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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 第66节

    萧复想了想,大约是将他磨得疼了。

    “多打些井水来,我带回来的荔枝和杨梅,让厨房加点冰块做上几碗。再让人去拉些冰回来,以后每日都拉一车回来。”萧复也推开窗喊,旋即便有护卫过来,隔着一丈多远禀报,说小公子醒了。

    萧复:“醒这么快?让他继续睡。”

    护卫:“呃……是。”

    “煴儿醒了么。”林子葵有些急了,井水一来,就急匆匆地用水冲洗,萧复刚脱好,林子葵就迅速冲完擦干出去了,看样子真是很喜欢那孩子。

    萧复:“……”

    宇文煴听皇父的话,皇父让他继续睡,他果真就继续躺着,热得喘气,假装闭着眼。

    林子葵一跨进厢房门,宇文煴便睁开了一只眼。

    林子葵:“煴儿还在睡么?”

    林子葵的目光对上他睁开的一只眼。宇文煴道:“夫子,兄长让煴儿继续睡,煴儿不敢不从。”

    “他平素在家里对你们,这般严厉的么?”林子葵知道他们不是什么亲兄弟,云煴只是萧照凌亲戚家的孩子。

    “平素么,”煴儿想了想摇头,“兄长对我的皇……对我的哥哥,要严厉一些,要让他们骑射,比武,还要比文,考试。”

    林子葵坐下来,煴儿看着他披散的墨发,是方才萧复给林子葵弄打结了,这才给林子葵梳顺的,宇文煴注视着道:“夫子的头发,像绸缎一样。”

    小孩嘴甜,爱夸人,他母妃就常常教导他,对待所有的长辈都要如此,母妃临走,也告诫他,要孝顺皇父,好好听皇父的话,让皇父喜欢自己。

    出宫的马车上,皇父告诉他:“你让林夫子高兴了,皇父下次再带你出宫。”

    林子葵让小孩夸得直不好意思,将他抱起来:“和夫子去做风车么?”

    “想,但是兄长不让。”

    “他让的,你不用管他。”

    “兄长会生气。”

    “他不会的,他对你生气,我便对他生气。”

    在门外许久没进来的萧复,耳力极佳地听见了,脸又气得黑了。

    宇文煴道:“可天下没人敢对他生气的,大家都怕他的。”

    林子葵以为这是在说萧照凌毛病怪,武功高,摇头道:“夫子就敢,夫子不怕他。”

    萧照凌推开门。

    林子葵朝他看过去。

    萧照凌:“不是要做纳凉的风车么,你们俩怎么做,图纸拿来,我锯木头。”

    纳凉用的风车是林子葵利用水车原理改的,只需用脚踏,就能轻松地扇出强风来。

    做了两个时辰,却也只做了一半,天色暗了,黄昏近了。

    萧复命人将老四送回去了,马车上,宇文煴依依不舍:“夫子,我明日还能来么?”

    “明日?”林子葵想了想,“倘若你家里人同意,夫子这里欢迎你来。”

    宇文煴就眼巴巴望向了皇父。

    皇父却看都不看他,吩咐马夫:“送他回去了。”

    “他家里,可还有嫡母?”林子葵目送着马车远去,其实这一天,他根本没有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譬如萧照凌的家族,煴儿的家族,但煴儿自己说的,母亲不受宠。

    萧复想了会儿:“哦,嫡母也死了,但还有其他姨娘。”

    林子葵:“那他爷爷奶奶可在?他这么小父母亲都不在了,煴儿在家中,可有人照料?”

    萧复扭头看向林子葵,知道他又瞎操心了:“老四虽是庶子,但过得还算好,你看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忙前忙后就知道,他从没吃过苦。”

    “哦……”林子葵微垂下了头,双亲往生这点,就像自己一样,难免感同身受。孩子的问题,他也曾想过,照凌是他娘子,却不能生,膝下若是养不了,日后自己年纪大了,收些好的学生也是一样的,老了也有人替自己和照凌送终。

    他并不纠结于此,回了屋里,厨房又送了两碗刚做的荔枝杨梅饮,荔枝和杨梅用冰块和黄糖捶打过,佐以花瓣,林子葵下午就忍不住吃了两碗,但杨梅和荔枝,他从来没吃过,是稀罕物。

    萧复看他喜欢,就让人回宫再取了些来,本来就是贡品,太皇太后和陛下那里都分得有,四位殿下也有。

    萧复就克扣了原本送给煴儿的那一份,横竖他年纪小,啥也不懂,这好吃的水果,就贡献给小夫子好了。

    晚上,又送了两碗杨梅荔枝饮,林子葵在这件事上脑子就是再钝,也该想到了。

    这样的东西,千金都难得,入口甘甜爽口,堪称人间美味,非皇亲国戚,如何唾手可得?

