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你与母后,怎地了?” 独孤毓渐渐恢复,气色好转,伤口悄然愈合,几日过去,太医准许她平卧而眠,也特许她下地行走。她的母家人常日陪伴,她娘亲容韫暂居毓秀宫,父亲下朝以政事为由拖延到最后,偷偷赶来探视她。朱旭煦也是,理政之外寸步不离毓秀宫。 难得寻见个独处的时机。独孤毓估摸着近日来的观察,一日入睡前,揉着朱旭煦的后脑,轻声问她。 窝在她怀里的小皇帝哼一声。满是孩子气的浑样子,逗笑了独孤毓。 “到底是为的什么?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与母后亲近?” 再三追问,小皇帝不作声,独孤毓大抵猜到了什么,轻道了句:“那日气得你离宫,是我不该。” “不说这事。”朱旭煦环紧她细腰,埋头靠在她心怀,“毓姐姐今日感受如何?” “一日好过一日,你不必挂心我。近几日疏于政事,前朝如何?可有要紧事?” 朱旭煦摇头,“都是些不打紧的事。江州太守上奏预防水患加固河堤,凉州太守上奏羌兵犯境……犯我昭国边境,朕早晚要灭掉他们!” “你贵为君主,大可不必大小事宜亲历亲为,文臣治国,武将安邦。国君为帅,知人善用就足够。” 朱旭煦乖顺点了头,将她话收在心里,要她不必担心。 自她转醒,皇帝近日大有变化。从前烦恼于应对朝政,贪玩心性不改……如今转变许多。独孤毓欣慰,却又心疼她。若是可以,她情愿守护她的小夫君小陛下保留纯真天性一生一世。 好在朱旭煦在她面前毫无掩饰,仍是稚子本心。千百年就出这么一位皇帝,恰好是她的君她的夫。独孤毓挑动唇角,爱抚心怀里入睡的人,暗自起誓,余生,守护她陪伴她到生命终结。 太后与皇帝母女俩闹什么别扭,独孤毓心底有猜想,待到下回太后亲临探望她时,她寻借口支走母亲,与太后说起心里话。 姑侄俩久不曾贴心,太后心知几日前御花园,她强迫皇后接受皇帝选秀一事,独孤毓是气怪自己的。太后执起独孤毓的手与她直言,自己昔年入宫如何气不过先帝另结新欢,终了又是如何忍气吞声到心灰意冷。 “入宫前,你祖母陪我彻夜长谈。她老人家说与我,皇家无情,君恩浅薄,后宫的女子只有孩儿足以依傍……毓儿,这话想来你母亲也说过。无论煦儿待你如何,你身为中宫之主,若想无愧皇帝,无愧家国,总要有所出的。”太后叹息一声,“要不是太医令给你用药避开红花那味这事被我宫里嬷嬷看到,你擅用避子汤一事,我还不知!” 独孤毓起身跪在床上,“儿臣知错,全凭母后责罚。” “你当母后不知,你偷偷用避子汤,是为了谁?还不是皇帝任性!”太后摇头。“这孩子终究是被我宠溺太过。毫不体谅你苦心。” “母后……” 独孤太后摇头,“她离宫的内情母后已然知道。你不必再替她遮掩。” 独孤毓思索后,轻道:“陛下天性不改,在权势倾轧的皇家里安稳长大,全仗着您庇护。” 老太后叹息,“哀家但凡多生育个子嗣,煦儿也不会是……” “母后……”独孤毓打断她的话,“您这气话,恐怕会伤了陛下。” 独孤太后频频点头,抚独孤毓的手,视线透过她看穿曾经的十余年,“毓儿,幸亏有你在身边。总算亏得先帝当年手下留情,将你许给了煦儿。不负你们彼此痴心。” 独孤毓垂眸,陷入回忆。 皇帝在檐下顿足,推开门的瞬间恰好听得这一句。她匆忙赶来床前。颤抖的眉峰凸显主人家惊疑不定,“请问母后,何谓‘父皇留情,成全毓儿与我’?” 