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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二十四)

    

替(二十四)



    去医院的路上,陆衎开车,岑歆正低头玩手机,她发了一条祁亦言工作的照片给了陶哓哓,却一直没有回复。

    等了好一会,陶哓哓才发来了一张在墓地的照片,她说,我妈妈漂亮吧。

    岑歆:漂亮,你也一样。

    陶哓哓:岑小歆,你这说谎都不脸红吗?我一点也不像她。

    岑歆:

    陆衎偏头看了一眼,这两人还没好呢?

    岑歆正在纠结要不要把陶哓哓发来的照片转给祁亦言,就被陆衎打断,她抬起头说:还没呢,其实哓哓一点也不傻,我觉得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话题聊了一会,快到医院时,陆衎突然问:上次你说,来领吴成志尸体的人,是安燃?

    我是听见闻黎叫他安燃,怎么了?

    没什么,待会我先陪你去找季医生?

    岑歆拒绝说:你先忙你的,我又不是不认路。

    行吧,有什么你打电话给我。

    恩。

    他去的时候,林木坐在沙发上休息,安煜安静的在看书。

    林木看起来反而有些憔悴,他揉了揉眼睛:陆队,你来了?

    陆衎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什么事,就是顺道来看看。

    陆衎走到床边,没有多靠近他,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拉了个椅子坐下。

    吃过东西了吗?他问安煜。

    安煜放下书,看着他乖巧点头,他缩了缩腿,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紧张。

    陆衎放低了些声音,把椅子又往后挪了一点,见他小小的松了口气,他才继续说:安煜,今天就是看看你,没有别的事。

    他又点了下头,抬起头,扬了扬嘴角,掀开被子,他拿过床头柜旁边的本子和笔,写下:安燃他怎么样了?

    写完,他抬起来给陆衎瞧,陆衎回答说:他很好,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听完,低下头,眼眶染了一圈红。只见他紧紧咬住唇,握着的笔微微发颤,几次写了什么又划去,纸张上一片狼藉,他撕下一张后,过了一会,写了一句话给他看。

    我今天可以去见他吗?

    你想见他吗?陆衎问。

    安煜点点头,一脸期许的看着他。

    陆衎微微一笑,说:等会我问问医生。

    安煜一下子很高兴,那红红的眼角,微微一弯,星眸微闪,泛着光。

    陆衎坐了一会,然后开口问:安煜,我想问问你,关于安燃的事,你知道多少?

    正好这时候,李璇进来,她疾步走到他们前面,有些生气冲着陆衎说:陆警官,安煜还是未成年,如果要询问案情有关的事,至少律师或者监护人在场吧?更何况,这也不合乎程序,这是医院。

    陆衎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然觉得不对,安煜听到这话,低下头,写在纸上:没关系。

    随后,他很快又写下:但是,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

    陆衎看着那漂亮的字迹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李律师,明天早上,还要麻烦你带安煜来警局一趟。

    李璇收起情绪,答应说:好。

    但这时,安煜却拉了拉李璇的衣服,写下一句话递给她看:可以今天去吗?

    可是,你还没好。

    安燃马上写下,因为快,字迹就有些乱:我好了,我想见他,我可以写字的。

    那先去问问医生,如果他说可以,我们再去。

    安煜弯了眉目,眼里总算露出一丝的喜悦的神情,陆衎瞧着两人的举动,又出了神,安煜,似乎不排斥她,而且两人的互动,仿佛很熟悉。

    另一边,在陆衎去到安煜病房时,岑歆也来到季奇山的办公室。

    来之前,岑歆已经问过季奇山,今天他预约的患者临时有事,所以就改了时间,他今天没有其他病人。

    岑歆走到门前,看见季奇山正呆呆的看着办公桌上的相框,她敲门都没听见。

    门大开着,一眼就看到他桌子上收拾很干净,旁边有两个箱子放满东西,想到他的年纪,应该是退休申请已经批了。

    岑歆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充满怜爱的眼神,让她又害怕,又觉得温暖。每次她犯病治疗结束后,都一遍遍安抚她的情绪,不厌其烦一遍遍的告诉她,一定要爱惜自己,好好的对自己,要让自己活得容易些,如果痛苦,就不要记得。

    不要记得

    如今想来,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季医生。她再次敲了敲门,又叫了一声,同时也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季奇山回过神来,他连忙转过身子,起身带着笑向她走来,说:岑歆来了,抱歉,我刚才想事情入了神,进来坐。

    他去给她烧热水,和平时一样,她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今年他已经60岁了,不经意间,头发已经花白。她又看到相框上的人,他的女儿,永远的停留在她最好的年纪,该是放不下的。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活着留下的人,是最痛苦的。

    陆衎呢?季奇山问。

    岑歆回答:他去看一个人,我没什么事,就来看看您。

    是那个孩子吗?

