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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蒋绎帮着邵姨收拾了餐桌,在厨房里跟她聊了一会。离开前,他去楼上看了一眼裴邵。 裴邵趴在床上,一手拿着漫画,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一会漫画就要扭头看一眼手机,也不知道到底想干嘛。 蒋绎走进去,站在书桌旁捏了一颗搁在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有点酸,他眯起眼,我回去睡了。 裴邵丢下漫画,捏着手机看着他,一脸纠结。 蒋绎捏着葡萄皮丢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净指尖,有话就说。 裴邵叹了口气,今天放学的时候,阮月安不是跟我们一块出来的吗。 嗯。他丢掉纸巾,靠在书桌上看他。 她爸看到我们了。 蒋绎没说话,他看着裴邵。 你说她爸会不会骂她啊? 蒋绎摇摇头,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你等会打电话问问? 我就在打啊。裴邵扬起手机,皱着眉,一直没人接。 可能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吧等会看到就会回你了。他直起腰,离开书桌朝门口走,我回去睡了。 裴邵从床上跳下来,踩着拖鞋跟过来,那我去洗个澡再给打电话。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拿起床上的手机,进了卫生间。 蒋绎在客厅里跟两位家长打了声招呼,换好鞋,走了出去。 外面天很黑,但也没有那么黑。他轻轻关上门,站在台阶上,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塞进口中。含着满口的薄荷味,他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没有月亮,零散的星星闪烁。空气很清新,隐约能听到矮灌木中的虫鸣声。 他走下台阶,糖纸塞进口袋中,顺着口袋摸出一盒烟。 砖石铺成的小路上有零星几颗小石子,他踢开一颗,捏着烟嘴递到嘴边。硬糖碰到牙齿,发出一声轻轻的响。 他停在自家院门口,抬起手挡在打火机前,低头凑近火苗。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他收起打火机,走进院子,在想明天上午是什么课。 好像是有一节英语课来着。 他皱起眉,今天的英语作业还没写。 本来是打算在今天下午自习的时候写的,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谈比赛的事了,正好手边有刚拿到的模拟卷,让蒋绎坐在他办公桌边上做,做完就快放学了,也没时间写英语作业。 舌尖抵着糖块推到口腔一侧,他抬起手吸了一口烟,抬脚时想着抽完这根烟就去写英语作业,写完再去洗澡。 蒋绎? 他停下脚,循着声音看过去。漆黑的门口,本来灭着的声控灯亮了起来。灯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阮月安。 她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长发披在肩上。看到他回来,她直起腰,抬手在脸上擦了一下,问他,裴邵在吗? 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燃烧的烟蒂向上飘起一道烟雾。他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他在家里,我现在去叫他吗?他看着她,转了身。 算了。她说。 于是蒋绎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她,没说话。 声控灯灭掉。 你能给我一支烟吗? 声控灯再次亮起,她抱着膝盖,朝他伸出一只手。 烟蒂快要烧到手,他丢了烟头,抬脚碾灭猩红的烟头,朝她走过去。 谢谢。 阮月安捏着烟夹在指尖,接过他递过来的打火机低头点烟。 蒋绎接过她递回来的打火机,捏在手中。口中的糖几乎化光,他咬碎了剩余的糖块,收起打火机,垂着眼看她。 哭过了?他说。 阮月安放下手,吐了一口烟,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出来了还问? 蒋绎看着她,沉默了一会,裴邵还在等你回电话。 我没带手机出来。她挪开眼,看着隔壁的灯光。 他在家里,我去把他叫过来吧。 阮月安捏着他的裤腿拽住他,别叫了,我抽完烟就走,明天再跟他说。,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天实在没心情了。 蒋绎没说话,站在那没动。 来的路上是很想跟他说的,在这哭累了,就没那么想说了。她松开手,问他,你身上有钱吗?借我点钱打车。 蒋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要多少? 一百。 整洁的整钞被她随意攥在手中,塞进裤子口袋,谢了,明天还你。 虫鸣声从远处传来,起了一阵微风。阮月安掸掸烟,烟灰轻轻飘落,她抬头看他,你进去吧,我抽完就走了。 蒋绎没说话,站了一会,忽然抬起脚上了台阶,走了。 阮月安听到身后门被打开,然后关上的声音,愣了一下。蒋绎真的回去了。 声控灯灭掉。 在黑暗中,她轻轻骂了一声,看着远处昏暗的景色,远处的楼房都亮着灯。她丢了烟头,抬脚狠狠碾灭。鞋底狠狠摩擦地面,烟头被碾得细碎。 