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垂钓岩 失魂之章 1
「唉──你不觉得会信奉塔洛克斯神教的人脑袋都有点问题吗？不对不对……应该换个说法。你不觉得会相信有『神』存在的人脑袋都有点问题吗？根本无法证明存在与否的虚幻，怎么会有人选择相信他们呢？虽说灵魂这类物质得以证实也花了不下百年的功夫啦，但硬要说甚么神啊，或说什么将灵魂引导至主神的怀抱……噢天啊！这种低能，失智的想法令我真心想吐啊！胡？胡──！你有没有好好在听？是你问了我有关塔洛克斯神教的事，我才费尽心思，用你这种水准的小脑袋瓜、也有办法听懂的方式在说明耶！好歹给个反应吧？哦？好吧！不然来谈谈灵魂的本质怎么样？这样你就有兴趣了？」 嘰嘰喳喳丝毫没有间断的话语，藉由急促、尖锐的女性嗓音正轰炸着胡的耳膜，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够一口气讲出这么多难以消化的言论。 迪亚罗四世有时候会文诌诌又大篇幅地跑出些难懂的词句，但气势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连续两次都碰上这种自大狂类型的罪人灵魂，难免有些消受不了。 体力上的疲劳是因为前些天跟上古魔兽恩狄弥和克琅山关口的「战役」，精神上影响则是将羊毛手环的遗物教给已经十分年迈、米诺的妹妹时，她脸上充满了悲伤却又释怀的复杂神情，当然还有萨丁村那令人难以接受的习俗。 这些因素让胡即便跟导师在达塔里镇的旅馆渡过了一晚的休息，仍旧难以平復。 「所以从广义又好懂得范围来说，灵魂这东西你可以将它称为一种能量性的物质，不然为何有灵能术士执意要将它们炼化？就是因为有办法加强自身能力嘛！这不论是在北境，南领，还是伊苏林迪大陆上或甚至远东岛，只要是灵能术士多半会有过这种想法！如果本身能力不强，碰上难应付的怨灵直接掛掉的三流术士也不少啦！噢！当然我的尼亚是例外！嘿嘿嘿……对了！从刚刚我就很好奇开在路上那粉紫色的花朵，对对！就是那朵，把他摘下来！别太用力！对……就是这样慢慢摘下来……拿给我看，拿来给我看看啦！我还没看过这品种的……长在这么接近荒漠的路边还能开这么茂盛！」 话题的开头原本是要帮有点颓丧的胡加油打气，但不知经过了甚么样的峰回路转，话题一度转变成探讨灵魂的本质，到现在路边的野花研究。胡从来就没有跟上过她话题变化的速度，只能认命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有着艷丽紫色的花朵递了过去。 「吼──哼嗯──唔嗯嗯！」 骑在从达塔里镇上居民的赠礼灰马上，女子用纤细光滑的手指，调正了一下左眼的单眼镜片，仔细观察着手中这朵花。 「这还真是……漂亮！我蛮少到北境这种蛮荒地来，没想到还有世上还有我不熟悉的植物，这可真是……嗯嗯！？不对！我想起来了！这朵花有写进我那本伊苏林迪植物百科大全里！叫──」 「闪紫陀罗。花朵抹成细粉可以当成一种麻痺性很强的毒药，连花粉我记得也有毒性，得小心不要过度吸入以免发生危险，整株里面毒性最弱得恐怕就叶子的部分吧！」 「啊啊！啊啊啊啊──唉唉唉唉──干嘛先讲啊！我明明记得的说！真的喔！胡你要相信我，我可是无所不晓的知识界至尊！智慧的帝王！安洁莉亚?冯?波赛顿！」 马背上的女性甩了甩绑成马尾的金色长发，挺起那颇具份量的胸部，以不可一世的气度抬着头，幻想着在这荒野中，有人会为她这帅气的言词与姿势鼓掌叫好。 偏偏这里是即将离开北境边界，准备进入荒漠的一个地点，方圆百里除了黄灰色的沙尘与偶然可见的些许的苔癣类植披，就是由硬梆梆的碎岩所组成的小丘陵，除此之外别说是村庄，连个旅人或行商队都鲜少见到。 「这里除了乾燥的凉风吹佛外，可不会有人为你鼓掌喔。」 胡虽然知道这就是安洁莉亚的个性，但还是忍不住想泼她冷水。 「小胡胡请你闭嘴！凭我超过三位数的智商，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只是咳咳……只是觉得这句话很帅气，可以当作决定性台词来用，随口唸唸罢了不行？怎么？这可没犯法吧？也没打破尼亚跟我的规定喔！他只限制不让我到处乱跑，可没叫我不准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小胡胡？知道吗？」 安洁莉亚高声反驳的同时，还驾着马靠近胡的身旁，粗鲁地摸着胡的头发。 「因为他办、不、到！他只要连续几天听不到我这婉转可怜、深具魅力与智慧的嗓音就会浑身不对劲！