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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约

    青桔味的Alpha上车走了,林致晃了晃肩膀,试图挣开后颈上那只手——陆榕却擒得愈发紧,修长的手指牢牢掌控住他的命门,没有人旁观,他的动作算得上肆无忌惮。

    “……请放开。”林致低声道。

    “怎么了?”场景分明暧昧,陆榕的声线却冷淡,“想我了,所以过来了?”

    “你的衣服还在……”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就不必装了吧。”

    林致沉默了片刻,“这句话还给你。”

    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那只手陡然加大了力度,紧紧掐住他的后颈,像一个粗暴的主人对待一只离群的羊羔那样,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林致脚下磕磕绊绊,被拎着走过了半条街,终于来到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前,背后冷冷道,“上去。”

    他被推进了副驾,车门重重关上了。

    陆榕迈着长腿从车前走过去,林致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件紫色的印花衬衫,领口敞着点,刚好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平心而论,这样花哨高调的配色,他想不到除了陆榕还有谁能穿得好看。

    花衬衫的Alpha拉开车门进来,带入一股暗香浮动的冷空气,原本还有余裕的空间立时狭小起来。陆榕发动了车,看着后视镜打转方向盘,发动机的轰鸣声闹得林致心口疾跳,但出乎意料的是,陆榕开得很平稳。

    两边的车窗降了下来,清凉的夜风吹散了令林致微微战栗的信息素,林致不动声色地朝窗外侧过脸,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后颈留下的有些刺痛的不适感也渐渐平息了。

    “你刚刚抖得厉害。”陆榕道。

    “……那又怎么?”

    “怕我动手?”

    林致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车厢内静了半晌,那边却笑起来,“衣服呢?”

    林致过了三秒才明白这是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他在心中给对方下了定义,将搁在膝盖上的纸袋递过去。

    陆榕腾出只手,接过袋子,看也没看一眼,便放到了身侧。

    车正驶过数个垃圾桶,林致原以为他会将袋子扔进去。

    “看我做什么?”陆榕墨镜后的双眼看着前方,唇边带了点懒散的笑,“比绪明还好看吗?”

    绪明,绪明,绪明。林致一点也不喜欢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轻浮地吐出,因此没留情面,“你在说梦话吗?”

    陆榕的脾气是他见过最怪的那一类,听了这话竟笑逐颜开,林致不知他笑些什么,无名火烧上心头,转首重又望向窗外。

    车已开回了林致来时的地方。夜色浓重,山脚下聚集了更多的人,一束束车灯照得此地明亮如昼,周边人声嘈杂,看上去比赛就要开始了。

    陆榕停在了车队的末尾。路旁有人认出他的车,三三俩俩围过来打招呼,陆榕懒懒地应,又有人看到副驾上有个陌生的身影,忙弯腰去瞧,“这是哪位大美人啊?”

    没有什么大美人,陆小公子的身旁坐着一只灰扑扑的鹌鹑,在不怀好意的窥视中僵硬地垂下了脸。

    “什么情况,少爷,”年轻人怪笑,“你口味挺独特?”

    林致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一路过来,他看见了许多辆车,那些副驾上坐着的多是漂亮得耀眼的人。

    陆榕但笑不语,竟没有解释的意思。

    “回头让茗姐看到——”

    “——我看到什么?”

    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伴着鞋跟敲击柏油路面的声响,从下往上看去,隐隐透着肌肉线条的长腿、包裹着黑色紧身衣的细腰、白皙的胸脯一一展现,最后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了林致眼前。那张脸上神色几番变换,林致能笃定她咽下了不止一句脏话。

    “林、致。”

    方茗双臂撑在敞开的车窗上,露出一大片白得晃眼的前胸,林致目光不由有些躲闪,她却当作心虚,那双眼裹挟着杀气,愈发盯他盯得紧,“你是不是居心叵测?”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他的居心绝不是方茗所想的那种,是以忙一口否定,“不是。”

    她冷笑,摆明了不信,“最好不是,否则我扒你一层皮。”

    方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林致很了解这一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着重强调了对陆榕的感觉,“我不喜欢陆榕,一点也不。”

    陆榕原本坐在一旁,望着窗外,任由他们谈论,好似与此事无关,听了这句话,才终于转过头来,“我还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林致木着张脸,又和方茗表态,“我们不是。”

    方茗刀锋似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梭巡,忽地伸出手来,一把揪过林致的领子,呼吸几乎喷洒到他面上,“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但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撂下这句狠话,方茗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回自己的车边,竟没多给陆榕一个眼神。她的车是一辆漆黑的改装超跑,车身涂有亮银色的折线,可以想象待会儿奔驰在黑夜中的模样——定如闪电一般。

    林致正将被她扯得乱糟糟的衣领抚平,陆榕朝他看了一眼,笑问,“我的人怎么样?”