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她低下头,盯着地面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抬起手,掌心按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来找裴邵,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之后看着他家里亮起的灯,她会不敢进去。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声控灯伴着开门的声音亮起。 蒋绎捏着一包湿巾走出来,看见她低下的头和弯下的背。顿了顿,然后走到她身边,蹲了下去,把湿巾递到她面前。 阮月安把脸埋在膝盖上,决心不让他看见一滴眼泪。 蒋绎看了她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抽出一张湿巾捏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别哭了。他说。 不许告诉裴邵! 阮月安捏着湿巾擦掉眼泪,胡乱在脸上擦了一遍,声音中还带着哭腔,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蒋绎又抽了一张湿巾,递过去,声音很轻,嗯。 然后就是沉默。 阮月安不说话,蒋绎也一直不说话。 她擦掉眼泪,低着头捏着湿巾不知道在想什么。蒋绎看了一会,忽然张口问她,我没回来之前,你哭了很久吗? 是又怎么样? 虚张声势。 蒋绎轻轻笑了一下,他捏着湿巾的塑料包装,垂下眼看着包装上的商标和图案,不怎么样。 他把湿巾放在她身边的台阶上,问她,我能在这坐下吗? 嗯。阮月安捏着湿巾放在台阶上,扭头看他,我还想抽烟,你还能给我一根吗。 蒋绎握着打火机给她点火,看着她眯起泛红的眼睛捏着烟凑过来。她的鼻尖发红,左边脸颊上的泪痕没有被擦掉。 火苗照在她面前,轻轻摇晃。 抽烟对身体不好。他忽然说。 阮月安看他一眼,鼻音很重,说得你好像不抽烟一样。 蒋绎没说话,他收起打火机,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夜空。 四周很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碰时发出的摩擦声音和矮灌木中的虫鸣声。 阮月安吸了两口烟,弯下腰趴在膝盖上,夹着烟的手在鞋面上轻点了两下。她扭头看了蒋绎一眼,轻声叫他,蒋绎裴邵的妈妈是不是对他很好? 蒋绎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阮月安低头看着脚面,她出来时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走了很久的路,白色的鞋面沾了不少黄色的土。她轻轻点了点脚尖,震掉一部分土,张口问他,那他爸爸呢? 也很好。蒋绎说。 微风吹过,带着烟味吹过他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倒了一根烟在手心。 阮月安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转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烟凑近火苗的时候,他眯起了眼睛。 裴叔叔和邵阿姨都很好,对裴邵和对我都很好。 一样的好。他说。 阮月安没说话,她盯着地面,手指捏着柔软的过滤嘴捏了捏,哦。 声控灯灭掉,阮月安没说话,蒋绎也没说话。 在黑暗中,蒋绎放下手,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仍维持着趴在膝盖上的姿势,指尖的猩红一点被她按灭在台阶上。 我她忽然张开口,声音很轻,声控灯并没有亮起。她捏着被按灭的烟头,在台阶上轻轻划了两下,很轻很慢地说,我有时候挺羡慕裴邵的 阮月安没有说她羡慕裴邵什么,蒋绎也没有问。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夜空。 你说我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既想要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想要我爸妈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她的声音很轻,隐隐约约还带着一点鼻音。 蒋绎盯着夜空,嗯了一声,说,人都是很贪心的。不光是你,任何人都很贪心。。他扭头看她,我觉得贪心并不是你的错。 阮月安抬起头,看着他,那你也会有这样贪心的时候吗? 蒋绎与她对视,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阮月安看着他,他迎着夜里淡淡的光,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阮月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此刻说出的话和问出的问题,对蒋绎来说实在太失礼了。这种话她可以问任何人,问任何人都可以,但她不该问蒋绎。她直起腰,很急着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 对不起! 声控灯被她叫亮。蒋绎在灯光下看着她摇了摇头,嗯了一声。他轻轻笑起,我知道。 阮月安的紧绷的肩膀落了下去,她挪开眼,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他说。 阮月安不说话了,她趴在膝盖上,双手环在腿弯抱着自己。她听着蒋绎抬起手吸烟时烟草燃烧时发出的声响,听着他轻轻掸烟灰的声音,还有远处树叶轻轻摩擦的声音。 