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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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待晏怜绪回过神来,曲雪珑已经不知所踪,彷佛那只是晏怜绪的幻觉而已。 樱花依旧,柳烟深深。 楼月璃一言不发,刚才他没怎麽脱衣服,很快便把腰带整理妥当。他的双手绕到前方为晏怜绪整理衣襟,晏怜绪却使劲拨开他的的手。 晏怜绪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背对着楼月璃,径自整理衣服,柔弱的肩膀却一直颤动着。 楼月璃站在晏怜绪的身後,他弹走衣袖上的花瓣,冷冷地道:「晏怜绪,在你的老相好面前跟我在一 起,你很不高兴吗?」 晏怜绪紧握拳头,转身向楼月璃喝道:「你这是疯了吗!」 楼月璃挑了挑眉,他捏着晏怜绪的下巴,一字字地道:「如果刚才我没有叫住你,你早就跑到他的身 边了,对不对?」 晏怜绪的胸口起伏着,他扭过头去,哽咽着道:「你这种行为让我作呕。」 他从未像此刻那般讨厌楼月璃,这个男人真的是不可理喻。 「作呕?」楼月璃的红唇勾起刀锋的弧度,冷笑道:「总比你这不男不女的阉妓好。」 此言一出,晏怜绪顿时脸上血色尽褪,全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楼月璃。 楼月璃的神色也变了,他抿起唇角,拉着晏怜绪的手臂,改口道:「怜绪,我不是这意思……」? 晏怜绪没有再听楼月璃的解释,他只是狠狠地甩开楼月璃,踉跄地往樱花林外跑去。 二人一前一後地回到樱花林外,楼月璃的朋友也在暧昧地打量着他们。 晏怜绪的衣服裹得很紧,勉强挡着颈项上那一串串新添的吻痕,但他脸色酡红,香鬟倭坠,一身情欲气息根本骗不了任何人,愈是企图掩饰,愈是欲盖弥彰。 他没有注意大家的目光,只是垂头穿过人山人海,逃跑似地登上楼月璃的马车,然後把车帘拉下来,可是薄薄的车厢根本阻挡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楼月璃还留在外面,不知道哪个人起哄道:「楼爷很好兴致,竟然在樱花林里把那相公给办了。」 「叫得我们在外面也听到,那相公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屁股又翘又软,小腰细得很,一看就是个天生的小骚货,叫起来果然浪得很,怪不得楼爷宠到不得了。」 「去年在太庆喝酒时,楼爷喝到一半就带着那个花魁回房间了,後来还把她赏给我们了……」? 大家愈说愈是不堪入耳,尽是往下三路里说。晏怜绪想起刀疤老四说过楼月璃会把玩腻的娼妓送给手下狎弄,当时他还能够勉为其难地安慰自已,自己对楼月璃而言是不一样的,但现在他想起美艳的红袖,想起楼月璃身边那些走马灯般转个不停的女人,自己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如斯下场? 晏怜绪困倦地合起眼睛,他已经不想再思考这些东西了。 他的金簪刚才被插在尿道口里,现在自是不想再拿这根金簪挽发,只是任由青丝散落腰际,使他的神情看起来更是疲惫。 外面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不休,却一直没有听到楼月璃的回答。 此时,晏怜绪忽然听到车门被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转头只见楼月璃已经登上马车。 晏怜绪不自觉地瑟缩到车厢的角落里,眼神里全是恐惧,生怕楼月璃真的会把他拉到外面,作为玩 物赏赐给其他人。? 楼月璃看见晏怜绪後,他似乎松了口气。他坐在晏怜绪身边,定定地看着晏怜绪,头也不回,只是把素手伸到窗外打了个手势,马车便渐渐驶动了。 晏怜绪垂首不看楼月璃。 他的确不该回到这马车的。 可是天下之大,除了楼月璃的身边之外,晏怜绪已经无处可去了。 楼月璃紧紧地抱着晏怜绪,抚摸着他的长发,柔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 他的体温没有让晏怜绪安心,只是让晏怜绪记起刚才在曲雪珑面前被肏弄至高潮的羞耻。 「你没错,你怎麽可能有错,你连一点错也没有。」晏怜绪挣开楼月璃的怀抱,墨眸闪烁泪光,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哭腔。 楼月璃没有松手,他现在这乖巧的模样哪里还有凶狠地在曲雪珑面前显摆的神气,只是靠在晏怜绪的肩膀上道:「是我口不择言,你打我骂我吧。」 如此顺从迁就的楼月璃实在太久违了,使晏怜绪感到自己好像正被小黑炭拥抱着。 以前那个最疼爱小馒头,最舍不得让小馒头掉眼泪的小黑炭。 或许晏怜绪可以抵抗楼月璃的温柔,他却无法抵抗小黑炭的示好。 终於,晏怜绪抽着鼻子道:「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楼爷,我怎麽敢打你骂你?」 这句话,倒是带了几分赌气撒娇。 楼月璃打蛇随棍上,他握着晏怜绪的手,掌心往自己的脸上打去,来回打了好几下,又可怜巴巴地道:「娘子饶过小生一遍吧。」 晏怜绪总算不再挣扎,但他还是用力揑了楼月璃的腰一把,这才温顺地靠在楼月璃的怀里。 