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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二十三)

    

替(二十三)



    大年初二,气温骤降,晕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到了中午时也不见转晴,眼看着要下雪了。

    陆衎在祁亦言办公室,他拿着刚出来的检测结果看说道:他们胃里残留的药物成分和闻黎房间里的是一样的,都加了γ羟基丁酸?

    祁亦言没有回应,只是冷冷了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识字的不爽表情。

    陆衎摸摸鼻子,这么说来,安燃没有说谎,但是,为什么闻黎没有发现?又或者,是闻黎想迷晕安煜,安燃和李念婧?

    陆衎合上报告,眉心皱成山峰状,他问:你知道五年前那个案子吗?

    五年前,南城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死亡的三人身体器官都出现了丢失的情况。尸检后发现,他们的器官是在死亡前被摘除的。

    当时他们收到一个匿名短信说有线索,但是去到现场却发现那是梁易堃的房子,岑栖,梁嘉已经死亡,岑歆被救,梁易堃被捕。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梁易堃和杀人案有关的线索。

    只是发现他的房子中,有一瓶含γ羟基丁酸的迷药,他也认了,但是他只认是用在岑栖身上

    祁亦言神色冷淡,他轻轻抬头看了眼说:这种药,真要去买很容易,更何况闻黎本就有制药厂。

    陆衎刚要说什么,就接到林木的电话。

    他来到办公室,林木已经在等候,手里抱了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

    坐下说,自己倒水喝。他说完也坐在一旁,快速的翻看资料。

    他让林木去调查的,是安燃和安煜在亲生父母还在世时的事,整个翻看下来,和他们当时了解到的基本一致。

    唉,我不是让你去找当时安燃读书的学校,就没有找到一份试卷之类的?

    林木抬着水杯,听见陆衎的问话,放下杯子回答:没有。

    陆队,我,能不能去看下安煜,他还在医院吗?

    可以呀,正准备让你去医院换小高呢。

    林木点点头,就准备起身要走,然后只听见陆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能做到字迹一模一样呢?

    他脚步停了下,又重新推门而出,陆衎却这时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澄思寂虑。

    只是没多会,又接到程国梁的电话,才听了一句,脸就沉了下来,匆匆赶去他办公室。

    推门而进,陆衎就直言道:程局,我觉得这事还有疑点,不能匆匆定案,更何况和之前的失踪案

    程国梁的表情凝重,他直接打断他问:动机,凶器,指纹,人证,你告诉我,还缺什么?

    陆衎咬了咬牙,绷着一张脸,程国梁抬头看了他一眼,缓下语气转言说:之前你交上来的关于重新调查岑歆的案子的申请,重新整理下再交一份。

    安燃这案子我会继续查的。

    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还想查什么?

    他们的收养程序,人口的失踪,伪造的精神鉴定这些,不值得查吗?

    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难道就因此不查吗?陆衎控制不住吼出声,发泄完后,深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这个案件已经成了定局,知道哪怕查明了所以,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安燃杀人的事实。

    他只是无法面对过去的坎,当事情重来一次,他们依旧救不了所有的人。

    他自知所有的案件绝对要以事实为依据,不能靠感觉和主观意识来断案,而当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忘不了安燃的眼睛,忘不了他说法律能在第一时间救我吗的表情,他想给他一个交代,彻头彻尾的交代。

    他想让他们重新去相信法律,相信正义,相信他们。他就需要点时间,只需要时间。

    随着他心中怀疑的事情,一点点被证实,很快就可以查清楚。可安燃的认罪,网上的舆论,所有查出来的结果,无一不再加速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程国梁没有生气,愣了一下,他看着陆衎,目光沉重。

    他缓了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来已经比他高了。从他身上,他能看到曾经陆缜之的影子,也能看到无数并肩作战战友的样子。

    他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当网上被曝出这个事情后,上面领导找我谈过,这个时间节点出那么大一个事,不是你我能压得住的,网上的舆论无时无刻不再发酵。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因为曝光的内容不是全部事实,很多恶意揣测的声音会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如果这案子有一点,哪怕再小的疑点,我都不会阻止你查下去。

    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知道,你害怕他们会成为第二个岑歆岑栖。可是陆衎,他们都还活着,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你查到这件事和岑歆的案子有关联,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这些我都知道。也正因为这背后牵扯甚多,所以,我想让你从源头开始查起。

