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四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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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四妃 几天后,天气晴朗,白茸带着筝儿到御花园散步。 这是他第二次来,上次他心里装着事,根本没心思细看,如今才有机会慢慢欣赏。 花其实还没开,大部分都只有新抽的嫩芽,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春天独有的湿润,深吸一口,肺腑都通透许多。 他缓缓走着,低头看小径上用石子铺成的各种图案,一时竟没发现由远而近的人。 筝儿拽拽他:“小主,暄嫔来了。” 他没来由害怕,转身想走,可暄嫔已经近在眼前,说:“昼常在,好兴致。” 他下拜道:“见过暄嫔……” “不必多礼。”暄嫔拉住他的手,粗糙的触感让他眉头一跳,“前些日子的事,你可别忘心里去。” 他哪敢真的托大,连忙摆手:“不敢挂怀,是我蠢笨不小心。” “在宫里可得机灵点,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暄嫔眼光流转,往他身上一推,他下意识后退,暄嫔哎呦一声也向后摔在地上。 “昼常在这是何意?” 白茸和筝儿都愣住,只听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冷冷响起:“小小常在竟敢出手打伤高位嫔妃,真是好大的胆子。” 晔妃不知何时来了,神情倨傲。 “我没有,他是自己摔倒的。”白茸跪下。 筝儿也跪下道:“我家小主什么都没做。” 晴蓝上前几步伸手扇了筝儿一巴掌:“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筝儿噤若寒蝉。 晔妃不管其他,居高临下:“上次说过,要是再不老实,一定重罚。来人,杖五十,以正宫规。” 他吓坏了,五十杖能打死人,哀求道:“真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是暄嫔自己摔倒嫁祸于我。” 暄嫔被扶起后揉着胳膊,说:“胡说八道,我嫁祸你干嘛,你是比我位分高还是比我漂亮,什么都不如我,我嫁祸于你动机何在?” “我……你……”事情来的突然,白茸一时组织不好语言话,脑子成了浆糊,他话没说完就被几人连拖带拽地要拉走。 危急关头就听有人喊了一句:“干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这声音甚是熟悉,白茸看见两人并肩款款走来,突然生出力气挣脱束缚,连滚带爬跑向他们:“旼妃救我!” 旼妃怜爱地搂住他,对晔妃说:“还没到夏天,晔妃的火气就见长啊。” 晔妃冷笑:“你们来干什么?” 旼妃反问:“御花园是共享,就连不当值的宫人都能走动,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那你们接着逛好了。”晔妃一挥手,几个人就要把白茸从旼妃怀里扯走。 这时,另一人忽然道:“昼常在好歹也是皇上的人,要罚也该先报于皇上知晓定夺,晔妃怎么自己罚起来了。” “区区一个常在,本宫还罚不得吗?” “暄嫔也没摔坏,何必非要致人死地,昼常在已经知错,不如就禁足三日,这样皇上问起来也好交代。” “昙妃真是仁爱。”晔妃嘲讽。 白茸偷偷看了眼昙妃,一头棕金色长发,生的珠圆玉润,眉眼带着异域情调,比清瘦的晔妃多了些福相,一看就是软心肠。他缩在旼妃怀里说:“我没有,是暄嫔自己……” 昙妃道:“刚才也有不少人在周围看着,不如问问他们。” 此话一出,很多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立刻收声。晔妃环顾一圈,得意道:“大家都看见什么了?” 一阵沉默过后,尹常在小声道:“我瞅着暄嫔是故意摔下去的。”常贵人听见了用手肘碰他,小声道:“你不要命了,也敢乱说。” 晔妃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对昙妃说:“禁足三日太过轻描淡写,要都这样,那以后谁都可以以下犯上。” “说的没错,必须要严惩。”醉人的声线,可在白茸听来却像阎王的勾魂令。 昀妃来了。 这下二对二,识趣的都已经散开,只剩他们对峙。 白茸夹在他们中间,惶恐不安。昀妃看了他一眼,眼中已没了那日的暖意,淡淡吩咐把人带走。昙、旼二人无计可施,昀妃是四妃之首,统领后宫内务,权位还在他们之上。 有了昀妃的命令,宫人们不再耽搁,一左一右架住白茸用力拖走。就在白茸绝望之际,抓着他的宫人忽然全都跪在地上,连同四妃也深深下拜,他抬头一看,瑶帝就站在不远处。 “乱糟糟的,干什么呢?”瑶帝抬手,让所有人平身。 晔妃抢先道:“昼常在以下犯上,冲撞了暄嫔。” 瑶帝瞥了一眼,懒洋洋地说:“暄嫔哪撞坏了,让朕瞧瞧?” 暄嫔心里一惊,支吾道:“没,没撞坏……” 昀妃道:“幸无大碍,我们在跟昼常在说些礼仪规矩,正说着,皇上就来了。” 昙、旼二妃对视一眼,昙妃道:“陛下,常言道不知者无罪……” 瑶帝看着鬓发凌乱的白茸,说:“屁大点儿事也要你们四人全围着,都散了吧,各回各宫,该干嘛干嘛去。”末了还瞅了晔妃一眼。 等人都走了,晔妃对昀妃说:“哥哥为何临时改口?” “你还看不出皇上的态度吗,他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为了个常在跟皇上掰扯,你的脑子去哪儿了?”