摊回家去吧啊，免得丁婶担心。” 丁未闷声应道：“没事，我……就是有点走神。” “那就好。”摊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放心地坐了回去。 “对了，李叔，你知道，花魁，在什么地方吗？”丁未突然问道。 脑海中那个一直催促他的声音，说的好像就有“花魁”两个字，想必找到花魁，他就能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