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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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眯起眼睛看着玉鸾优雅的福身礼,他走上前,怜爱地抚摸着玉鸾的脸颊,轻笑道:「小馒头,你好像没怎麽长高,皮肤还是那麽白,像个女孩子一样。」 不知道男人的哪句话刺伤了玉鸾,玉鸾用力地拨开男人的手,冷冷地道:「楼爷,请自重。」 男人皱起秀眉,无奈地笑道:「小馒头,你现在可是一个男人的侍妾。你觉得是我不自重,还是你不自重?」 玉鸾无言以对—男人怎麽可能懂得这些年来他的经历,知道他为何最後会成为凤临城曲家当家的宠妾。 男人垂下眼帘,翘起来的鸦睫微微颤动,烛光在睫毛上轻柔起舞。他柔声道:「小馒头,我知道许多不幸的事发生在你的身上??这五年多以来,是我不好,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玉鸾按下心神激荡,淡淡地道:「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他顿了顿,毫不留情地指着门口道:「夜深了,我不送了,请楼爷自便。」 男人抿了抿绛唇,他启唇唤道:「小馒头??」 「我的名字是玉鸾!」玉鸾大声道。他不但想要赶走眼前的男人,更想驱散那些总是顽固地徘徊不去的回忆。 玉鸾不该问,也不敢问眼前人和曲清淮的关系。 男人又走前几步,玉鸾立即退後几步,满脸警戒地看着他。男人的确长高了很多,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身为上位者的压逼气势,竟然使玉鸾有点恐惧。 这些年来,男人一直在江湖打滚。纵然他再是柔声细语,也掩不了眉梢眼角那一抹戾气。 「小馒头,我知道现在要你跟我走是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是来带你走的。」男人微微一笑,墨绿美眸里跃动着妖冶的光芒,如同从坟墓里升起来的幽暗鬼火。他轻声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男人没有再往前走,只随意地把烛台放在一旁的束腰香案上,俐落地转身离开房间。 玉鸾怔怔地看着男人远去,门扉又被合上了。 庭院里飞仙狂醉,空留下内室灯光如豆。 冬风如泣如诉,是在诉说着谁的情思呢? 翌日,大雪总算停了。 冰柱倒挂地凝结在黛绿鱼麟瓦屋檐下,迷蒙晨光照亮镂空云墩龙门雀替之间的八角柱面。下人沿着竹梯爬到屋脊上,打扫着清水脊上花边瓦的积雪,沙沙声不绝於耳。 庭院里铺着一地琼瑶,斜斜伸出粉墙的腊梅含苞欲放,疏梅献笑,还嗅不到那清幽的淡香。 曲雪珑来到海霞院里跟玉鸾一同品茗,夕雾把竹藤茶籯放在玉鸾身边,玉鸾先脱下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放在万花洒金锦盒里,这才把一整套白瓷茶具从茶籯里拿出来,放在矮足茶几上。 玉鸾和曲雪珑相对跪坐着,中间隔着一张茶几。玉鸾打开茶筐,曲雪珑偏头看着莹白的玉露茶粉,道:「玉露茶颜色偏淡,白瓷的颜色显得太苍白了。」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玉露茶最适合的是雨过天青瓷。」玉鸾惋惜地摇头道:「可惜雨过天青瓷乃宫中珍品,寻常难得一见。」 曲雪珑浅浅一笑,他打了个手势,竹帘外的下人低下头来,双手端着一个群青锦盒上前。 「打开看看。」曲雪珑指了指锦盒。 玉鸾轻轻地瞥了曲雪珑一眼,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整套雨过天青瓷茶具,他立即睁大眼睛,只抬头看着曲雪珑。 「几个月之前我到京城觐见圣上,圣上见我喜爱茶具,便把这套雨过天青瓷赏赐给我。」 玉鸾又惊又喜地拿着茶杯,笑道:「这色泽想必是传说中的玛瑙末为釉。」 「是的。」曲雪珑点头道:「青如天,面如玉—」 玉鸾笑着接口道:「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 说着,玉鸾又拿起茶壶细细端详,实在爱不释手。 「我本就打算送给你的,但这套茶具乃宫中珍宝,虽然是由圣上金口御赐,可是我还是得命人到凤临城衙门给这套茶具备案,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本乃深宫珍宝,现在又成了深闺古玩,倒不如以它侍客,让它见见世面。」玉鸾的指尖拂过锦盒里的茶碾,幽幽地道。 曲雪珑偏头看着玉鸾,似笑非笑地道:「你舍得吗?」 玉鸾看着曲雪珑半晌,终究还是苦笑道:「舍不得。」 夕雾从苦竹风炉里把尚未煮沸的茶瓶放到茶几一侧,玉鸾握着壶耳,把一点暖水倾倒在那雨过天青瓷茶具里,水面便泛起碧波荡漾。他仔细地清洗茶具,接过夕雾递来的绢闹,把茶具洗擦得乾乾净净。 擦净茶具之後,玉鸾以木勺从茶筐里盛出一点雪白的玉露茶粉,洒落在茶盏。,他微微晃着茶盏,让茶粉均匀地散落在茶盏底部,然後从茶瓶里把一点暖水加到茶盏里,这才以茶筅击拂茶盏,他的手势极为熟练,混合着暖水的茶粉表面很快便泛起雪白的泡沫。 玉鸾再加了一点暖水,细细地击拂茶盏,茶香四溢,玉露茶渐渐凝结成糊状。 轩窗外风雪初霁,飞羽堕落树杪,檐牙倒挂银白琅玕,半合的雪见障子下放着一个鎏金饕餮纹卧炉,正安静地飘出沉水淡香,丝丝缕缕,难以捉摸,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请曲爷品尝。」玉鸾笑着把茶盏双手奉给曲雪珑,曲雪珑也双手接过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 曲雪珑抿了抿唇,微笑道:「甚佳。」 