床前姑侄俩循声双双回眸,面带惊诧。 太后回望着执拗抿唇的皇帝,浅浅眯眸,霍然起身,忽而一笑,只是毫无开口解释的意向。 独孤毓观察太后眼色,撑起身陪笑脸道:“陛下今儿到来得格外早。” 若是不早何处去听你姑侄的心里话?朱旭煦险些将这话递出口,忍住了没有伤害心上人。她草草应声,转了身直面母亲,“母后有话请直说。” “皇帝经事了、长大了,操心话自不必哀家多说。只是你只管记着,天下是天下人的,而不仅是在位之君的。” 太后拂袖而去。朱旭煦眉心紧蹙。她垂眸思量着太后言下之意,会否与独孤勄贬谪有关。 太后离开,帷帐内片刻静默。 独孤毓披衣起身踉跄了步,攥着床栏摇摇欲坠。朱旭煦醒神,圈起了她细腰,给她力量支撑。 独孤毓纤手捻龙袍袖口,抬眼对她,低弱道:“母后方才只是气话。陛下大可不必多想。” 朱旭煦点头,她确认看清进门之际她最亲最爱的二人眼底的惊异。她母亲脱口而出的,并非气话,当属实情。 她与毓姐姐的婚事,难道不是她印象中的安稳平顺?当中有何内情?她的母后与她的皇后闭口不谈这事,但朱旭煦执拗脾气上来,想要做的务必达成。 不得不说实在是巧,皇帝与皇后静默相对,明嬷嬷这时候就来了。 老人家拄着拐行得慢,她跨门槛时手杖拄地,朱旭煦闻声亲自迎过去,“嬷嬷您小心。” “老奴见过陛下、娘娘。” 独孤毓倾身将老人搀扶,“烦劳嬷嬷记挂。” “皇后娘娘伤可好些。”独孤毓还没说话,朱旭煦垮下嘴角,“伤口未愈。” 独孤毓无奈瞥她,扶着老嬷嬷一齐坐去床边,笑对老嬷嬷道:“将要好了。” “伤那么重,好生养着。”老人家和泪开口道。 独孤毓垂首道谢。 老人家要独孤毓卧榻歇着,她坐坐便走。皇帝亲手搀扶出去。出门之后,明嬷嬷反倒请皇帝去花园里走走。 “老奴来时路上见过太后。” 朱旭煦搀扶着老人家,石径上随她缓缓行,听她随后哀叹,“宫里传言,道什么你与太后母女不合,老奴敢问陛下,是否如此?” 朱旭煦垂眸,遮掩了神情,“嬷嬷,请您如实评价,煦儿是否不配君主之位……” 老人家大惊,转身拉住她一双手臂,“陛下焉能如此想!” “毓儿受伤是为我,小勄贬谪是为我,母后与舅父操劳还是为我……我自小就不是让母后省心的……”朱旭煦低垂脑袋,老人家捧起天子容颜,如数看清小人儿眼底的自责自苦。 “陛下切不可如此想。老奴虽不懂国事,识人尚可。且不论太后是你亲生母亲,这些年来,宫里多少双眼睛眼见了太后与你母子相依。陛下是太后的心头肉,母亲操劳为孩儿实出情愿。还有皇后,与你表亲姐妹情意甚笃,自小就是一对儿。再有,独孤家忠心不二,想来陛下慧眼不消旁人置喙的。”白璧无瑕的娇人儿滚下珠泪,一双苍老的手捧在掌心,捂化它们。 朱旭煦泪眼瞧她老人家,“嬷嬷,您可知道当年父皇为我和毓姐姐赐婚,其中可有什么波折么?母后与毓姐姐她们都知道,却不想要我知道。” 老嬷嬷沉吟着,恍惚记起有这么一档子事,往事重现脑海,老人家摇头,只含混一说,“奴婢只是听闻,皇后娘娘的名,取自中宫之名,乃先帝钦赐。” 朱旭煦惊愕,这事她的确不知。毓秀宫,独孤毓,难道父皇本就认定她的毓姐姐做未来的儿媳?新君的中宫皇后? 中宫之主的人选历来精细严苛,先帝如此偏爱,实在是独孤家的莫大恩宠。 小皇帝自惊异中和缓,电光火石思量瞬间,蓦然联系起前事,“我记得父皇,在五妹入官学前,也赐给她一对红漆描金龙凤纹样的湖笔。” 朱旭煦垂眼低落道,“嬷嬷……父皇更喜爱五妹的对么?