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天，当我和小燕子来到江南劳动力市场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劳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我打起退堂鼓来，不自觉地意识到自己被选上的概率有多低。我对小燕子说也许我们应该花点时间去了解这座城市，但她斩钉截铁地决定我们不能轻言放弃，奇迹有它存在的理由，幸运女神也没准能降临在我们的头上。

    是的，我没法用怯弱作为不去尝试的理由。命运也不是刻在石碑上的文字那样无法更改。我被小燕子的认真所打动，走出了我的舒适区。我还记得小燕子说的那句话，“你只要每天都来。总有一天工头会觉得你眼熟，从而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不是从天而降的礼物，而是坚持不懈得来的成果。虽然还是抱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但那天的自己还是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无论刮风下雨，我都要来这个地方，从白天等到天黑，直到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个机遇。

    于是，我们开启了漫长的等待生涯。我在劳动力市场里面，小燕子则寸步不离地侯在入口的大门外。对于小燕子的陪伴，我的内心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当毫无进展的一天结束，我总会掏出所剩无几的生活费，为她买一支解暑的雪糕。而当她开心地吃着雪糕时，我的良心便会少一份不安。为了我，小燕子舍弃了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宝贵时光。

    大概过了三、四天，当我再一次和于喜一家坐在早餐桌旁，于喜的母亲问起了我求职的事儿。我一五一十地回答着问题，将困难和艰辛都说了出来。说着说着，胸中似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一股委屈冲向了双眼。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接着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面对我的脆弱，小燕子也跟着哭了起来，而于喜仍然一脸冷漠，只是她的母亲还表现出一丝的措手不及。她起身去了卫生间，然后握着一条湿毛巾回到了早餐桌。我用毛巾擦去了眼泪，也稳定了下自己失控的情绪，接着便默不作声地等着别人说话。

    小燕子说了几句宽心的话来为我打气，告诉我在最终成功之前不要轻言放弃。而于喜的母亲则又提起了让我去她店里帮忙的建议，说这是一举多得的解决方案。于喜还是一声不吭，而小燕子的父亲则敷衍地随声附和了几句，说小伙来上海一定不能心急，好事总是慢慢地来，困难终将会过去。他们的发言让我的内心好受了不少，仿佛过去几天的不容易不曾发生过。分别对他们的好意做出感谢后，我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走出门去，去尝试属于自己的人生。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当我的积蓄所剩无几之时，幸运之神终于对我伸出了援手。那是个下雨天，我淋着雨站在了人群的第二排。雨虽然不大，可是长时间地站在雨中也令我浑身湿透。也许那天真的是我的转运日。当工头刚好来到我面前时，站在我跟前的哥们突然弯腰打了个喷嚏，正好让工头看到了在他身后站得笔直的我。他被我那双坚毅的眼睛所吸引，不做声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然后，他抬起手，指向了我，对我说，“小孩儿，你有干过建筑工地的活没？”

    当时的我别提有多么惊喜，心跳加速，血液一股劲地朝脑壳里涌。但我告诫自己，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得成熟稳重。这是错过就不可能重得的机会，一丝兴奋的冲动会毫不留情地葬送这份天赐良机。于是，我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双眼勇敢地看着他，表达出我的真诚。

    “好，好，就要你这种光干活，不说话的。那你就站出来，一会儿跟着我去填个表，走下手续。明天起就可以来工地上班了。”一说完话，他便转过身去，继续物色起他团队的新成员。

    当我走出人群时，明显能感受到旁人羡慕和妒嫉的眼神。我明白，那一刻，他们一定在百思不得其解，纳闷到底是什么让一个身材单薄，没有资历的小孩儿抢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机会。

    他们的嫉妒令我有种欣快的感觉。我告诉自己，除了幸运，当然还有持之以恒的坚持为我争得了这份机会。我不再属于得不到机会的那一群人，命运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接下来，是时候用我的努力和勤奋去争取一场更好的人生。