    语气就像在炫耀一辆车。

    恰在此时,人群自觉地散到了道路两侧,有裁判模样的男人咬着哨子走过来,陡然之间,比赛的气氛一触即发。

    林致没心思和他多说下去,伸手去拉车门,“我最好还是先下车吧。”

    陆榕没有开锁的意思,他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绕有兴致地端详林致的脸。从林致这边,只能看见一副漆黑的墨镜,以及墨镜之下似笑非笑的唇角。

    “害怕?”陆榕问。

    林致很紧张,这从他绷直的脖颈、发白的手指、不自觉侧向车门的双膝就能看出来。

    “速度恐惧症”之类的东西吗?

    “这样吧,”陆榕慢吞吞地吊他胃口,“你也不能成天白拿我的东西。”

    林致试图扒门的动作顿住了。

    “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但你得陪我跑完这场比赛。怎么样,很划算吧?”

    林致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开始摸索安全带,但这辆车上的装置不是普通轿车那样的三点式,他一时没有摸出头绪。陆榕倾身过来,一瞬间冷香扑鼻,无法忽视的、纯度极高的Alpha信息素将他包围。这股信息素像它的主人一样狡猾,没有露出一丝半毫侵略性的马脚,味道中唯有纯粹的安抚力量。从理论上讲,绝没有任何Omega可以抵挡。

    林致像躺进一朵名为陆榕的云里,又像吸食了什么违禁品,浑身绷着的那股力都松懈下来,紧攥着的拳头放开了,他好似没了骨头,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喉咙里沉出一声叹息,垂头看着陆榕将安全带扣进卡槽里,几乎快要睡眼惺忪。

    那只手迟迟没有离开,他却也昏昏然没有发现。直至陆榕紧紧箍住他的腰侧,鼻尖在脖颈上轻蹭过去,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好似刚刚从朦胧的美梦中苏醒。

    “临时标记也没有?”陆榕似乎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笑声低低震着他的耳朵。

    林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和我没关系?”陆榕不依不饶地问,“他为什么不标记你?”

    林致烦不胜烦,努力偏开头,想离陆榕远点,却发现自己已被安全带五花大绑在了副驾上。

    “爽吗?”

    “什么?”

    “我说,”陆榕不笑了,“和宋绪明做爱爽吗?”

    信息素中虚假的温柔与安抚被刺破了,像一个快速瘪下来的气球,从针孔簌簌地往外喷射暴力因子。独属于陆榕的冰冷香气暴露了真实面目,它原本就像是一块冰或是一线刀锋,与温柔从来搭不上边。林致感到自己被Alpha的信息素扼住了咽喉,呼吸的权利刹那间被剥夺,他不自觉地抓着领子,双腿无力地蹬了两下。

    血液涌上头顶,他的脸应当已涨得通红。

    “别那么生气啊,我不是有好好地帮你吗?”

    陆榕伸臂揽过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挟持在臂弯里,而他无力地倚靠着施暴者,只见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还以为是自己失去意识前的幻视。

    林致并没有晕过去,空气中有如实质的压迫感不知何时渐渐散去了。他恢复清明时,发觉脖子上火辣辣的,全是自己挠的红印;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双腿还在时不时地颤抖。

    鼓膜里轰隆隆的血液声淡去,听力慢慢回归正常。裁判的声音从遥远的前方传来,似乎在宣读规则,还有另一种声音,离他更近,好像是敲击键盘的轻响。

    林致怔怔地侧过头,便看见陆榕单手握着手机,正在输入着什么。

    他没有避开视线的意思,因此林致轻易便看清了,那是他和宋绪明的对话框。屏幕上赫然有张照片,照片里陆榕摘了墨镜,笑得光彩照人,而他靠在陆榕怀中,面色通红、表情痛苦,被闪光灯刺得睁不开眼,眼角还有可疑的泪光。

    陆榕输入:“你家小朋友来看我比赛了。”

    又发过去一行:“你不来?”