    岑歆没想到他知道,恩,您也知道?

    知道。

    岑歆却没继续追问原因。

    季奇山从背后的柜子中,抽出档案盒,解开上面的绕绳。岑歆很熟悉,那是她这些年的病历本,五年的时间,也该是有这么多的。

    其实,当祁亦言那天问她,这些年是不是只看过季奇山一个医生时,有些答案已经在心中了。季奇山虽然年纪大了,却是业界内称得上有名的医生,她的病情是严重,但是不算复杂,不可能一点作用都不起。

    直到后来她断药,改心理咨询治疗为主,又在之后遇见李景灏,通过催眠,过往的记忆才开始浮现。

    李景灏和谭晓菁,仿佛是一个开始,带着编号的照片也出现这个局,又开始了循环,当年的人,一点点逼着她尽快记起。只是,她唯一不理解的事,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他又不想让她记起过去。

    季奇山这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岑歆的变化,有些感慨的说:真到要离开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老了。原本想着,能在我退休之前,看到你能痊愈,可是,该是服老的时候了。

    岑歆笑了笑,恭维道:哪里,您医术高明,是我让你们费心了。但是,不去强迫自己记起来时,有些事反而很轻易就记起了。

    啪的一声,有一本书从盒子里滑落掉在地上,不知道是他失神所致还是本来就没放稳。岑歆也不想知晓,她弯下身子顺手捡起,拍了拍灰,含笑着递给季奇山,把他眼里的那一丝恍惚,尽收眼底。

    她只当没看见,季奇山也察觉自己的情绪,立马收起本子,像平时一样问:岑歆,你记起了多少?

    还是很零碎的一些片段,但是基本可以串联起来。最近好像只要一闲下来,一闭上眼,就总是浮现出那些画面。尤其是睡觉的时候,画面很清晰,甚至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看到最多的还是岑栖,她就坐在窗台上,就这么看着夜空,我在后面怎么喊她都听不见,孤零零的在那

    你觉得痛苦吗?季奇山问她。

    岑歆抬了抬眼,她小小的吸了口气,挂着淡淡的笑,反问道:如果一辈子假装遗忘或者努力去遗忘,就不痛苦吗?

    我希望,我能记得。

    哪怕再痛苦,哪怕就在下一秒死去,我也希望我能记得,岑歆这样想。

    当所有的事情想起的那一瞬间,她是痛苦的,绝望的,那种被压抑封锁的愧疚感,真如同一把利刃,可以瞬间将她杀掉。可是,当这种情绪积攒到一个点后,崩溃过后,却在一片混沌中,看清甚至看淡一切。尝久了这苦,就不觉得苦了,这所有的痛苦终还是化为了她活下去的动力。确实如同祁亦言所说,她不甘心,只要那个人不死,她便不甘心。没有亲手报仇,她就永远无法释怀。

    忘记不好吗?季奇山又问了一遍,其实不单单是岑歆不知道为何,连季奇山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

    岑歆抬眸,看着他已经苍老的脸庞,还有他饱经沧桑的眼睛,她坚定的摇摇头。

    那陆衎呢?岑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其实岑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反问道:季医生,你后悔过吗?

    季奇山愣了一会,垂眸看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又看着相框上的人,回答说:没有。

    所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给人后悔的资格。

    岑歆扬着嘴角说:季医生,这一次,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陆衎么,如果做完一切她还好好的,她一定会奋不顾身一次。

    陆衎发微信给她时,她正在医院大厅等待,她编辑好了一条短信:当初介绍梁易堃和我妈妈见面的人,是季奇山吗?

    发送后,立马删除了记录,没多久,她看见陆衎他们走来,手机也收到了回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