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圣力量侵蚀
这些毕业生们或许已经崩溃。 他们来到毕业战场本来就是为了学习真正的战场的样子，但是铁锈王座反而先给他们上了一课。被腐蚀的毕业生尸体让所有人明白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失落之地。 当他们的父母长辈说起失落之地这个名字的时候，必然不是用着温和的、善意的、欣悦的语气去说的。但是毕业生们此前恐怕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至少没有真的意识到其中的含义。 尸体……一具尸体就躺在那儿！ 有人低声地哭泣着，这样幽幽的哭泣声引得不少毕业生同样感伤和恐惧起来。他们以为他们来到毕业战场，是为了建功立业，又或者至少是建功立业的准备阶段。 可实际上，他们才是被屠杀的小羊羔。 而一个毕业战场的工作人员阴着脸吼道：“哭什么哭，还没死呢！” 另外的工作人员小心的称呼他：“主任，我们现在……怎么办？” 主任？ 这个称呼引起了其他毕业生的注意。 这个暴躁的、阴沉的男人，就是毕业战场的负责人吗？ 每隔一段时间，毕业战场就会更换负责人。每一位负责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规矩，称呼也不尽相同，毕竟他们有着不同的神圣力量。 这一次的这位毕业战场的负责人，就被称呼为主任。 他的全名是迟和硕。 迟和硕有着蛮横的五官、强壮到令人心生敬畏的身躯。唯一的问题是，作为毕业战场的最高战力，他此时应当和铁锈王座的那群人在战斗，而不是和毕业生们一起挤在这阴暗狭小的避难所里。 自然有人向迟和硕投去疑惑的目光。 而迟和硕反而大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见有小兔崽子死了吗！我不在这儿，谁来对付埃利诺？” 这确实。余泽心想。 既然埃利诺的神圣力量出现在了避难所，那就说明埃利诺本人应该也混了进来，就是不知道在哪儿。 但是……迟和硕这个意思是，毕业战场早就知道埃利诺会带着铁锈王座的人来袭击？ 立刻就有毕业生的脸色变了，大声尖叫着说：“你们知道铁锈王座会来！你们知道！既然毕业战场知道，那为什么还让我们来送死？！” 这声音中的信息，一时间让所有在避难所大厅里嘈杂发声的毕业生们，全都安静下来。灼灼的目光投向迟和硕，等待着这位主任的回答。 迟和硕耸了耸肩，不那么友好地说：“小兔崽子们，你们不要以为毕业战场是做慈善的。战场就是战场，战场有战场的规矩。任何来到战场的选民，都要做好死亡的准备。你们以为你们是来春游的吗？！” 最后一句话，迟和硕是大声吼出来的，于是大厅之外的毕业生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整个避难所中都陷入了难堪的寂静之中。 余泽把身体往后缩了缩，努力让自己更加不显眼一些。他对失落之地没有什么代入感，自从知道了这是另外一条时间线之后，就更加没有代入感了。 所以，迟和硕的话，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作用。 唯一令他想到的，就是他不希望地球也沦落到失落之地这样的地步。 ……他想拯救地球。 还有一个天空上满是流星坠落的地球，等待着他。 跳出了神圣选民的视角，再去听迟和硕说的这几句话的余泽，突然觉得这位面恶的主任也挺有意思的。 他在这里或许是为了抵抗可能到来的埃利诺，是为了保护毕业生，而且，他还直白地将战场的残酷一面袒露在毕业生们的面前。 从这一点来说，他实际上非常的负责。 当然，余泽更加好奇的，其实是毕业战场的信息来源。 就在余泽思考的时候，有一名毕业生突然说：“主任，我们并不是没有觉悟。” 选民们又看向说话的这个人。 正是余泽认识的朱利安。 朱利安这个时候又扯出大大的笑容，他对迟和硕说：“我们只是被吓到了。” 迟和硕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说：“好，你很好。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并且……继续保持这样的性格。”他凝视着朱利安说，“你可能会后悔，也可能会获得一些什么。” 余泽也看向朱利安。 朱利安选择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也是有意图的。周围有一些毕业生已经以一种颇为感激和友好的眼神看着朱利安。 他是一个投机者，而这个时候他选择顶撞毕业战场的主任，为毕业生们解围，自然可以收获毕业生们的好感。 据说朱利安背后的神圣家族，每一次参加毕业战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会尽可能在早期就聚拢一大批的支持者。 但是做到朱利安这个份上，直接顶撞毕业战场的负责人，恐怕还是第一个。 不过……富贵险中求，不是吗？ 