声控灯灭掉后,她直起腰,看着他,重新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对不起 蒋绎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你要道一个晚上的歉吗?聊点别的吧。 阮月安沉默着,不说话。蒋绎按灭香烟,转头问她,你今晚还要回家吗? 阮月安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等会去我妈那。 蒋绎点点头,没说话。他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阮月安听到硬糖磕碰到牙齿发出的声音,她扭头看着他,你随身带糖吗? 蒋绎点点头,摸出一颗糖递给她,要吗。 阮月安接了,她轻轻捏着塑料包装里的圆形硬糖,并没有吃的打算。她转头看着他,问,你很喜欢吃糖吗? 习惯而已。他说。 习惯? 蒋绎点点头,嗯。不知不觉就成习惯了。 阮月安哦了一声,捏着糖揉了一会,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是裴邵教你的吗? 舌尖把糖块抵到一边,他想了想,摇摇头,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记不清了。不是他教的,是我自己学的。 阮月安很惊讶,你自己学的? 嗯。他偏着头想了想,实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记得他站在阳台上吸烟,被裴邵看到后,裴邵有多生气。开始的原因也忘记了,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就去便利店买了烟,在一个夜里,站在阳台上试了试。很恶心的味道,但他还是吸了。 我还以为是他教给你的 不是。蒋绎摇摇头。 那你们打架都是因为什么事呢?我跟你们不熟的时候,很多人说你们很凶,总喜欢打架。但我觉得你们其实并没有那样阮月安偏着头看他,我问裴邵,他不告诉我。 蒋绎沉默了一会,说,大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 嗯。他看了一眼阮月安,那时候大家都很小,我因为忽然变得很特殊,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裴邵那个性格的。,蒋绎笑了一下,他比我更讨厌那些话 裴邵是很讨厌那些话,他每次听到都会生气。 阮月安点点头,挪开眼看着脚面,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道歉了。 蒋绎沉默了一会,扶着膝盖起身,要进去坐会吗?有点冷了。 不了。阮月安也扶着膝盖站起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蒋绎点点头,没说话。 阮月安咳嗽一声,叫亮声控灯,她冲蒋绎笑了一下,谢谢你陪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才真正认识你一样。 蒋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是吗。 嗯。阮月安迈开腿,冲他摆了摆手,我走了,钱明天上学还你。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跟他说话,你帮我给裴邵发条消息吧,说我没带手机,明天见面再跟他说。 好。 蒋绎站在台阶上,看着阮月安朝他摆手,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他弯下腰,拿起搁在地上的湿巾,转身进了家门。 - 昨天怎么了?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课间操,裴邵站在阮月安身后,声音很小地问了她一句。你到蒋绎那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阮月安说。 做完操,集合站在一起的时候,裴邵抬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没怎么是怎么了? 阮月安回头瞪了他一眼,非要现在问吗? 裴邵看着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眼睛真的肿了。 阮月安翻了白眼,抬脚踩在他脚上,骂他,滚啊,你还敢笑我。 早上她来的时候裴邵就在校门口等她,开始还一脸关切地问她眼睛怎么了?昨天被骂的很凶吗?后面看她肿着眼睛跟他哭诉的时候就憋不住笑了,趴在蒋绎肩膀上笑。笑得阮月安烦得要命,抬腿踢了他一脚就自己走了,一直没搭理他。 那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 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 你不烦我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不嫌我烦? 阮月安扭头盯着他看,审视了一会,说,裴邵,我真的怀疑之前那个总脸红的你是假的。你是不是装的啊?就想让我逗你,装的脸红?我之前怎么看不出来你比我还会死缠烂打呢? 裴邵笑眯眯地点头,你教的好。 那你给学费了吗? 你想要什么当学费? 阮月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朝他勾了勾手指。裴邵凑了过来,听她耳语。 老实了吧阮月安哼了一声,看着他红起来的脸,笑着调侃他,看来还没学到位啊是我没教好吗? 裴邵不回答,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回去,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