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夜无梦，这对于白华来讲，是件难得的好事。

    白华坐在床上，沉默地回忆着昨天，毕竟他很年轻，酒精带来的不适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缓过来。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从来不会让身体记住痛苦，白华回忆不起来他昨晚难受的感觉，但是文森特，以及文森特说的那些话却清晰得犹如刚刚发生过一样。

    他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白华有些木讷地无意识揉搓被角，那被子很柔软，是白华以前没有享受过的高档货。天气转冷，逐渐入冬，这床被子守着他晚上免遭入骨的寒凉。

    他还说，“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替你出头。”

    被子里面大概是鹅绒？那些细细的，小小的羽毛，被强行收纳进布袋里面，本来弱小的它们变成了御寒的利器。而且，它们真的很柔软。白华抱起自己的被子，把头埋了进去。细小的鹅绒吸收了他的体温和味道，它们小心翼翼地留存这些看不见摸不到的痕迹。

    文森特说，他心疼他，想保护他。

    这句话，白华也不是没有听过，只不过，那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为了他父母那点可怜的遗产编出的谎言。他们收留白华和白苏，然后又赶走了白华和白苏。人间的温情甚至不及这床被子。

    白华想嘲讽一下文森特编谎话的能力实在太差，他仔细的回忆这个傲慢的男人说出这几句话时的神情。然后，白华发现，他找不到一丁点的证据，他根本没法有力证明文森特是在哄骗他或是寻他开心。

    也许，文森特是在大发善心，就像可怜路边的野狗一样吧。白华逼着自己认同这个观点，他就是不愿意接受文森特，没有原因，白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愿意保护他的人。

    所以，昨晚那个一时畅快，说再也不去“极夜”的承诺就当作废。他还是要去那个地方，白华还要还债，他还得活着。

    白华迅速起身，简单拾掇一下头发，准备出去找口饭吃。他刚要拉开门，文森特便先他一步进来。白华被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有些慌乱的缩回手，后退几步，像干了坏事一样把手藏在身后，眼神躲闪不敢看着文森特。

    “你在干什么坏事？”文森特立刻十二分警觉。

    “没有！”白华意识到自己没像平时一样有气势，果断把眼神弄得淡漠，扭过头高傲地否认。他确实是有点心虚，从他冒出来要毁约失信那个念头开始，他就心慌的要命。

    文森特眯起眼睛，满脸不信任地打量眼前藏了坏事的小狼崽，他没找着端倪，但是凭着直觉，他还是威慑道：“昨晚你可说好了不会再去‘极夜’，你要是敢耍赖，小心我揍你屁股！”

    白华的身子非常明显抖了抖。文森特全当是他成功威慑住小狼崽，得意勾起嘴角，趁着白华不注意快速揉一把他的头发：“一起吃饭去吧，再磨蹭就凉了。”

    大概是占到了白华便宜，文森特这一整天心情都不错。但白华却完全相反，他仍然纠结着自己要不要遵守他的承诺。他漫无目的地在草纸上涂涂画画，重复地抄写文森特留在他课本上的笔记。

    这个男人的字真好看。白华模仿文森特的字发散思绪，白华不喜欢学习，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潦草，白华想起文森特每次看见都会嘲笑一波，就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似的。这个家伙，只要不生气，平时也挺好说话，也挺有趣的……

    “嘿！嘿！”陈欣侧着腰，对着白华直愣愣的眼睛摆手，“发什么呆呢？”

    白华迅速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仰头看这个像个小兔子一样欢脱的女孩。

    “没什么。”白华冷淡地回避这个话题，“张天呢？”

    “数学小天才要特训，这一阵子都不会来的。”陈欣撑着桌子满脸八卦地眨眼问道，“文森特老师怎么提前让你回来啦？”

    “不知道，大概是比我都惦记我的期中考试，”白华刚想结束对话但随即一想又觉得陈欣不太对劲，“你提起他的语气好像很开心。”

    陈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诶呀，帅帅的男老师嘛，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和他的关系怎么样了？”

    白华本来是想继续敷衍，但眉头一皱，有点不高兴地盯着陈欣：“我和他的关系？”

    “我不傻哦，能猜出来的。”陈欣非常得意，抱着肩满脸坏笑地胡说八道：“是我最喜欢的霸道总裁和高冷美少年之间的爱恨情仇！”

    白华沉默，过了片刻把头扭开，不想再看陈欣。瞧着面前的小帅哥大有不理自己的意向，陈欣立马跨坐在白华前桌的椅子上笑嘻嘻地捅了捅白华的胳膊，“我觉得文森特脾气还不错。”

    白华翻了个白眼，装作对学习很感兴趣地样子翻翻书。文森特也叫脾气好，那全世界就没有脾气不好的。

    “你不在的那几天，我去找过他，想给你求情，一不小心把我自己激动哭了。文森特哄了我好半天临走还给我块糖！”陈欣根本不知道白华的腹诽，“他比你想象的更关心你，他非常详细地问了我很多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文森特眼睛真好看！”

    白华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华华，你知道吗，文森特很厉害的，顶级学霸，临光大学的双硕士，”陈欣认认真真地讲，“他是霍氏生物科技创始人的幼子，这家公司听不简单的呢。”

    “哦，他真厉害。感谢大少爷能高看我一眼。”白华突然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厌恶，“来纠正我这种坏孩子真是让他操心。”

    陈欣愣了愣，她没想到白华会突然耍脾气，于是耐着性子想替文森特辩解：“但是他并不依靠他的家族势力，临光大学的硕士，是要靠自己的能力，我看他几乎不沾染任何跟自己家族有关的……”

    “我从来没说他是不劳而获的富家子，他确实挺优秀的，都是我的问题。”

    陈欣还说了什么白华没有太认真听，文森特的背景让这个细腻到多心的男孩感到自卑。白华只是越发觉得那些让他贪恋不舍的温柔是文森特一时兴起的游戏。

    极夜，白华还是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