朱利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环视四周，突然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余泽，于是冲他笑了一笑。他曾经邀请过余泽加入他的队伍，余泽拒绝了，但是此刻，朱利安还是用着一贯友好的笑容看着余泽。 朱利安在学校也是这样。他的家族就以长袖善舞出名。 据说他的家族的神圣力量是与信仰有关的，而这个金色头发的青年，似乎也有意在展示他身上的友好、亲近、值得信赖的气质。 余泽远远望着他，但是目光中并没有朱利安所想象的那种动容的情绪，相反，余泽的情绪一直都非常的稳定，带着些许的忧虑和不安。 这些年轻的毕业生们或许慢慢缓过来了，慢慢意识到他们是在战场，但是或许，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战场，加上铁锈王座，这两种东西，会激发出何等残酷的局面。 反正余泽挺忧虑的。 主要是他不希望看到什么特别……恶心的场面。 想想就很……不利于精神健康。 ……呕，不能想了，又要想到那个该死的食人魔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世界上果真有一条时间线，里头全是食人魔，然后大家的日常生活娱乐就是互啃吗？？ 他无法想象。 朱利安大概是因为来到毕业战场之后邀请的第一个人就拒绝了他，所以格外注意余泽，这时候盯着余泽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余泽似乎是在走神，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由得迷惑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 “闪开！” 一个庞大的力道推开了朱利安的身体，茫然的朱利安在踉跄中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混乱和晃动的人影。 两个身影已经搏斗到了一起，但是速度太快，就连靠近的毕业生们也无法准确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反而会被他们打斗的余波给波及到。 ……发生了什么？ 朱利安勉强站稳了身体，因为这两个人搏斗时巨大的力度与声响，而面无人色。 周围的毕业生们都挤在了一起，他们不得不，不然的话就会被殃及池鱼了。他们只能努力缩起身体，飞快地远离那片战场。 短短一瞬就已经发生了无数事情，而许多人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余泽离得远，看得比较清楚。 有一个人影——就隐藏在天花板水管的阴影中，谁都没有发现——刚刚那一瞬，突然袭击向朱利安。朱利安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迟和硕推了一把。 这之后迟和硕就和那个身影打了起来。 余泽也看不清那两个人打斗的具体细节，甚至看不清那个身影的容貌与身形，毕竟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样超人的力量让余泽惊叹，也让他倍加警惕。 而且……这好像不是埃利诺吧？ 余泽想到这里，打斗中的两个人也突然分开。他们清楚地看见了那个身影的真貌。 那确实不是埃利诺。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着非常突出的个人特征，他浑身上下都是漆黑的，即便是皮肤、嘴唇、眼珠、牙齿，也全部都是漆黑的，他更像是一个影子，而不是一个人。 有人已经惊呼出他的身份：“阴影首座！” 这是铁锈王座中的阴影首座，人们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称呼他为影子。 比起高调的埃利诺，影子就真的只像是埃利诺的影子。 但是人们常常说，铁锈王座实际上是两个人。一个是“铁锈”埃利诺，一个是“王座”影子。 影子的神圣力量就是阴影，但是他似乎也像是埃利诺那样，将自己的力量开发到了极致。他可以向任何事物投向阴影，不仅仅是真实的阴影，也有……虚拟意义上的阴影。 恐惧、隔阂、心理障碍，这都是影子可以带来的东西。 影子的出现出乎迟和硕的意料，他一直粗野豪放的面孔上，也多了一丝谨慎和不满，他直白地问：“我以为就只有埃利诺那家伙会来，你怎么也来了？！” 影子发出干涩粗噶的声音：“我随同，埃利诺大人，一起前往。” 迟和硕叹了一口气：“所以埃利诺真的来了。” 影子：“……” 影子沉默片刻，然后说：“你在，故意，套话。” 迟和硕冷笑一声：“是啊。谁都知道你已经被你的阴影力量侵蚀了。” 侵蚀？ 这个词语吸引了余泽的注意力。他一直默默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不只是他，还有其余的毕业生，毕竟这场对话可能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而比起余泽的疑惑，其余毕业生似乎十分的平淡。