昀妃道,“这就是你和暄嫔演得戏码?老掉牙的东西也敢拿出来。拙劣!” 昀妃走了,晔妃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腹诽,这法子当时也是经过你首肯的……现在没成功,又变成了我们的责任……真会推锅。 *** 回去之后白茸就病了,缩在被子里打摆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瑶帝派太医来看,只说受了惊吓,损了心脉,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瑶帝一直陪着他,不让任何人进来,他感觉稍好些时,请求瑶帝放他出宫。 瑶帝道:“为什么想离开?” 他哆嗦着:“我害怕,怕死。” “刚才就是误会,你这不是没事儿吗?” 他咬着嘴唇:“求陛下放我一条生路吧。” 瑶帝沉下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去哪,老实地待在这里,有朕在没人敢伤害你。”说完扬长而去。 他委屈地哭了。筝儿在一旁看着心烦,拿着个湿帕子捂着脸,说道:“小主别哭了,您今日有惊无险,可奴才却实实在在挨了一巴掌,到现在还疼呢。” 他躺在被子里,有些过意不去:“我有瓶敷脸用的芙蓉霜,你拿去用吧。” 筝儿听说过芙蓉霜,虽不是珍贵的东西,但效果显着,连着用上半个多月,肌肤就像新剥开的白煮蛋一样嫩滑。何况就算不贵重,可也不是他这样的人用得起的,现在听说可以白得一瓶,高兴坏了,觉得这一巴掌挨得可真值,立马欢天喜地从桌上拿了,连谢字也不说就跑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白茸靠在床头,筝儿服侍他吃药。他皱着鼻子满脸不情愿,太医院开的黑药汁子让他恶心,闻着就反胃。筝儿双手端着托盘,抱怨道:“不喝就算了,奴才胳膊都累了。” 他还没答话,就听门外一道清亮的嗓音道:“谁的胳膊累了呀,让本宫瞧瞧哪来的金贵人。” 说话的是昙妃,后面跟着旼妃。 他刚要下地见礼,昙妃就把他按住:“天可怜见的,一日不见就憔悴了,你快歇着,不必多礼。” 昙妃斜眼对下跪的筝儿说:“就是你嫌胳膊累了?” 筝儿道:“奴才不敢。” 旼妃道:“昨儿个晔妃还说以下犯上要严惩不贷,你今儿就犯了戒,还真是自己往枪头上撞。” 筝儿想起晔妃口中的惩处,吓得托盘也端不住,求道:“奴才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求我们做什么,你的主子在床上坐着呢。” 筝儿连忙膝行到床前,对白茸道:“小主开恩,奴才不是有心的……” 白茸从没遇到过这事,有些懵,看向另两人。 昙妃对筝儿说:“一点规矩都没有,盘子端这么低,让主子怎么拿碗?” 筝儿会意,赶紧跪直身子,将托盘高举过头:“请小主进药。” 旼妃突然道:“这次多亏了梦华哥哥去遣人报信,又与晔妃周旋,否则皇上就是赶来,你不死也要残了。” 白茸刚要端碗的手缩了回去,稍稍欠身:“多谢昙妃搭救。” 昙妃笑道:“都是伺候皇上的,能帮则帮。只是晔妃已经视你为眼中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皇上临幸过的人何其多,为何他单单针对我?” 旼妃道:“因为你让他害怕,你的经历几乎就是当年他的翻版。晔妃江仲莲最开始只是昀妃身边负责梳妆的近侍,后来被瑶帝看中,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几年功夫便升到妃位……” “他害怕你也像他一样。”昙妃接口,“所以无论你有没有他那样的好运,他都会把你打压得翻不了身。” “那我要怎么办?” “别怕。”昙妃拉起他的手,“昀晔二人之所以敢公然处罚你,完全是因为他们位份高,如果你今日不是常在而是嫔,他们恐怕也不敢真把你怎么样。” 白茸暗自苦笑,看来旼妃口中说的新人生还不如之前的日子好过。 沉默一阵后,昙妃对一直跪候的筝儿说:“你也太没眼色了,药都凉了还端给主子喝?” 筝儿胳膊早就酸痛难忍,托盘像是千斤巨石,不断往下坠,听了昙妃的话如蒙大赦:“奴才愚笨,这就为主子换一碗。”赶紧起身退到门外。 昙妃见人走了,对白茸道:“你现在也是主子了,该有些御下的手段和气魄,别让奴才拿捏住。” “我也想这样,可一想起以前,就觉得大家都不容易,有些事能忍就忍了。” “你呀,还是太天真,你退一步,别人就进一步,宫里最多的就是蹬鼻子上脸的人,以后你可得有些主子样,否则下面的人不受约束惹是生非,会害了你。” 旼妃道:“你看晔妃,同样也是宫人出身,他罚你时可曾手下留情?” 白茸低下头,现在一提起晔妃,臀肉就发紧。 筝儿回来了,端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他将药一饮而尽,苦得直咳嗽。 昙妃见了十分心疼,拿出随身带的零食给他:“快沾沾嘴。” “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无事别出去,外面到处都是那两位的眼线,你一言一行都被盯得死死的。”旼妃说。 筝儿送二妃出去,昙妃道:“你尽心伺候,要是再让本宫知道你有怠慢之处,仔细你这身皮囊。” 筝儿被整怕了,头摇得像拨浪鼓。 白茸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多么不情愿,也终究卷入了一场生死之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