    我满怀欣喜地跟着工头去领了一张表格，详细地填完个人信息后，工头给了我一份劳工合同。上面的信息很草率，没有工资的具体数额和劳工的权益保障。说白了，和旧社会的卖身契并无二样。可我还是认真地将合同通读了一遍，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合同交给工头后，我隐约看到了他嘴角浮现出的一丝狞笑。我猜，对他来说，没有比简单地收获一名廉价劳动力更开心的事了。

    办完手续后，工头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潦草着写的一个地址。“喏，这是上班的地方。明天带着行李来这里报到，我们管吃管住。”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当我听到‘管吃管住’这四个字时，大脑里的兴奋点立刻被点燃了。

    连身道谢之后，我向工头道了别，一路小跑来到了大门外。小燕子还是打着伞站在雨里，当她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我时，似乎也猜到了我所要分享的好消息。

    “吴海哥哥！你被挑中了啊？”小燕子惊讶地问道。

    “是啊！今天看来是我的好日子。”我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听起来不会显得过于兴奋。

    “我就说嘛！皇天一定不会辜负有心人。只要吴海哥哥坚持下来，好事就能找上门。”这时小燕子凑上身来，将我罩在不大的雨伞底下。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帮我擦起淋湿的头发来。小燕子比我矮一个头，所以她踮着脚，看起来格外费劲。

    看到这一幕，我从她手里接过了手帕，说我自己来就行。一块薄薄的手帕怎能擦干我满头的雨水，不一会儿手帕便浸满了水。于是我只好把手帕拧干，再去擦拭半干不干的头发。重复了好几次后，头发终于不再滴水了。小燕子拉着我的手说，“吴海哥哥。我们去吃小笼包子吧！好好庆祝庆祝！”

    于是，我们搭上一辆公交车，来到了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到了南京东路。下雨天的南京东路有点略显空荡，不再是那番熟悉的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景象。我们就随便找了一家卖南翔小笼包的店，坐了下来。店铺的店面有些小，室内是厨房和收银台，外面搭了个塑料棚，棚下摆了四五张小桌子。挑了张桌子坐下后，我们一人点了一笼小笼包，然后还加了一份牛肉粉丝汤。店里因为就我们俩人，所以菜上得非常快。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和粉丝汤就被送到了我们眼前。

    我和小燕子慢慢地吃着火热的小笼包子，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聊的，只好看着街上落下来的雨滴。也不知怎的，那天的小笼包子吃起来特别的甜，吞下去后舌头上会有一阵浓郁的回甘。牛肉粉丝汤的鲜味也很足，配上鲜嫩的小笼包子可谓恰到好处。我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把食物都吞到胃里，小燕子坚持要请客，可是我还是不顾囊中羞涩的现实想要展示下君子风度。争执了好一会儿后，我还是拧不过固执的小燕子，由她买了单。

    填饱肚子后，小燕子提议要去趟超市，要为明天购置一下生活的必需品。于是我们又搭上了地铁，回到了我的临时住所，在附近找了一家规模还算不错的超市将生活用品添置了个齐全。我不敢乱花钱，所以买的都是最便宜的商品，然后将两个塑料袋的东西搬回了小燕子的家。进了屋，发现室内空无一人，于喜很罕见地不在家。于是小燕子东翻西找，终于寻到了一个大号的编织袋，将我买的生活用品一股脑都装了进去。

    完成了这项任务后，已是下午四点，离吃晚饭还有两个小时。小燕子问我还想干嘛，我只好说想冲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被雨淋过的衣服洗干净。等这一切都忙完了，小燕子站在阳台上，向我招了招手。我走了几步，来到了小燕子身边。这时她举起手，指着天，指引着我的注意力，让我俩眼里看到的事物同步起来。

    此时，雨已经停了，乌云之间扯开了一条缝，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丝晚霞露出了脸。小燕子说这是天公特意为了笑开了颜。我觉得这说法挺好笑的，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的笑声也让小燕子开心了起来，于是我俩就在阳台上傻笑了好一阵子。等笑声减弱，我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