他们都知道侵蚀是什么意思，并且不以为然。 余泽茫然地在心中呼叫收藏柜。 片刻之后，一些更加深入的记忆和知识，终于浮现在他的大脑之中。 神圣力量，神圣选民，神圣家族……真的，是神圣的吗？ 这个问题可能折磨了这些选民们近万年的时间。在原始崇拜的时代，他们或许对于天空上的流星坠落感到了绝对的信仰与爱戴。 可是时至今日，沉沦于战争的苦涩之中，这些选民们——刚开始是普通选民，后来是神圣选民——当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为什么神圣选民们总是必须争个你死我活？ 为什么失落之地一直充满了死亡与杀戮？ 尽管这些选民并不拥有自己的过去与历史，但是在一些神圣选民的领地，他们的确可以过上一段时间的和平发展期。这种来之不易的和平总是会被其他的神圣选民打破，但是，至少他们的确品尝过和平的滋味。 所以，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不能和平？ 然而刻入这些神圣选民的骨髓之中的，就是来自于神圣力量的蠢蠢欲动和杀戮欲望。他们需要有更多的臣民、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力量。 他们，要杀死其他的那些神圣选民。 这种欲望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尤其是那些神圣家族的成员们。 但是，时间线有无穷无尽的可能，神圣力量当然也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有一些神圣力量的侵略性并不太强。 比如朱利安这样的，他们的家族一直都不怎么喜爱打打杀杀，包容性极强，虽然的确也占据了一大片的土地，但是似乎在他们的领地上生存的神圣选民，总是可以收获较为稳定的生活。 这样的对比，令更多的选民感到了奇怪。 ……他们当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人类为了突破自我、为了更好的生活和未来，当然会付出属于自己的努力和汗水。 于是，就有一批选民——不仅仅是神圣选民，还有普通选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研究神圣力量。 余泽怀疑这群研究者中的神圣选民所拥有的力量，说不定就来自于导师那个“真理永存”的时间线。 ……果然，只要不来祸害地球，这种纯粹的研究者，还是很有用的。 这些选民的研究究竟能得出了怎样的结果不好说，但是他们至少发现了一种现象。 他们将其称之为神圣力量侵蚀。 这些神圣选民，他们最开始得到的，就是一种虚幻的力量，一种以他们当时的肉身就可以完美使用的、甚至于操纵的力量。 但是，这种虚幻的力量，仿佛每时每刻也在反过来影响着神圣选民，从他们的思维到他们的肉体。最后，一切都会改变。 思维上或许更加明显一些，从神圣家族的内部结构就可见一斑。每一个神圣家族的成员，都是非常团结、亲密的。 但是肉体上，在此之前，其实很少有人注意过。 毕竟不少神圣选民都觉得，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比如那个可以肉身横渡宇宙的神圣家族。如果他们的肉体不被神圣力量改造，他们怎么可能拥有横渡宇宙的能力？ 但是在研究之后，他们发现这并不能称为改造，而应该称为，侵蚀。 因为他们的肉体，从表面的皮肤，到内里的骨骼，到更加深层次的大脑，全部，都已经被改造成截然不同的样子了。 换句话说，当普通选民接受神圣力量的那一刻，他们，就抛弃了自己的种族，成为另外一种生物。他们就不再是失落之地的原住民了。 ……这才是侵蚀。 或许那个肉身横渡宇宙的家族例子还不够鲜明。 更加直白的，是影子。 当影子被他的神圣力量侵蚀的时候，他最终，就会变成真正的，没有思维的、依附于他人的影子。 在余泽看来，这种力量的侵蚀，似乎就是在改变这些神圣选民的本质，让他们更加趋向于那个已经覆灭的，但是力量却传承给他们的时间线里的生物的样子。 余泽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是啊。 Y先生说，最初的最初，时间线的入侵当然是从观念开始的。那个时候，来自其他时间线的敌人，也无法真正入侵到这一条时间线，他们只能做到辐射自己的影响力。 但是最终，一切都将归于实际。 就比如余泽曾经遭遇过的修真病毒。在病毒进入衍化期的瞬间，居然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尝试修真了。这可不是他们那孱弱的人类身体所具备的能力。 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修真世界里的生命体。 ……这是战争。余泽从未如此明确地感受到这一点。 Y先生一直和他说，这是战争这是战争，但是他没有转过弯来。 这是必然你死我活、毫无退路的战争。 因为，一旦失败，从思维到肉体，一切都得改变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