众人驱车前往荣都着名的燕归楼里用膳。 楼月璃的嘴里应对酒肉朋友,藏在桌下的手却一直紧握晏怜绪的手,不时回头看着晏怜绪,彷佛担心晏怜绪会突然消失。 晏怜绪默不作声地陪伴在侧,偶尔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只见柳色葱茏,画桡金缕,长街上人头涌涌,湖畔尽是凤楼绮阁。 荣都春季多雨,因此大街的两方皆是铺着砖石甃砌的水沟以方便泄洪,行人出行也带着一把油纸伞。油纸伞的伞面画着奼紫嫣红,为细雨中的荣都添上几分鲜艳。 朱檐翘角下的小贩正在高声叫卖,他们的摊档上摆放着鹑兔鸠鸽等野味。现在才入春不久,大多野兽还没有从冬眠中醒来,所以猎来的也是刚刚出生的小兽,风味不算最佳,反而枣?和澄砂团子这些甜食四季依旧,最是受欢迎,一大群孩子蹦蹦跳跳地围在卖甜食的小贩旁边,看得馋涎欲滴。 大约是看到晏怜绪一直在看着甜食摊子,楼月璃低声问道:「你想吃甜的?」 晏怜绪只是摇摇头。 燕归楼的午膳菜式相当丰盛,酱炒甲鱼的酱汁浓厚,三鲜馄饨和萝卜汤团全是一从锅里捞出来就上碟,肉质鲜美,粉皮可口不黏牙,鸡豆粥熬得刚刚好的不硬不软,再加了山药茯苓,使人食指大动。? 玉盘金盏,掷果朋侪,正是暮宴朝欢,罗绮簇簪绅。 主菜之後,众人热热闹闹地用过芝麻沙糕,喝了点荣都远近驰名的樱花酿,又嚷着要去哪里踏青游玩。晏怜绪只想好好休息,便趁着大家也在喝酒谈笑时,向楼月璃轻轻地道:「我先告退了。」? 「你想回去休息?」楼月璃亲密地按了按晏怜绪的掌心,他喝了点樱花酿,呼吸里皆是甜香。? 晏怜绪垂眉敛目地道:「我有点困了。」 楼月璃捧起晏怜绪的手,温声道:「这里有间挺着名的琴坊,待会我带你到那里听琴,你顺道看看有什麽心仪的瑶琴,我给你买一把新的瑶琴。」 他佻皮地眨眨眼睛道:「就我们两人。」 楼月璃和他的朋友足足坐满了三四桌,一桌大约有十多人,楼月璃却只是执了晏怜绪的手柔言细语,晏怜绪心中微动,正要答应时,坐在楼月璃另一边的红袖却甜笑道:「当真是蜜里调油,连分开一阵子也不愿意了。」 「你羡慕不来的。」楼月璃回眸向红袖炫耀地笑着,一手把晏怜绪拥入怀中。 「小璃还学会挤兑我了。」红袖笑眯眯地道。她挽着楼月璃的另一手臂,一双傲人的玉乳隔着单薄 的桃红抹胸,软绵绵地压在楼月璃的手臂上。 晏怜绪实在看不顺眼红袖,加上他毕竟对在樱花林发生的事还是有点馀怒未消,便从楼月璃的怀中抽身出来,冷冷地道:「不打扰楼爷踏青的兴致了。」 楼月璃的眼神一沉。 晏怜绪故作未见,他站起来向楼月璃行礼道:「楼爷,怜绪先行告退了。」 晏怜绪没有到客房里休息,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荣都的街头游荡。 青石板路尽头的宣泰桥通往南薰门,专门让屠夫带着宰杀的猪只进城。宣泰桥两旁的湖面苍烟冉冉,和风轻暖,曲岸垂杨,拂来一阵吹面不寒杨柳风。 流泉百道,吴歌处处,晏怜绪却是郁郁寡欢,心头思绪纷乱。 穿过幽香巷陌,绕过乱莎荒圃,数树梨花後是一间略显老旧的客栈。客栈的木门朴素低调,檐柱两边的蝉肚雀替积着薄尘,挂在门廊两侧的纸纱灯笼还没有亮起来。 晏怜绪诧异地看着客栈的牌匾。 他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了。 当年曲雪珑和晏怜绪一同来到荣都时,因为晏怜绪想要住在幽静的地方,最好离吵闹的大街远一点,曲雪珑便特地找了这间开在小巷深处的客栈。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间客栈的服侍极为周到,使晏怜绪玩得乐不思蜀,还特地向曲雪珑撒娇哀 求多住几天。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晏怜绪踏进客栈里。 正值午後,大多数客人也在樱花林里赏花作乐,所以客栈的大厅静悄悄的,只有掌柜一人正在流利地拨弄算珠。 掌柜抬头看见晏怜绪,他热心地问道:「客倌是来住店的吗?」 晏怜绪不时偷看通往後院的门帘,生怕曲雪珑会突如其来地出现。他踯躅片刻,还是向掌柜道: 「我……我想住在藕花院的地字一号房。」 掌柜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他翻到其中一页,皱眉道:「这几天也有人住在藕花院的地字一号房里……客倌要住在隔壁的二号房吗?今天的二号房正好空出来了。」 晏怜绪悄悄地藉着窗外的阳光看清书册上的名字—果然,住在藕花院的地字一号房的是曲雪珑。? 意料之内,却又是意料之外。 曲雪珑还住在那时候他们同住的客房里。 晏怜绪抿了抿唇角,他掏出银子,道:「那我……在二号房待一个下午吧。」 店小二把晏怜绪带到藕花院时,晏怜绪还在四处张望,只怕会看见曲雪珑的身影。 连晏怜绪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再一次地来到藕花院里。 明明不想跟曲雪珑见面,却来到以前二人同住的客栈。 明明不能再跟曲雪珑有什麽关系,却住在他旁边的房间。 店小二退下之後,晏怜绪推开房门。 入目尽是韶光明媚。 客房布置得极为极为精致,应该因为是比邻的客房,所以这间客房跟隔壁客房的陈设几乎是一模一样,提醒着晏怜绪曾经恩爱缠绵的过去,也提醒着他现在只跟曲雪珑隔着一面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