    是于喜。我转过身去，刚好同她四目相对。虽然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眼神中的疲惫。

    我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这时小燕子开了声，“阿喜姐姐，你回来了啊？今天过得还开心吗？”

    可是于喜没有作答，连看都不看小燕子一眼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门被关得死死的，完全察觉不出屋里面发生的一切。也许于喜度过了糟糕的一天，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天太过普通，普通到让她无精打采。

    “吴海哥哥，我先过去看看阿喜姐姐。她今天好像有些不正常。”小燕子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状况。

    “嗯，你去吧。我就待在这里再看一会儿天。”

    小燕子虽然离开了我的视线，可我还是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揣摩着里面发生的事情。远处的美景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在那个青春懵懂的年纪，没有什么比能让我心动的美人儿更为重要。

    门过了一小会儿就开了，小燕子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我问她于喜有没有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摇摇头，难掩心中的无奈。不过小燕子说她能感觉到于喜内心里的悲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可是在眼神里还是能读出心底埋着的那份失望。我又追问说她俩平时都有聊些什么，小燕子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她们平时很少有交流，通常都是小燕子问问题，然后于喜做出简单的回答；或者有时于喜会像命令属下的口吻向小燕子传达指示，给她分配任务，并且之后也不会表达任何形式的感谢。

    按常理，在了解这些情报之后我就应该知难而退，毕竟清楚了于喜是个很难交流，待人冷漠的人。我就是再优秀，再出类拔萃，在她眼里最多也只是个出色的陌生人。何况我又是如此普通，早早辍学离家，还花那么大劲才找到一份最最平庸的工作。可是，对于那时的自己，于喜越是冷冰冰，对我的吸引力就越是来得大。我在心中暗暗发誓，说一定要征服这个目空一切，仿佛同世界割裂的冷美人。

    我想象着如何将于喜压在身下，尽情地在她体内抽动，无视她的抵抗，毫不掩饰地享受着她身体所带来的快感。同时，我也想像着于喜的反应，想象着她会如何来默默享受着我的攻势。也许她会大声地呻吟，然后在我到达巅峰之时也抵达高潮。想到这一幕幕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我又毫无疑问地勃起了。

    下体是如此的坚硬，以至于我想当场掏出我的阳具，套弄到直至射精。只是因为小燕子在身边，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吴海哥哥，你脸红了。难道是在生阿喜姐姐的气？”小燕子察觉到了我上半身的变化，关心地问道。

    “哪　...哪有的事！”我的反应有一些过激，“你...你看到的不过是...不过是晚霞在我脸上的投影罢了！”我支支吾吾地回应道。

    “吴海哥哥别生气，是我理解错了！”小燕子赶忙道歉道，“要不今晚我们俩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吧！留下来如果和阿喜姐姐坐在一块儿肯定很尴尬的。”

    面对小燕子的建议，我竟变得哑口无言。脑海中淫秽的画面还没有完全褪去，加速的心跳声也没有得到缓和。见我没有反应，小燕子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建议。于是，我只能强迫自己从方才的想象中抽离出来，认真思考了一下小燕子的问题。

    也许是出于对于喜的眷顾，我回答道，“这个嘛...我看还是没有必要了。中午不是已经在外面吃了嘛...我还想为以后省点钱。小燕子，我们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吧。今天算是我在这儿的最后一餐了，礼貌上来说也得和大家正式告个别。”

    “嗯，嗯。吴海哥哥说的也是。和我爸爸说声再见，感谢下大家这么多天来的照顾是天经地义的。刚才是我疏于考虑了。”

    “这样吧，我有个想法。”这时，我顿时来了灵感，“我下楼去买半只三黄鸡，给今晚加个菜。也算是我给大家的答谢礼。”

    “好主意！我和吴海哥哥一块去。我会挑菜，可以帮到你。”

    做完了决定没多久，我俩就下了楼，找了最近的一个菜市场，开始了三黄鸡的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