「就算是以雨过天青瓷盛雨水,也是风味极佳的。」 「这就是暴殄天物了。」 「非也,天地万物自然而然,不经人工雕琢才是最佳。」 「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曲雪珑温柔一笑。 玉鸾眨眨眼睛道:「也是曲爷宠坏的。」 此时,侍候曲雪珑的橘如从方格趟门外走进来,给曲雪珑双手递来一张大红洒金拜帖。 玉鸾全身微微一震,强逼自己低下头来,但当曲雪珑打开拜帖时,他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果然看见拜帖上龙飞凤舞的三字—楼月璃。 当年玉鸾曾亲手教会楼月璃写字,他当然认得对方的字迹。 楼月璃的字迹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 「楼兄在外面等候着吗?」曲雪珑轻轻地合上拜帖,向橘如问道。 「是的。」橘如恭敬地说。 曲雪珑向玉鸾道:「玉鸾,你要见见楼兄吗?他毕竟是你的同乡。」 顷刻之前还是笑意盈盈的玉鸾现在却是一脸苍白,放在膝头上的十指紧扣,只摇头道:「我不喜欢见生人,您也知道的。」 曲雪珑站起来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晚一点我再来找你。」 邃馆静轩还披着瘦雪如烟,冻蕊正初发。长堤绿波悠悠,雏凫戏水拨起浪花朵朵,白鹭栖息芦苇之间,惘然不知凛冬将临。 玉鸾还是忍不住偷偷踏出海霞院。他刻意避过下人来往的长堤,一头钻进暗香疏影的曲折梅径,落得一身初梅幽香,再绕了一段路,这才跨过垂花门的红木门槛,躲在卷棚脊的浮雕影壁後,悄悄地探头地看着红砖绿瓦的大厅。 敞开的朱漆菱花窗格里,玉鸾的现在和过去正交集着—楼月璃跟曲雪珑相谈甚欢,他甚至还可爱地歪着脑袋,认真地听着曲雪珑说话。 昨天风雪夜里,内室烛光昏暗,连楼月璃的美艳也沾了几分鬼魅。现在冬阳和熙,只见楼月璃明眸善睐,如夭桃浓李,端的是宣喜宣嗔的美艳佳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霾。 那时候玉鸾还是货真价实的晏怜绪少爷。 晏家一门三状元,曾经官拜一品,位极人臣,乃是定屏城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传到晏老爷那一代只有一个男丁,晏老爷也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晏怜绪,小时候的晏怜绪可说是被大家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宝贝疙瘩。 晏家的祖宅在定屏城城北乌衣巷里,後门前长着一棵珍贵的洒金梅。洒金梅的花瓣粉白相映,层层叠叠,正如晕酥砌玉芳。听说那洒金梅露可以驻颜去纹,所以每逢冬天,嬷嬷最是喜欢采摘洒金梅上的露水,加上一点珍珠粉制成香膏,供晏夫人每天起床洗脸时使用。 那年的冬天,嬷嬷如常地打开後门,命下人从洒金梅树上采集露水。 碧天无垠,梅萼新香,晓寒犹压枝头,迂回巷弄深处隐约传来鸡啼狗吠。 晏怜绪绑着束天小辫,穿着新造的大红金丝牡丹纹棉袄。棉袄里塞满棉花,暖和得很,使他臃肿得如同一个小雪人。他正坐在後门的台阶上,手里拿着几个新鲜出炉的馒头—他一意要坐在这里,嬷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铺着一层棉布,这才让他坐下来。 从後门门檐两侧吊落的垂莲柱纹路细腻,莲花柱头早就铺满积雪,如同一朵金底白纹的莲花绽放在严冬之中。 晏怜绪嘴里咀嚼着蓼花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人如同一只只老猴子般灵活地沿着木梯爬到洒金梅上。他也很希望可以爬到树上看看定屏城的风光,但他知道自己再是哀求,嬷嬷也不会允许的,不禁闷闷地鼓起嘴来。 此时,晏怜绪突然感到有人拉着自己的衣袖,一股浓郁的酸臭味钻进鼻里。 晏怜绪转过头来,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怯生生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刚刚出炉的馒头,不住地咽着唾沫。 小孩子灰头土脸,还拖着一行长长的鼻涕,而且头发油腻,布满一片片头皮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他长得很矮小,却穿着过大的衣服,衣服很单薄,露出那截瘦得凸出来的锁骨,脚上还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子。 嬷嬷立即拉走晏怜绪,嫌弃地道:「小少爷,这楼家的小杂种不乾净,别跟他玩耍。」 那时候他还不是楼月璃,只是楼家的小杂种而已。 待嬷嬷回到洒金梅树下指挥下人采摘露水,晏怜绪才偷偷地回到小孩子身边。他正打算把馒头递给小孩子,但他抬手时发现被小孩子抓着的新棉袄衣袖已经沾上灰黑的痕迹。他看着小孩子脏黑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便掏出散发着薰香气味的喜鹊丝帕,仔细地擦净小孩子的双手。 没有沾水的手帕难以擦走顽固的污迹,晏怜绪只好使劲地擦着小孩子的手,擦得小孩子的手掌发红。小孩子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缩回小手,只睁大眼睛看着玉鸾手中的馒头。 虽然擦得不乾净,但小孩子的双手还是比刚才乾净一点。晏怜绪把全部馒头塞到小孩子的手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地道:「请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