煦儿幼年,父皇母后都陪着我,可我渐渐长大之后……”她摇摇头,再没说什么。 老嬷嬷抚摸她的手,摩挲她广袖袖口的祥云暗纹,“陛下,天下之主是您,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以您为先。前朝后宫以您为尊,您记着这些,也就无甚可难过的不是么。” 朱旭煦点了头,自己擦掉眼泪,“煦儿明白。日后再不会使性胡闹。不教母后、毓姐姐,舅父还有您失望!父皇在天之灵,当不会后悔选了我。” 老嬷嬷宽慰一笑,“陛下明察。” 朱旭煦捻袖蹭去眼窝湿意,豁然明媚。 送别老人家,朱旭煦高呼着“毓姐姐”飞也似的窜回寝殿。 倚床的人儿暂且推开侍奉服药的绮月,急忙要起身。 朱旭煦扑来床前屈膝坐来身前,独孤毓刮她鼻翼,哄孩子的口吻笑嗔她:“陛下急什么,臣妾又不会跑掉。” 可是当初她们的缘分差一点就跑掉了。朱旭煦抱紧她,避开她后心的伤口,后怕的思量着。 倘若父皇偏宠朱旭冉更甚,乃至于废她储君之位而另立朱旭冉,她与毓姐姐,是否就有缘无分了?这般深想着,愈发无力心痛,朱旭煦伏在独孤毓肩上,又想要落泪。 朱旭煦呼吸声蒙起些鼻音,落来耳畔,且她半刻未开腔,独孤毓敏感觉察些许不对,抬眼示意绮月先行退下。只得她二人相处时,独孤毓轻轻抚摸朱旭煦的背,“陛下是怎么了?” 朱旭煦摇头不作答,闷头直想哭。 独孤毓疑惑,又唤了道“煦儿”。朱旭煦这才闷闷应了一声。 独孤毓吻她鬓角,故作轻松逗她:“是什么人惹得陛下不快了,要罚。” 朱旭煦缓缓退出她怀抱,扶她倚回床栏,犹豫不决开口,目光躲躲闪闪的害怕直视她,“毓姐姐,你可还记得父皇昔年想要另立太女之事……” 独孤毓神情一变,方才果真是朱旭煦与老嬷嬷说过什么。她轻抿唇,黛眉攒起,注视皇帝。 皇帝垂眸,“嬷嬷说,父皇打你出生起就钦定你是太女妃、未来皇后。可我……”险些就是废太女了。 独孤毓抚摸她的脸,以指腹抹去眼眶里的潮热,“煦儿这话,是、也不是。父母教我克己守礼,教我知书达理,对我寄予厚望,却不苛求我应为或不为事。当年废立风波,干系你我命运,无关感情之事。” 朱旭煦茫然,一双大眼渴求答案,回望着心上人。 独孤毓微微一笑,手捧她红润的双颊,“我心悦你,想与你携手。你同样钟意我,两情相悦成姻缘好事,与你我身份无干。不论你受宠失宠,太女王爷或皇女乃至寻常百姓,我欢喜你玲珑剔透的真心与实实在在的情意,我欢喜你此人而已。” 朱旭煦眨眨眼,睫毛沾湿泪滴更显得浓密。 独孤毓倾身靠近些许,朱旭煦紧张专注凝眸看她。美人轻笑,贴耳一吻,要她闭目。 朱旭煦乖乖听话,嘟起的红唇透露些主人家的盼望。 美人恩赐在眉心、眼睫、鼻尖,最后亲临唇齿关,蜻蜓点水的亲吻绵柔细密。 久违的亲昵,朱旭煦不想要放手。她一截小舌霸道地卷走同类,掳它回门,吸吮咬磨痴缠与它。唇瓣贴合挤压,是院子里争奇斗艳的几瓣红,追逐着嬉戏着,交缠着根骨,互为依傍。 朱旭煦护着她伤处与腰肢,拥她仰倒在楠木床上。龙凤呈祥的帷帐随风起舞,也似活了。 娇唇被她蹂躏红了,独孤毓按住胸前的禄山之爪,呼吸散乱胸腔起伏,保持住最后的理智制止她,“尚且不可。” 朱旭煦舔舔嘴唇,轻点了头,又扑过来亲了亲她,又将侧脸凑过来要她亲亲。 独孤毓哼一声,揉捏她肉乎乎的圆脸蛋,翻来覆去。 朱旭煦嘻嘻笑着,毫无介意。反倒在独孤毓心软停手的时候,主动蹭上她温软的掌心。 