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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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告诉齐兴,这是解除如今困境的唯一机会。 可是只要想到监狱长说的话,失控的情绪像一头嗜血的野兽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将他的五脏六腑冲撞得千疮百孔,连呼吸都带着焦灼的气息。 在这所小小的牢笼里 ,昆布以爱之名,剥去了他的自由,碾碎了他的尊严。齐兴并不爱这个男人,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容忍对方一直将自己视作他人;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替人受过”,就连那些施舍般的关心和疼爱都是原本不属于他的。 在昆布没有回来的那几个小时里,齐兴无数次的想要用手中的匕首割开自己的动脉。 唯一拉扯着他的,是他想听见男人亲口告诉他,这些都是荒谬的谎言。 桌椅东倒西歪,饭菜翻倒在地面上,泼洒得一片狼藉,而齐兴蜷曲着身体缩在墙角,双眼没有焦距的盯着一处,眼白上泛着红血丝,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昆布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心里蓦地一疼,顾不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两步并作一步快速走到齐兴身边。 “怎么了?”他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齐兴长得快要遮住眼睛的头发,却意外摸了一手冷汗。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昆布着急地问道。他想起医生叮嘱过他,如果自行停药会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而齐兴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不太对劲。 他转身想要去拿药瓶 ,衣摆却被轻轻拽了一下。 昆布回过头,俯首端详着这张写满无助的消瘦脸庞,眼前浮现出那个囚号为4781的犯人。那人虽是个底层混混,却散发着一股不符合阶下囚身份的嚣张和傲气。他不懂得讨好和顺从,所以进了监狱的第一天,就没少吃苦头。然而这人偏偏像根竹子,即使将他打压到泥地里,可只要找到机会,他便会不留余力地用一身的韧性再次立起来。 那时候的齐兴,好像什么都不能将他打倒,就像是浑身散发着炽热光芒的火焰,浇不熄,扑不灭。 手指滑过长长的铁链,在手指上留下一道橘黄色的锈迹,昆布不禁产生了疑惑——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 “我有话要问你。”齐兴说道。 “先把药吃了。” “不,我现在就想知道。”齐兴牢牢抓着他的手,“告诉我,你留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我!” 昆布深深地看了齐兴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他俯下身渐渐靠近青年,对方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将他狠狠地推开。 天旋地转,虚浮的脚步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住,当他再次看向青年的时候,却发觉对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恐惧又警惕地看向自己。 昆布知道这是他发病的表现,立即打开放在桌子上的药瓶,匆匆往手心倒了几颗,又倒了杯温水:“把药吃了就不会有事了,乖。” “我不吃!”齐兴激动地眼角通红,手不住的颤抖,“这个药会让人变傻,我死都不会吃!” “死”这个字从齐兴的嘴里说出的一瞬间,昆布的心跳停了一拍。 被鲜血染红的记忆,噩梦般的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的眼皮开始突突狂跳,好像下一秒齐兴就会离他而去。 恐惧让他不能思考,却又想尽力抓住什么。 昆布二话不说,一手按住齐兴,一手将药强行往他嘴里塞,仿佛自我安慰般的念着:“吃了药就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不准再想着死……” “唔!!!唔嗯!!!”齐兴奋力的挣扎,不断将送进嘴里的药吐出来。 然而抵住入侵物的牙关终是被撬开,夹着药片的手指长驱直入,一直伸到了他的嗓子眼里。 齐兴瞪大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随着干呕蓄满了眼眶,昆布就这么捏着他的下颚,将药片一颗一颗强硬地推进喉咙。 当最后一片药落入食道时,昆布终于抽出了沾满涎液的手指,而齐兴几乎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冲到水池前剧烈的呕吐 。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头被磨破了,泛着尖锐的疼痛。加上一天没有进食,吐出来的尽是些夹杂着血丝的黄水和没来的及消化的细碎药物。 镜子里映出一张涕泪横流的脸,昆布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的伤害了他。 “对不起……” 齐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如影随性的铁链在他的身后像是蛇般蜿蜒而行。 没擦干的水顺着发丝往下滴,他觉得这两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 “昆布,放了我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刚刚是我不好,你不要走...”昆布蹲在齐兴脚边,握着对方冰凉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祈求着原谅:“我以后不逼着你吃药了,求你别再说这种话。我爱你,我爱你...” “可是你真的确定,你爱的人是我吗?” 昆布听出话里有话,他起身按住青年的肩膀,不安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我就带你走,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一起过一辈子。” 银色的吊坠在齐兴的眼前不断摇晃,他记得从第一次见到昆布时,他的脖子上就一直带着这个,就连睡觉也不摘下来。 “那你想要过一辈子的人,是齐兴,还是何启星?” 齐兴抬起头,注视着昆布的双眼,被琥珀色虹膜包围着的漆黑瞳孔蓦地缩成一个细小的点,充斥着震惊和意外—— 就像被说中了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身体像陷在了沼泽,不断地下坠。他不死心地抓住了昆布的衣襟,急切地逼问道:“为什么不说话?说啊!” 屋里安静地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就连那根银色吊坠也静止在他的眼前。 吊坠的底端,有一条微小的缝隙,因为精良的做工,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发现。 齐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抵着那条缝隙,向上打开了吊坠,在他看清藏在里面的照片后,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那是一张有些模糊、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位长得和他极其相像的青年,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照片上的青年嘴角有一颗痣,即使没有在笑,嘴角也显得微微上扬。 深不见底的沼泽终于将他浸没。 回忆起自己刚进监狱那会儿,昆布总是对他时好时坏。 上一秒守在病床前,悉心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下一秒却会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脏话,便用一根布满倒刺的木棍打得他皮开肉绽。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变脸可以比翻书还快,只把昆布当做疯子,可他现在才明白,正如监狱长所说,昆布一直把他当做何启星的替代品,只要做了一点点和何启星性格不相符的事,昆布就会通过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逼迫他不敢再犯,甚至不惜将他关进一个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七天七夜。 他就像一块木头,被昆布削去了原本的形状,磨去了所有属于“齐兴”的棱角,硬生生的被塞进一个名为“何启星”的模具里。 就连昆布总是喜欢抚摸亲吻的嘴角,也是因为何启星那里长了一颗痣。 更可笑的是,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还傻傻的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怀有一丝希望。 齐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作践我...你怎么能...”他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在昆布听来,却是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不是的,齐兴,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我记得你的样子,记得你的笑容,记得你个性,记得你的喜好,你的一切我都没忘记。”昆布紧紧地抱住他:“我绝不会认错,你就是何启星。” “我不是!!!”怀里的人爆发出一声尖叫。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齐兴挣开了他的怀抱,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刻骨的恨意。 “齐兴,你...”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破开了他的皮肉,没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