尼亚真是个害羞鬼，但也就是这样才显得可爱啊！哼哼、呵呵呵呵呵──」 「呜哇……拜託别又发花痴了。」 「什么花痴！将你导师对我的爱慕之情说是花痴简直太过分！他收留你的恩情，你竟然用这种恶意扭曲的方式报答！？」 「呃、我是说你发花痴，又不是讲导师！」 「哼！又一个不懂本小姐魅力的臭小鬼！」 安洁莉亚将手臂交岔在胸前，将一边白皙里透着红晕的脸颊鼓得圆圆的，接着像是注意到根本不会有人搭理，才有些无奈地用手整理起穿在身上那件，是从克琅山下那达塔里小镇市集所买来，用色彩鲜丽染料的羊毛料所缝製成，颇具当地民俗风味的服饰。 「看到人家新买的衣服也不说声讚美的话，这样怎么会有女人缘？所以男人的思考才这么好懂，终究还没从动物的本质进化完全，只会遵从原生物种的本能衝动行事……」 胡翻了翻白眼知道安洁莉亚又进入了鑽牛角间的妄想中，开始啟动无止尽的碎念模式，这状态最久维持过整整两天都不曾间断，当时可是令他头痛不已。 他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她，即使裙襬的流苏被路过的矮丛树木给勾到，安洁莉亚也毫不犹豫，粗鲁地将之扯开。 看来真的是在气头上，对新入手的衣裳完全没有爱惜之情。 （每次扯到导师，安洁莉亚好像就会陷入这种状态。）胡在心里面暗暗想着解决的方法，他可没把握自己的精神，能承受住安洁莉亚的碎碎念攻击直到导师归来。 安洁莉亚长得可不像是将近百年前的人物，她有办法不受时间流逝，维持永恆的年轻美貌与保持那傲人身材，全都是因为她早已不是活人。 安洁莉亚?冯?波赛顿，也不过是条灵魂──罪人灵魂。 而正因为附身在这尊「偶」里面，才得以完整再现出她身前应有的身材与样貌。 这种需要消耗施术者自身大量精神、灵力才能施展，附灵于偶上的咒法可不比单纯降魂在己身来得轻松，控制能力需要掌握得更为精准。但胡不明白的是，看导师使用的方式可谓毫无节制，甚至还跟罪人灵魂们订出一套轮流附灵于偶的规定。 若是问安洁莉亚，想必她又会用「导师的爱慕之情」来大做文章当作解释，胡当然不会认为这会是主要原因。 如果是需要借用到安洁莉亚的知识（像是在萨丁村的那次），大可将她带在身旁，用「灵语交谈」不就得了？何必大费周章，施法念咒将她附灵在偶上，还得承受她那连珠砲的碎碎念在这里活受罪。 「一定是这服装太难看、太不科学、太没设计感了！才没办法突显本小姐那傲人身材。」 虽然这件衣服并非胡所购买，但看见这衣裳就不免想起了米诺，心理不禁对安洁莉亚这种对待方式有些过不去。 「我觉得还蛮好看的啊！噢对，导师他私底下有偷偷跟我说，蛮喜欢这套服饰、穿在你身上很搭。」 胡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一招，接着就看安洁莉亚从气噗噗的模样转换成喜悦的神情，他知道耳根总算可以清净许多了，也不用看到米诺引以为傲的家乡特產被如此糟蹋，一举两得！ 「哈哈！尼亚那小子！干嘛那么害臊嘛！还是说怕讲得太过奉承，会让本小姐的自尊难以接受！？嘿嘿──还蛮会为人家着想的嘛！不简单不简单嘿嘿嘿…」 眼见安洁莉亚花痴发到快流出口水来了，胡只能默默祈祷导师赶快回来。 才这么一不注意，他感觉后领子被人抓住一把拎起，然后就坐到了马上。 「唔喔喔！你你你干什么啊啊！？」 后脑杓碰触到那柔软又具备弹性的触感，让胡脸颊瞬间红到极点，死命挣扎想要溜下马。 「嘻嘻！姐姐我今天心情好，才会给小胡胡特别服务喔！」 「不需要！不需要啦！」 「嗯嗯？难不成你才小小这年纪已经懂得享受女性桐体所带来的兴奋吗？唉呀！真是个小色鬼！」 「才、才没有……」 胡知道自己现在红着脸讲这话可没什么说服力，但还是死命地否认。 安洁莉亚笑嘻嘻地把胡当作玩具一样，紧紧抱在怀里。 （咳！还……请住……） 掛在胡腰间的那柄长剑似乎传出了些许声响，但迅速又被两人的打闹声盖过。 「哇！你这小个子色鬼！就是因为这样才可爱到不行啊！让我多抱一会儿，啊！来亲一下好了，啾啾──亲一个亲一个！」 「不准说我小个子啊啊啊！」 「哈哈哈！」 （请──住手！） 在胡腰间的灵动，像是有自我意识般地弹出剑鞘，厚实的剑柄正中安洁莉亚的额头，痛得她哇哇大叫。胡则趁机挣脱了怀抱，脱离「险境」。 「感谢你！莉莉亚！」 （小事一桩。） 从长剑「灵动」中缓缓浮现出的，是一名头戴重盔身穿坂甲的高大骑士灵魂，这次她并未将盔甲的面罩给放下，能够清楚看见那满面疤痕的女性脸庞，正充满着怒意。 她就是寄宿在灵动这把长剑里的战士之魂──莉莉亚.琼恩。 「痛！