    林致呆呆看了会儿屏幕,又看向陆榕。

    “不用谢。” 陆榕将手机往副驾一抛,扯过安全带扣上。林致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它,“你为什么……”

    没有问出口的机会,哨音猝然在车队前方响起,下一秒他便被狠狠推到了椅背上。林致不懂什么几秒提速,只知道此时发动机突突的轰鸣比先前可怖得多,他们犹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一股焦糊味充斥了林致的鼻腔,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排气管喷出的紫色火焰。

    他从来不知道车能开成这样。

    陆榕快速打着方向盘,仍在不断提速,许多辆车飞快地掠过车窗,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夜风从敞开的车窗涌进来,不复柔和,活像是冰冷的铁掌不断掴着他的脸。林致抬手捂住了脸,不去看前方恐怖的车况——那些改装车活像是疯了,在不算宽敞的道路上横冲直撞。

    “不准耍赖,”陆榕提高了嗓音,显然相当兴奋,“看到前面那辆布加迪了吗?”

    林致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前方造型高调的红色超跑,它似乎是有意使坏,不断在他们车前左右扭摆。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数十声,我把他别下去。”

    林致没明白什么叫“别下去”,但眼前的状况不容多想,他鬼使神差地倒数起来。

    “十,九,八……”

    陆榕油门踩到死,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吱呀声,车身剧烈摇摆了几下,安全带勒得林致肋下生疼。

    “七,六,五,四……”

    后视镜几乎擦上了那辆布加迪的侧面,林致听到耳边传来车主骂骂咧咧的大喊,心脏不断冲撞着喉咙,他强忍着恐惧继续数。

    “三,二……”

    一阵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耳尖过去,前路陡然宽敞起来,林致回头去看,只见红色布加迪在路上歪扭了几秒,最终冲下了公路,在草地上留下两道深刻的胎印。

    “怎么样?”陆榕大笑。

    林致双手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转回脑袋,面色苍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运动,是都活够了么?

    他们的车径直驶上了松山的环山公路,这里的防护措施做得并不好,路旁的栏杆看上去年岁久远,似乎稍有擦碰便能撞出去,跌落到荒芜的山脚下。陆榕一圈圈往上开,仅仅到这里,赛程还未过半,他便已将大多数车手远远甩到了后面。

    此时已没有刚开始的拥挤混乱,林致的脸色却愈发差起来。他们开得越来越高,鼓楼逐渐变成了小孩儿玩的积木大小,遥远的万家灯火像是棋盘上的点缀,原本应是极美的景色,林致却天生学不会欣赏,他只觉得自己快死在陆榕的车上。

    山上草木茂盛,相当遮挡视线,而陆榕的每一次漂移都像要把他从车上甩出去。林致胃里翻腾着,什么赌约、什么交易,全抛到了脑后,只知道死死垂下汗涔涔的脸,紧攥着胸前的安全带,面上露出了赴死般决然而灰败的神情。

    陆榕看了想笑,倒也没有再强求他抬头。他在又一次漂移过弯后,甩下了那道一直紧咬着他的银白色闪电,方茗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落到身后,再听不见。山路上一时只剩下他与另一辆纯黑色的、外观破破烂烂的改装车。

    “喂!小Omega。”与他们并驾齐驱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张痞帅的脸,是刚刚那个穿皮夹克的Alpha。林致不理他,他也没在意,迎着风又朝车里喊,“姓陆的,你踩三轮呢!”

    陆榕一脚油门,林致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推背感送出天外——他的屁股有那么几秒离开了座椅。下一秒,林致意识到他们已经开过了山顶,眼下正在朝山脚俯冲。

    简直是类似于坐跳楼机的体验,林致或许是尖叫了,或许没有,他自己也搞不清,耳边只听见狂风刮过树木、擦过车身的巨响,以及陆榕那令人痛恨的低笑声,他似乎对于林致的惨状感到趣味颇浓。

    鼓楼越来越近,他们出发的地方如今看起来竟那么陌生,许多人站在道路两侧,冲这边跳着脚、挥舞着手臂,甚至自发地喊起了陆榕的名字。

    陆榕毫无疑问地赢了。

    林致坐在副驾上,浑身上下软得像面条,他好半天找不到正确发力的姿势。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外头倒是闹哄哄的,陆榕被围在人群之中,早就看不见了。陆榕扔给他的手机不知何时滑出了掌心,落到座位下方,他想去捡,却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下胃。

    “唔……”差点吐了。

    有人拉开车门,三两下替他解开安全带,又拖着双腿虚软的他下了车,胳膊架在他的腋下,几乎是抱着他走。

    “走了,开庆功宴。”

    是那个青桔味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