朱旭煦撑在独孤毓身上,待得久了腰腿酸麻,独孤毓环她腰背,将那乖巧的脸庞按在自己肩头。朱旭煦翻身滚去床里,偎依在自己毓姐姐的身边。 独孤毓亲她圆鼓鼓的脸蛋,哄她午睡。 柔软的天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半散的床帐里。床间的一双人交颈而眠。 · 本朝年满十六即成年,君子行冠礼,女儿家及笄。 三月初三,皇帝朱旭煦十六岁诞辰到来,喜庆爆竹与丝竹管乐欢庆整日。 独孤毓下地行走十分勉强。不顾前日亲口应下太后与皇帝今日卧榻修养,亲往太极宫观礼之心蠢蠢欲动。 依礼,冠礼设在早朝之后宫宴之前。寻常人家的冠礼或笄礼请家族长辈主持,另外由父母高堂为刚成年的子女梳发、束发。 天不亮就转醒,甚至独孤毓醒来比皇帝更早。朱旭煦与她窝在被窝里说心里话,信誓旦旦保证日后慎思慎行,还亲了独孤毓的额头表示从此要努力做她的依靠。 开朝时间过了好一阵,独孤毓捂着心口,那里头充盈喜悦的血液欢腾着。 她自小到大,见过小表妹朱旭煦软萌撒娇、任性淘气、无赖胡闹、炸毛恼怒的各种样子。只是她一朝长大疼宠自己的情景,独孤毓没想过。 她咬唇,手托滚烫脸颊,蜷靠在床栏,回味着方才比心血还滚烫的吻,比吻更烫人的情话。 直到绮月偷偷摸摸在门外低声催促。 独孤毓许她进门,绮月一挥手,领着手托食盘毕恭毕敬的小宫女们鱼贯而入。 独孤毓独自起身,由绮月等侍奉更衣。 以她而今的久病虚弱,支撑繁重的头饰袍服实在受累。换起宫袍的独孤皇后以单薄之躯撑起中宫之主的气度。 皇帝的冠礼一生一次,那是她此生首要珍重之人的大喜日子,她务必要出席。 按照绮月打点好的,皇后坐凤辇前往太极宫,前往偏殿观礼即可。 只是她主仆始料不及,云萝搀着太后宫里的崔嬷嬷等候在太极宫北门。 太后宫里的人都惊动,想来是她踪迹瞒不过太后。迎面遇见毫无慌乱,独孤毓大大方方扶起欠身行礼的二人,颔首与长者问礼。 “奴婢等领太后旨意恭候皇后娘娘,娘娘请走正门入席。” 这是太后为她撑腰哩,独孤毓颔首谢过,“有劳嬷嬷。” …… 自从毓姐姐千钧一发重伤醒来,朱旭煦就知道心上人不得不错过自己的冠礼和诞辰。 朱旭煦心内的少许失落在今朝告别温香软玉独自离开毓秀宫时疯狂发酵。 当她退朝卸去冕冠,重新以玄色衮服的装束步入正殿,搀扶皇太后居上座,左手边空荡荡的座位刺痛她眼眸。 ——若非她昔日娇纵任性,此刻,她心爱的皇后该好端端的与她一并携手、入座、观礼。 教她始料不及的是,内侍传声高呼着“皇后娘娘到”,尖细嘹亮的嗓音响彻太和殿。皇帝起身快步踏出金殿,伫立玉陛之上,眺望她的皇后盛装端庄上殿。 独孤毓右手搭着绮月,含笑走向朱旭煦、玉陛之上睥睨天下的君主。 朱旭煦等在那里,等到独孤毓踏上最高一阶阶梯,激动而迫切牵起她的手。 握住彼此的手,融化在心上人温柔缱绻的眸心。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喧嚣散去。 皇后盛装而来,面庞描摹厚厚的脂粉,苍白的脸色重焕光彩。 独孤毓的隆重出席,为成全她一双爱侣彼此心愿,顺带敲打听信流言心思不正之人。 …… 皇帝冠礼由朱旭煦的亲姑姑大长公主主持,上至太后皇后下至皇亲朝臣携亲眷出席。 独孤毓与太后列坐皇帝东西,散下珠帘分隔玉陛,皇帝坐在高位,自行散发。 大长公主宣读贺文,主持冠礼起始。太傅托盘随尚书令出席。 