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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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傅子义这个名字还是傅逍给起的。 那时候傅逍年纪还小,傅林尚在直隶省称王称霸,他这个小少帅便是皇城根底下的小霸王,有天心血来潮上街浑耍,碰巧就瞧见了逃荒来北平的傅子义。 当年傅子义还不叫傅子义,也没人晓得他原先到底叫什么名字,总之是个脏兮兮的乞丐样的小子,正饿得根胡同里的野狗争食吃,是傅逍嫌他脏得碍眼,随手扔了几块大洋给他。 野狗般的少年在泥地里仰望着仿佛天神下凡的小少帅,愣了好久,才想起去捡对方扔在地上的银元。 后来傅逍身边就多出了个狗崽子似的跟班,那年傅少帅刚满十四岁,上的是新式的教会学校,自以为颇识得些道理,为了教自己这新喽啰要懂得知恩图报,便给对方起了个名字叫“子义”,好叫他别忘了今日的恩义,将来要为自己卖命才好。 野小子没名没姓,就跟了傅家的姓,同傅少帅一起上学,陪太子读书。 傅逍不是个坐得住的,惯爱逃课往老爹的军营里跑,傅子义便也陪着他,倒是习得了一身硬功夫和一手好枪法。 数年后傅林归了西,傅逍接了父亲的班,傅子义就是他的副官。傅逍给他别的更高的职位,他都不要,说大帅英明神武,自己只想一辈子跟着大帅。傅逍被捧得心情舒畅了,也就随他高兴,二人一路南征北战,直到如今,傅子义已可谓是他的头号心腹,直军中二把手般的存在。 傅逍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他在和平年代长大,对战火纷飞的民国时期始终心存畏惧,真要他来当这个大帅恐怕够呛,但有这个傅子义在,事情应该会简单不少。 最重要的是,傅子义算是他的兄弟,不是他那堆大老婆小老婆,他相处起来不会觉得尴尬。 想起原主留给自己的烂摊子,傅逍不禁又是一阵头疼,皱眉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子义。” “大帅有什么吩咐?哪里还不舒服?”傅子义人看着粗犷,心倒还挺细,先倒了杯温水来给傅逍润嗓子。 傅逍喝了两口,果然感觉好受了些,摇头道:“没事,就是头疼。” 傅子义却正色道:“大帅头疼,就是大事,属下马上叫医生来。” 傅大帅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傅公馆里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医生来看过之后,惊奇地发现傅逍竟然什么毛病都没有,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甚至那玩意也健康得很,马上再来一宿都没问题,堪称医学奇迹。 “大帅年富力强,已经痊愈了。”医生由衷地恭维道,又补充说:“只是四姨太的病还有些古怪,要到玛丽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才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四姨太……那个才成年不久的日本少年?天呐,简直是作孽!傅逍愁得直捏眉心,傅子义代他回医生:“好,我会派人送四姨太去玛丽医院,辛苦你了。” 医生去账房结了一笔丰厚的出诊费和封口费,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离开了傅公馆。 傅逍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自己身上有不好闻的气味,还没开口说话,傅子义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大帅稍等。”而后转头就去浴室里亲自给傅逍放好了一缸热水,浴盐和香波都准备妥当,连水温都调试到最舒适,才来请傅逍入浴。 这在傅逍的记忆里是寻常事,所以他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异样。但他到底没让傅子义在一旁伺候自己洗澡,也没叫人进来服侍,只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自给自足地好生洗了个热水澡。 傅大帅身为直军首脑,可谓富可敌国,连浴室也穷极奢侈,几乎在室内复刻了个迷你型的罗马浴场。说是浴缸,不如说是浴池,足够好几个人一起洗,浴池正对面还贴了一整面墙的镜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刚想到这里,傅逍就回忆起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傅逍,你可真是个禽兽啊!他一边暗骂自己,一边从浴池里爬起来,审视般望向那面偌大的落地镜里的人影。 目测身高一米八五往上,蜜色皮肤,其上横亘着许多新旧不一的刀疤与弹痕;六块腹肌人鱼线,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腿间那玩意儿也本钱颇足,可以说是一具十分优质且有男人味的好身体。 贴近了细看五官,也是轮廓深邃、棱角分明,和他以前有五六分像,最大的差别在于气质。 这个傅逍,生就是一副嚣张模样,鼻梁高挺、眼窝深陷,还有些眉压眼。一双眼睛凌厉阴狠,嘴角却是天生上翘,偏偏嘴唇又薄,时刻都仿佛带着传说中“邪魅狂狷”的笑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面角色的长相。 不妙,大事不妙。 本来傅逍还抱着一丝可以苟活下去的侥幸心理,但现在仔细看看这哥们儿的脸,心中蓦然涌起了某些不好的预感。 没有说他长得不好看的意思,但他长成这个款式,又是这种敏感的身份、这样霸道的做派,怎么看都像是会被正派地下党暗杀,枪毙了拿去给革命祭旗的样子啊! “大帅,您洗好了吗?”傅逍隔着门听见傅子义的声音,“昨晚我们已经抓到了谋害您的嫌犯,现在正关押在静室,您要见一见,审一审么?还是直接……”言外之意,不外乎是灭口了事。 傅子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里间答话,低头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傅逍很想问,但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口,趁傅子义还没走赶紧扬声道:“等等。” 傅逍穿好浴袍,推开了浴室的门:“我要见他。” 他话音刚落,傅子义便从善如流,双腿并拢、手贴裤缝,朝他敬了个军礼:“是,大帅!” 那所谓谋害他的嫌犯,傅逍见过了才认出,竟是“三姨太”沈玉楼原来在春华班的大师兄,同他搭戏演柳梦梅的那个小生,侯月章。 据后院的门房供说,这人是前几日被三太太接来傅公馆做客的,起初行迹还很正常,后来便有些鬼祟,整日不晓得同三太太在做些什么。 昨日那门房换晚班时,还在小门旁的墙根底下瞧见了这人,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看侯月章那高大的身形和俊俏的样貌,气质就是和旁人不同些,门房信誓旦旦地指认说:“定然是他,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