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梅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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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梅花仙子 二月初,天气回暖,各宫的美人们开始出来走动,薛嫔的尘微宫因为有花圃四季常绿而意外走红,成为大家聚在一起赏花聊天的绝佳场所。 而薛嫔这个主人翁当得也好,无论谁来都能笑脸相迎,以礼相待,从无贵贱之分,这让他原本就不错的口碑更上一层,尘微宫中总是热热闹闹,连带着偏殿中的余贵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一日,花圃中的几株龙游梅开了,由于这花甚是难养活,不少人听说后都过来观赏,想亲眼看看那如游龙盘踞一般的枝条,闻一闻传说中能把人醉倒的梅香。 晌午时,昱嫔先到了,一进宫门便循着花香来到龙游梅之前,只见棕黑色的枝条蜿蜒而上,扭曲盘节,叹道:“真是花如其名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梅花。” 薛嫔站在廊下,对他招手:“进来看吧,屋里还有好几盆呢,都是我移栽的珍品,品相比花圃里的还好。” 昱嫔进屋,发现余贵人也在,笑着颔首致意。 余贵人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弄得昱嫔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都是赏花之人,可别让这俗礼扰了梅花的清雅。” 余贵人不理解行礼和梅花有什么关系,但没表露出来,只是羞涩一笑:“薛哥哥的梅花养得真好,我天天见,却也看不够。” 薛嫔道:“你若喜欢,我送你一盆。” 余贵人面露窘色:“还是别了,送我就糟蹋了,迟早要养死。” 昱嫔凑到几盆梅花盆栽跟前,嗅着花香越发喜欢,心动道:“若好打理,不如送我一盆。”他这些天经常来赏花,和薛嫔渐渐熟了,说起话来随意不少。 “其实不难打理,就看有没有心气弄了,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可不行。” 他们坐着聊了一会儿,暄妃和田贵人陆续到了。 暄妃现在位份最高,薛嫔主动把主位让出。 趁他们寒暄的时候,昱嫔问田贵人:“难得见你出来,身子大好了?” 田贵人道:“已经全好了,谢谢你惦记。”他穿了身姜黄色的暗纹长衫,外罩米白色的短款半臂,腰上垂着方形玉佩,头发全部挽起,戴了垂花金冠,几只金灿灿的细枝弯下,垂挂红宝石做成的小花,整个人显得不仅精神利落,更是华贵不少,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怎么没见墨常在,他没来吗?”他问。 昱嫔答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些植物在他眼里就分两种,一曰花,二曰叶,除此之外再无感觉。让他赏花,就是对牛弹琴。”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均笑起来,纷纷说起自己的兴趣爱好,气氛极其和谐。 正说笑着,又有人来了。 只是这一见面,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僵。而当昀嫔笑意盈盈地走到暄妃面前行礼时,后者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忙不迭站起来扶住他,急道:“哥哥如此大礼,我怎么敢当啊!”边说边把人让到主座上。薛嫔又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暄妃,自己另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一时间空气凝结,无人说话。 昀嫔用眼一扫,笑道:“什么时候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记得在碧泉宫请安时,可没这么其乐融融啊。” 薛嫔小心回道:“都是我不好,把大家邀请过来赏花……” “有什么不好,赏花多高雅的事儿啊,以后多搞些这样的活动,免得有些人成天窝在屋里胡思乱想,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昀嫔一番阴阳怪气,边说边审视田贵人,品尝到无措慌乱的滋味后,又淡淡一笑,说道,“田贵人伤好了没有啊,那日可真吓死我了,这要是出了好歹,没准我又多一条罪状。” 田贵人后背挺直,故作镇定道:“怎么会怪您头上呢,因果报应皆有定数。您之前……” “好一个因果报应。”昀嫔忽然打断,走下座位来到田贵人身前,慢慢俯下身,和其对视,轻轻道:“敢问田贵人的报应何时来呢?” “您什么意思?”田贵人抓紧扶手,努力保持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宽袖还是暴露出内心的不安。他掬起一抹笑,说道,“季哥哥,今日赏花,我们只谈花语,不谈其他,好吗?” “不好。我就要谈别的,你奈我何?” 田贵人无奈:“那您跟他们谈吧,我先回去了。”说罢,起身要走。就在他离座之际,昀嫔一根手指点在他前胸盘扣的位置,他心中一颤,双腿下意识打弯,又倒向椅子。“您这是干嘛?这里是尘微宫,可不是碧泉宫。我之来去您无权干涉。” “是吗?”昀嫔直起身斜乜薛嫔,“你也这么想?” 