    难道,照凌和皇家有些关系?

    他说过自己是云南人,林子葵想到,莫非是云南王府么?

    林子葵往高了去想,便有些胆颤发愁,却也没想过那么高不可攀。

    第56章 金陵城(25)

    往后几日, 煴儿再没来过。

    而萧照凌日日都是如此,上午天刚亮便出门,到午时才归。偶尔会早一些, 巳时过就回来了,偶尔会晚, 到黄昏落日才回家。他总是有些疲惫,又总是不知疲倦,回来要折腾小郎君一番,好几次, 林子葵都差点受不住,让他破了。

    林子葵收了几次硕王府送来的帖子,硕王爷邀请他去听戏赏花,林子葵是不敢不去。

    这日去了,恰好赶上用午膳, 硕王爷还穿着白泽谱子的朝服,当着他的面吐槽:“那摄政王不知道脑子有什么问题, 前些日子派太监来下旨,让本王每日都去上朝旁听!让本王去有什么用!跟罚站一样, 昨儿又让本王去御书房,晾了本王一个时辰, 晒得人都晕了!最后看了本王一眼, 就打发老子走了, 说多日不见, 想看看我,狗屁啊狗屁!刚刚上朝不还看了那么多会儿么!也不知怎么把他得罪了!”

    萧复是昌国公之子, 昌国公是硕王爷的老亲邻了。

    背地里说几句, 倒也无碍。

    林子葵想到如今新帝年幼, 是摄政王当政,可摄政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君王,林子葵不知道。

    有听坊间议论,说摄政王战功赫赫,报效国家,也有说他狼子野心,妄图改朝换代。

    那是自己即将要入仕效忠的君王,林子葵听得认真了些。硕王爷到底不敢多说什么,隔墙有耳,让萧复知道了,回头又让他在太阳底下干等几个时辰,那不是要死人?

    硕王看向林子葵:“你将要入朝为官,本王提点你几句,摄政王最恨酸腐的读书人,扶持武官。不过大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是个直肠子,小心些说话便是,切莫用儒生那一套对他。”

    林子葵听懂了,作揖谢过了他的提点,回肠又琢磨了好几回。

    六月间,薛老从淮南赶来了,暂住在硕王府上。林子葵上课,硕王的儿子灿哥儿也跟着上,灿哥儿比林子葵小几岁,听一会儿就趴桌上把宣纸搓成团儿玩,薛老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灿哥儿和他爹一个德行。

    薛老刚刚落脚,昌国公就派人过来将他请过去了,有意说:“朝廷确认,我看你身子骨倒好,让萧复给你复官如何?”

    薛老摆摆手,说不了:“我现在,就教那么个学生,就够了,老了,累了,干不动了。”话锋一转,“我那学生,你可见过?”

    “就是林……林……”昌国公一时又忘了,薛老道:“林子葵,我的学生。”

    昌国公应声点头:“在硕王府见过,不骄不躁,沉静稳重,这个年纪,很难得。”

    薛老说:“他吃过不少苦,父母都不在了,我是将他当做后人培养的,我百年后,在朝堂上也该后继有人。”

    “后继有人”四个字,就说明此年轻人的独到之处。上回倒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

    薛老沉吟着,又道:“他本来有门好亲事的,亲家是户部郎中肖簧,结果让一个没礼貌的家伙给搅和了,他待人待物性子平和,也有些软弱,素来逆来顺受的。往后你知道了,就该晓得一切非他所愿,他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家那二小子,太不要脸了些。

    “什么故不故意的?往后我就知道,知道什么?”昌国公听得一脸莫名,薛老干咳一声,没有继续说,临到会试关头,可不能让林子葵意外分心了。

    今日下朝后,萧复处理完国事,听人说林子葵带着脚踩的风车去了硕王府。

    硕王听说林子葵研究出了这么个玩意儿,闹着非要看一看。

    估摸林子葵也想着,让硕王请工匠来学习图纸,将此物量产推行出去。

    硕王别的不行,倒是有些生意经,一看这东西,再一尝试,只需要轻轻用脚一踩,凉风便扑面而来,比冰块要降暑!这可是夏日纳凉的好东西啊!