太傅追随至玉陛之下珠帘之外,独孤信转身双手捧起托盘,直步阶上。 这更是出乎独孤毓意外,皇亲众多,朱旭煦有大把嫡亲的叔叔姑姑,论亲近,如何也轮不到外姓之人……直到亲见着她父亲为朱旭煦挽髻盘发高束金冠…… 礼成。独孤信退步而出,朱旭煦在珠帘撩开之前,回身拜见生母,转眸对独孤毓,双目炯炯。 亲眼见到爱人完成冠礼,独孤毓填补遗憾,与她会心一笑。 · 冠礼后的皇帝沉稳许多,只是她一度为皇后遇刺之事心内难安,所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昔日西市酒馆意图刺杀她伤及毓姐姐的悍匪伏诛。 线索来自于独孤毓以身为屏留下的证据。 ——那枚不寻常的弯刀工艺出自西域流派,只是可笑东施效颦,弯刀上并没有西域人引以为傲的持有者的家族或帮派的标志。 不过是中原人欲盖弥彰的把戏。昔日皇帝将凶器交给独孤勄命她暗自调查后,独孤勄派府兵布控两道城门,内紧外松严密监视,再由西市酒楼入手排查可疑人等,顺藤摸瓜追踪监视探查私铸坊之所在,守株待兔,又等到皇帝临朝后暗杀组织行动彻底覆灭匪寇聚首商量下一步行动时,瓮中捉鳖。 独孤勄替皇帝完成亡羊补牢,只是可惜被同军的战友一纸诉状告上金銮宝殿。 皇帝任性离宫遇险连累皇后是天家丑闻,总是刑部尚书等人心如明镜,独孤勄实则有功无过,但是鞠躬尽瘁的尚书令一门背负莫大委屈。 ——皇帝踌躇再三,忍痛下诏书面惩戒独孤一门目无法纪,以擅离军营明知故犯为由除去独孤勄京畿守军首领之职,贬谪去凉州。 凉州在西北边境,汉羌边界地,河西走廊要塞处,古来兵家必争。皇帝思度再三忍痛将能臣干将“下放”那处历练。 皇帝向皇后保证过,三年任免调度之期一到,立刻调独孤勄回京,那时的独孤将军必定成长为威望极高的名将。 独孤勄离京那日,府门外举家相送,其中自然也包括独孤毓与朱旭煦。 独孤勄拜别双亲,转而躬身对她两个,“陛下、娘娘请保重。” 独孤毓拍落她的手,回眸瞥望朱旭煦,“不想我们独孤将军气量竟这样小,还在生你的气呢。” 朱旭煦点头附和,鼓起脸颊气呼呼道:“勄儿气量太小,还不若晦儿呢。” 一旁独孤家俩小娃吃吃笑道,拍手为姐夫称好。 朱旭煦受独孤家俩小儿衷心敬爱,几个人调笑着,氛围轻松许多。 “小妹失言了,请长姐、姐夫勿怪。” 独孤毓这才扶起胞妹来,认真凝视她道,“好生照顾自己,别委屈着……常与家里通信。” 独孤勄点了头,蹲地抱了抱一双弟妹。被侍从催促着,恋恋不舍上马,一步三回头。 她身影消失在街口,承载一家老少深远的目光。 · 初夏海棠开遍,红墙碧瓦之间妆点明媚。 毓秀宫宫苑里,女子伫立树下抬头仰望树丛间的满目瑰丽。 是终于褪去披风的中宫之主独孤毓。 明黄色身影贴上来,独孤勄挑一抹笑,心跳欢喜盼望那人到来。 朱旭煦自身后怀抱她,清清嗓子,拉长音调学官学堂的老先生,“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 独孤毓回眸笑对她,“陛下为了一枝,舍弃千万枝,值得吗?” 朱旭煦小猪似的蹭她颈子,“流沙千万,焉能比拟明珠一颗。” 独孤毓后倚着她,惬意闭目,抿笑,“那臣妾却之不恭了。” 一双人偎依徜徉在花海里,缠绵的情谊如同春去秋来禁宫里开不败的娇花,香飘满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