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论推倒失格神灵的姿势（8）
人类与神灵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定义的，一直是一个困扰墨蒂菲尔的问题。 ‘菲尔，孩子，神灵是一种残缺的存在，只有人类才能补全神灵缺失的东西。’创世神目光柔和地投向大地，在那里，新生的人类正尝试着从树上摘取果子。 ‘也许在千万年后，你会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位伟大的神灵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墨蒂菲尔，但又似乎是注视着遥远的虚空，‘人类是具有无限的可能性的，也许未来出现的一个有趣的家伙会让你明白这件事。’ ‘我已经不适合站在这里了，这个世界还太稚嫩，不能承载过多的压力，所以，也许我该去睡一会儿，就当是送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份礼物了。’ ‘菲尔，代替我，注视着这片大地，直到你明白人类与神灵的关系为止，或者等待我醒来的那天。’ 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墨蒂菲尔的头顶，这一句话便伴随着微微的笑意消逝在了风中。 在漫长的岁月里，墨蒂菲尔曾无数次尝试去理解创世神那句话的意思，或者说，是对他说这句话的用意。 作为整个世界存在的基础，创世神在墨蒂菲尔心中一直是一个拥有伟力并且不会消亡的形象，所以在祂陷入沉睡的那天，自被创造出来就没有感受过情绪这种东西的墨蒂菲尔，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茫然无措的陌生情感。 而在人类繁衍生息两百年后，墨蒂菲尔终于接受了创世神沉睡的这个事实，并开始寻找能够与自己一样去解答这个问题的同行者。 当时还相当于是新生儿的人类并不被墨蒂菲尔所接受，因为他的几次尝试沟通，都以人类挥舞着粗糙的武器向他发起进攻告终。 无法靠近，无法交流，更别提一起解读创世神留下的话语。 于是莱斯利诞生了。 “好了。”一个声音将墨蒂菲尔的思绪拉回当下。 丁未看着面前由自己精心打造的游侠，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面带有细链的圆形小镜子，举起来对墨蒂菲尔晃了晃，“吾主，接下来只需要戴好这个就可以出门了。” 银灰色的镜子背面刻满了扭曲晦涩的符文，但是组合在一起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不时有微弱的光芒沿着刻痕闪烁而过，却因为过于细碎只让人以为是镜子对光的折射。 让墨蒂菲尔稍稍提起兴趣的是，这面镜子周围的空间他的神力仿佛被隔绝了一样无法渗透，上面的几个关键符文也无法通过演算知道作用，于是他转而看向面前唯一的知情人，“这是什么？” “一个自己制造出来的小东西，或许对您有些帮助。”丁未扬起一个笑，棕色的眼眸柔和的注视着眼前的神灵。 之前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墨蒂菲尔身体上的不对劲，而这种情况在进入忤逆者组织布置的符文结界之后才明显好转，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身处敌对神灵的信仰之都，即便没有被莱斯利刻意针对，游移在这座城市中的神力估计也不会让墨蒂菲尔好受，而这面镜子，就是丁未在研究隔断符文之后改良的一个产物。 虽然在制作过程中因为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差点爆炸甚至现在自己都无法做出第二个了，但！结果还是成功的！ 墨蒂菲尔盯着那随着细链轻轻晃动的圆镜，沉默半晌，还是将拒绝的语句终止在了心里，微微倾斜身体僵着脸任由丁未将这个东西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那种被莱斯利排斥的感觉立刻被削弱到了极点。 我是不是对这个信徒过于纵容了？感受到一只手掌捏着镜子伸进他衣袍的这一刻，主掌黑暗与死亡的君主忍不住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随着圆镜被掩藏在衣袍下，几个光点飘乎乎的出现在了漆黑一片的精神世界里。 