    陆衎听到这,是有些意外的,程国梁苦笑了一声说: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安燃这个案子和岑歆的案子太相似了。他们相似的遭遇,导致他们内在的心理伤害很重,需要治疗的过程很漫长。正因为如此,你就该清醒一些,知道这个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没有时间了,很快我就要退休,而梁易堃的刑期,也没几天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陆衎这下有些懂了,但是,他却不准备匆匆定了安燃的案子,有些事,他需要证实。

    程国梁知道他肯定听不进去,顿了顿又继续说:安燃今年才十四岁,初犯,有自首情节,再加上闻黎做的那些龌龊事,不会判很重。他还年轻,而且最幸运的是,他们都还活着,未来的路还很长。

    陆衎沉默着,他没有接话。

    张松晨来上班了没?你和他尽快把这个案子办好。还有,如果安煜情况好一些,就通知来做个笔录。等完事了,你抓紧时间整理好我和你说的东西。

    张松晨更懂其中的道理,做起事来,有些时候要比陆衎想得多一些。

    陆衎点点头说:好。

    程国梁却看着他的样子出了神,他离开后,他视线落在桌子的相框上。相片里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搭着肩膀。

    程实,他和你还真有点像。

    陆衎回到办公室,通知完张松晨后,他就和岑歆一起去了医院,岑歆说想去看下季奇山。

    林木先来到的医院,安煜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林木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安煜白皙的脸上,眼睛有些红肿,高挺鼻一尖也红红的,明眸皓齿,红润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从窗外楼射进来的光,宛如一层薄纱,轻轻地落在他小小的身躯上,绝美的,像一副油画。

    林木接触两人有段时间,虽然和安燃最熟,但是对安煜也了解不少。安煜他就像世人眼中的完美小孩,秉性好,待人温和有礼,成绩拔尖,又长得如此精致漂亮,谁见了都会不由得对他升起一股怜爱之心。

    而安燃和他虽然有相同的模样,很多方面却不同,成绩因为常年不上学的缘故,特别不好,他性格时而阴郁孤僻,时而又暴躁易怒,他喜欢恶作剧,吓唬人,还喜欢骗人。

    可当他重新一点点翻开过去的事后,所有他们曾经那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话语,现在看来,无一不是在向他们透露着求救的信号。只是,为什么总是要到化脓的伤疤被揭开,才愿意去相信这就是真实?

    林木闭上眼,这两天来,他甚至不敢闭上眼,一陷入黑暗,眼前总是浮现这岑栖的面容,那他忘不了的笑容,像一把尖锐的刀,插入他皮肉,一直到了如今,狠狠地痛着。

    他无法做出其他选择,他们在自救的这条路上,已经赌死了所有的出口,仅仅留下一条不回头的路。

    林木睁开眼睛,对着安煜说道:对不起。

    安煜显然才刚刚回神,他微微一怔,随即,紧抿的唇轻轻张开,却没有一点声音,他勾了勾嘴角,摇摇头。

    林木一瞬间,竟眼睛酸涩,他强忍着,心中愧疚不已,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闻黎,但是他见过他们相处的样子,虽然有时候有些奇怪,但是他当时和所有人想法一样,都觉得他们是男孩子呀。

    其实,男孩或者女孩,都是最脆弱的孩子,在受到侵害的事情上,不应该有区别。他们的忽略,漠视,最终导致了今天这般局面。

    他已经失去过保护岑栖的机会,如今有了能力,还是没有守护住该守护的人。现在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安煜,看着满身伤痕的人,他心中煎熬万分。

    林木痛苦用手捂住面容,眼泪溢满眼眶,他没办法不去想那房间里的东西和他们这些年的经历,他们才十四岁啊。

    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服,拉过他的手,林木的眼睛红红的,安煜看了一下,垂下眼眸。他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活着。

    写完,他就转过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好像可以远远的,看到谁一样。

    安燃。一个很小的声音从他后面响起来,安煜小小的身子一怔,不敢回头。

    林木抿了下唇,又说了一句:别回头,以后你不用再害怕了。

    别回头,往前走,朝着你们想走的路大步往前,我会保护你,他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