    林子葵站在一旁道:“我使用过后,改良了图纸,将这扇叶打磨做出弯曲的姿态,风力定当更大,王爷,若是能将图纸分发给金陵所有的木匠,推进入千万户百姓家里,这必是功德一件。”

    硕王一听蹙眉:“什么,你想白白将图纸送给旁人?”

    林子葵也愣:“不然?”

    这样利于民生的发明,自当推入寻常百姓家,分文不取,惠而不费。

    硕王:“那不行,这里头生意大了,怀甫你还是太单纯,你知道这金陵富人家,都用什么纳凉?”

    林子葵看着桌子底下盛着冰块的盆子,道:“冰块纳凉。”

    “是,本王这府上,也有个冰窟。不是什么稀罕物,从冬日储存到夏日来用,但你看这天热的,冰块也用得快,开了一次,冰窟里的冰都在化。本王府上都快不够用了。那寻常人家,到七月间,岂非热死了?”

    “王爷说得对,正因为此,才要将图纸发放给金陵的木匠铺子,铁匠铺子,只要他们能造,是多大的好事?”

    “你傻,你这图纸我看了,倒也不算复杂,就是有几个小机关的巧思,这生意你白白送给旁人,不若送给本王,你以为,你分享出去,就没人做这个生意了么,只会被有权有势的人垄断,就和这造冰一样,平民百姓想用,只能去买。图纸给本王,本王不仅能兑现你所言,还给你这个数。”

    硕王很快琢磨了下,这生意,能赚多少钱,造出来一百两一个卖给昌国公不过分吧?他昌国公府这么多人,得买二十个吧?

    一个昌国公府,就是两千两,这京城这么多勋贵达官,少数也是十万两的生意,赚头也至少有一半。

    硕王眯眼伸出五指:“你这个数卖给本王,本王答应你,将此物惠及推行到民间。”

    林子葵:“五……五十两?”

    “格局小了……”硕王伸着手跺脚道,“怀甫,本王给你五千两!但这图纸,你可就不能卖给别人了啊。”

    林子葵:“…………”

    他险些没站稳,脑袋一晕,差点以为硕王在给自己送钱。

    自己是硕王失散的亲人吗,他为何给自己五千两?

    “五千两,使不得,使不得,王爷,这太多了。”林子葵心头不安,受之有愧,却认为他说得不无道理,一样东西,只要能赚钱,就会使得有权有势的人去垄断。

    “也不多,本王有钱嘛,你这图纸可是好东西,本王赚点小钱就行了。”看林子葵如此没有生意头脑,硕王心下很满意,人嘛,总是有短处的。

    但就算给林子葵本金,他也做不了这生意,他没钱没势,送给百姓,他也送不了。这门生意只能硕王来做。他劝林子葵收下,将银票拿了出来,轻飘飘的五张一千两票,随手就递给了林子葵:“你娘子的病可好了?”

    硕王提过几次,说让他接娘子来,林子葵都以生病为由搪塞了去。

    硕王便道:“你家娘子病得这般严重,太医也不好使啊,多花些钱,给她买补品,再买些漂亮首饰……”

    本来林子葵是不想要的,图纸可以给硕王作人情,只要他兑现诺言。可一听“娘子”二字,心底就开始动摇。

    他万分地不好意思,收银票的时候,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受了贿赂一样,手道半空中,又落下去,赧然地说:“我、我问问老师……”

    “……这点银子,你问你老师做什么?”硕王摇头,林子葵实在没有魄力,迂腐,有文人气节。

    林子葵还是去问了:“老师,我不该收下硕王的银子。”

    薛老一听,很快想明白了:“他是个奸商,你以为他会亏么?他给你的不过是蝇头小利,给他也好,没有商人能从他手里抢食,五千两你就卖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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