薛嫔满脑子还是当初那个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皇贵妃形象,被这一问吓得连连摇头,生怕就此被记恨上:“不不,这内宫之中,谁不以季哥哥为尊呢?”暄妃也附和:“是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您永远是内宫第一人,这一点无人能及。”说完,朝薛嫔使眼色,后者又看看在座其他人,说道:“既然昀嫔和田贵人有事情谈,那我们就回避吧。” “不用麻烦,你们旁听一下挺好。既然田贵人喜欢把话放台面上来说,咱们岂能拂了他的意。”也许是季如湄余威尤在,也许是大家都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在这句话说完后无人再提离开的事,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神色各异。 田贵人只觉心要跳出来,在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缩头缩脑战战兢兢的人——他自己。“您到底想说什么啊?”他勉强开口。 “我再问一遍,你种下的因果何时报还?” “什么……我什么时候……” 昀嫔不等田贵人说什么,再次说道:“你和楚常在关系好,替他鸣冤,真令人感动。可我听说你和已故的晴贵人关系也好,怎么不见你给他鸣冤?” “奇怪,晴贵人得了急症而亡,有什么冤屈啊?”暄妃插嘴。 昀嫔笑了,声音如鬼魅一般缥缈骇人:“那就得问田贵人了。” “问我?”田贵人不知从何处来了底气,直言,“晴贵人在澋山行宫谋害皇上,证据确凿,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冤屈?” 好几人发出惊叫,都还记得去年夏天瑶帝所谓的重病,纷纷意识到事情远非当时被告知的那般简单。“原来竟是……”昱嫔适可而止,心知这件事就算知道也要装糊涂,因此后半句话没再说出,而另几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短暂的惊诧之后回归平静。 田贵人见投出的石头直接沉了底没引起半分波澜,又对昀嫔道:“晴贵人怎么死的您最清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毕竟他可是在您去探望之后殒命的,跟我没任何关系。” “这话你敢当着他的牌位说吗?”昀嫔问。 “有何不敢?我问心无愧。”田贵人站起来,与昀嫔对峙。 昀嫔后退一步,冷笑:“没想到啊,在你面前我都自叹不如了。” 田贵人冷着脸,说道:“您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昀嫔一转身,又坐回主位,淡淡道:“急什么劲儿呢,赶回去给你家主子报信儿吗?”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暄妃问:“田贵人也有主子?” “当然了,没有主子他怎么敢去咬人呢?” “昀嫔!”田贵人气得够呛,“我是皇上的贵人,只侍奉皇上一人,你可不要含沙射影,胡乱说!”” 昀嫔道:“你坐下,说这么大声干嘛,惊扰了梅花仙子,可就不妙了。”边说边向四周望,好像空中有什么东西。 田贵人被昀嫔翻书般的表演弄得不知所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既想走又怕昀嫔背后说坏话,犹豫半天最后坐回去,盯着地上砖缝发呆。 余贵人看看左右,小声问:“真有梅花仙子吗?现在宫里到处都在传。” 暄妃道:“我也听说了,似乎在咏梅园那边,真想亲眼见见。” 昀妃道:“听说那梅花仙子原身是腊梅,身着绛纱彩衣,月升而出,月落而隐,在咏梅园内流连。不过要我说,像这种成了精的东西还是少接触,谁知道他是不是吸食凡人精魄才修炼成人的。” 余贵人原本还想问问暄妃是否有一起去咏梅园的打算,听到此话立即打消念头,说道:“要是这样,还是不打扰为妙。” 田贵人原以为昀嫔会可劲儿地编排造谣他,没成想竟是这等无聊传闻,他再也坐不住,面朝暄妃道:“哥哥们在这继续喝茶吧,我先走了。”说着,向薛嫔致意,又对余、昱位两人报以歉意微笑,之后推门而出,根本不理昀嫔。 暄妃尴尬地举起茶杯想喝一口,却见杯中无茶,只得又放下,期期艾艾道:“我看今日已经不早了,先回了,改日再来赏花。”见昀嫔没反应,就对薛嫔说了些客套话,也走了。 昱嫔见状也起身告辞,昀嫔道:“咱们俩人正好顺道,一起走吧。” 昱嫔笑道:“能和您并肩,是我的荣幸。” 昀嫔出了尘微宫,缓缓走在宫道上,说:“你这是讽刺我?” 昱嫔答道:“岂敢,虽然我和您理念不同,但还是真心佩服您,从常在做到皇贵妃,一路走来肯定布满荆棘。” 昀嫔站住,回头望向那长长的宫道,有太多的人曾走上去,又有太多的人走下来,兜兜转转,他的行路似乎也到了尽头。“路确实不好走,所以才需要结伴而行。” 昱嫔深深地凝视昀嫔身后的红墙,直到那红印在心上,才移开双眼,注视面前的丽人。那张脸真是美啊,不是少年人有的那种纯真俊俏,也不是仙人下凡的那种惊艳,而是一种成熟自信富于智慧的迷人气韵,一颦一笑都叫人不由自主去追随。瞬息之间,他有种想臣服的冲动。过了片刻,那感觉淡下去,他脑子飞转起来,慢慢道:“我们马上就分开了,您的碧泉宫在东,我的梦曲宫在西,不是一路。” 昀嫔道:“一东一西并不打紧,反正最后都是要再汇成一路,通向宸宇。” 昱嫔心底一惊,面不改色道:“您似乎搞错了,我的梦曲宫离宸宇宫还远,况且我也不往那去。””说罢,拜别离开。 昀嫔在他身后道:“哪天你想去了,告诉我,我给你指路。” 昱嫔忍不住回头:“多谢昀嫔,只是有些事我有自知之明,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