疼啊！该死…我如花似玉的脸庞啊！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愚蠢战士之魂给搞砸了！」 （如果您再继续做出困扰主人的行为，别怪在下动粗。） 「哼哼、凭你一个王国的小小战士能怎么样？」 安洁莉亚搓揉着略为红肿的额头，金色瞳孔散发出胡从未见识过的逼人气息，嗓音也变得高亢，并有着满满的恶意。 「想对『禁忌智慧』的本小姐动手？凭你这位连自己故乡祖国都守护不了半吊子战士？嗯？就算我并非擅长灵能咒术的术士，但光靠脑袋里无边无际的炼金知识，至少有九十九种法子能瞬间把你变成连灵魂都称不上的渣滓！」 胡将灵动紧紧握住试图安抚莉莉安的情绪，他当然没忘记安洁莉亚也是导师手底下「罪人灵魂」其中之一，虽然详情不甚清楚，但以她生前那些足以被定为罪人灵魂的「疯狂」事蹟，因为一点小事就把灵动给摧毁，甚至连胡都顺便宰掉恐怕不无可能。 女战士面无表情的回望着邪笑的安洁莉亚，丝毫不为所动，坚定又英气十足地嗓音在胡的耳边响起 （吾主。必要时后请将在下完全释放出来，定当竭力保护您的安危。） 「慢着慢着！你们两个别搞得像是要决一生死好吗？」 偏偏胡这句话可传不进两人的耳中。 「喔──这样啊──我知道了喔！没有什么事是我安洁莉亚这天才美少女无法知晓的！」安洁莉亚充满抑扬顿挫的音量更加深了胡的紧张感。 （导师再不回来，我可真的就要死在这了！？） 「莉莉薇只是在嫉妒我对吧！？嫉妒本小姐把小胡胡抱在怀中蹭来蹭去，其实我都知道的唷！毕竟只要是女人都会有颗少女心嘛！即使是从事男人般地劳力粗活、呆头呆脑的『战士』还是会有恋爱之情！啊哈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 凝聚在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就被安洁莉亚这嘻嘻哈哈一句不正经的话彻底破坏殆尽。 （无聊透顶。）名为莉莉薇的女战士灵体厌烦地闭上双眼，就这样缓缓的融入回灵动的剑身里面，胡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喂喂喂？就这样逃了啊！？哼！噢！尼亚！你可总算回来了！」安洁莉亚嫌恶的脸马上迅速转变成满满地灿笑。 「真是想死你啦！跟小胡胡这种知识水准讲话，让我的脑内细胞死的很快捏！快来抚慰抚慰本小姐寂寞难耐的心！！」 「几乎都是你单方面的在自言自语啊？明明自顾自地讲得很开心。」 导师缓步朝他们走来，胡老样子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他也不以为意。 「安洁莉亚，确实跟你讲得方位一致，垂钓岩就在前方能目视道的小山丘右方不远处，在日落前应该可以赶到。」 不带感情的说明语气，正好被胡当作没碰到什么麻烦的证明，他一直听安洁莉亚抱怨这片该隐荒地路上有不少盗贼匪徒，本来还挺担心会遇上需要战斗的情况。 幸好这一路上除了安洁莉亚扰人的噪音以外，没有碰上什么其它的麻烦。 「尼亚尼亚！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别偷偷摸摸跟胡讲话了！我想听你亲口称讚！」 安洁莉亚跳下马，用最优雅的姿势转了一圈，飘动的流苏伴随着她金黄色的长发旋转，加上她嫵媚地微笑甚至还有夕阳光线的配合（胡推测她连这点都算到了），就连胡看了也不免有点心动。 「喔、嗯、好看。」导师仅花费一秒就应付完了安洁莉亚，然后转头面向胡。 「先把罐子拿出来吧，到目的地的路途中，可以让罐子上的封印慢慢解除，你也负责一罐。」 胡摸索着背上的麻布袋，将罐子给取出，尽量不去注意在旁边大呼小叫的安洁莉亚。 「哪有这么敷衍的！尼亚──尼──亚！唉、所以才会说男人就心里跟生理状态来谈……」 「给我三罐吧。」导师继续忽视着她的存在。「还记得解开塔洛克斯教团封印的方法吗？」 「您不是之前罚我背诵祷词吗？我顺便连封印类的咒术也一起复习了。」 「嗯、很好。」称讚的话到了导师的嘴边，就像是无色无味的水一样，没有半点鼓励的情感在里面。 胡像是习惯导师这种讲法地耸了耸肩，令一位仍不愿「习惯」的灵魂则回到马背上大谈男女身心大不同的艰深学问。 「走了。」 「嗯。」 「……女人为了不显得弱势只能够唔……！？喂！丢下一个淑女在荒郊野地，太没教养了！」 三人一马，朝着目的地「垂钓岩」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