墨蒂菲尔的思考果断中止。 “怎么了？”收回手转身走了两步的丁未察觉到他并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询问。 “……”墨蒂菲尔目光游移了一下，“不，没什么。” 没发觉异样，丁未转过头继续往大门方向迈步。 【攻略目标：墨蒂菲尔，完成度8％，隐藏解锁：4】 身后的脚步声与系统提示音几乎同步响起，丁未放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便如常地拉开了大门。 穿过结界，人类城市喧嚣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鲜活的生活气息。 说是带神灵去观察人类，实际上也就是墨蒂菲尔被丁未拉着到处跑，半天下来，到底有没有进行观察是不知道，反正两人算是把半个圣安塞洛城逛了一遍，顺带着看了不少新鲜东西。 半途休息的时候，丁未在某种情结的促使下，买了路边几串异世界烧烤。 “为什么人类会热衷于吃动物的尸体呢？”墨蒂菲尔看着吃得欢快的丁未，认真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咳咳咳！”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丁未一口“尸体”卡在喉咙，忍不住用力咳了两声，憋得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气息，丁未一本正经地看着墨蒂菲尔说道：“虽然从客观上来说，这确实是动物的尸体，但是经过烹饪这一技能的加工，这就不是单纯的尸体了。” 墨蒂菲尔提起了兴趣，思考之后问道：“所以是叫经过烹饪的动物尸体？” “不……诶，好像也对。”丁未目光在自己手上的两串烤串上转了一圈，“所以为什么是在尸体前面加个前缀？” 再说下去，他真的就下不了嘴了啊！ “咳咳，让我们抛开尸体这个名词，严格来说，人类吃的东西叫做食物，而其中烹饪得比较出色的，我们称之为美食。”丁未想了个比较沾边的解释，眼看墨蒂菲尔又要开口，连忙把一根烤串伸到他面前，“我觉得您自己尝一口可能比较容易理解。” 散发着异样味道的动物尸体正杵在自己面前，墨蒂菲尔碧绿的眼眸中映出丁未隐含期待的面孔，半晌，微微垂下眼睫张口咬了一块。 “怎么样？”丁未好奇地问道。 说实话，他对于神灵这种从不需要进食的生物第一次吃东西的感受还是比较在意的。 不算好，也不算坏。墨蒂菲尔面无表情的脸上鼓起一块，他有些生疏地学着丁未的动作咀嚼着，口腔中陌生的感觉顺着舌头传达到大脑。 是一种新奇的，但不算讨厌的感受。 “已经变成一种奇怪的动物尸体了。”最终，他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丁未：“……”不对啊，难道真的很难吃？ 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丁未皱眉思索，好像确实因为凉了口感也怪怪的了。 “下次我来为您烹饪吧。”随手把已经变味的烤串放到一边，丁未道，“我的手艺应该至少可以让动物尸体变成能够称之为食物的存在。” 人类是一种会在莫名其妙的领域振奋精神的家伙。 出于某些原因，之后几天，丁未依旧会拉着墨蒂菲尔出去乱转，当然，是有计划且谨慎的乱转，而墨蒂菲尔内心的中，也在丁未不知情的情况下添上了一笔又一笔或许正经或许乱七八糟的描述。 时节正值秋季，寒风吹拂在奥罗巴王国的土地上，圣安塞洛城内却依然温暖宜人，贵族们也开始准备秋猎。 至于猎物，一半是动物，一半是人。 丁未坐在喷泉旁的长椅上，看着远处街道上浩浩荡荡走过的贵族车队，目光沉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次秋猎的领头贵族，是曼努·斯塔里克·赛格朗，也就是，当初逼得尤尔一步步陷入绝境的贵族老爷。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从不远处的钟楼上传来，将丁未的思绪打断，他偏头看了看钟楼的方向，那一片洁白的塔顶是圣堂的标志性地方。 “吾主，如果您的敌人是一个拥有着崇高理想的殉道者，杀死他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算是邪恶？”丁未抬起头，看着那一轮耀眼的太阳，眼睛因为强光的刺激而微微发酸。 闭上眼，鲜红的颜色依旧留存在视网膜上。 墨蒂菲尔平静地看着自己似乎陷入迷惑的信徒，淡淡说道：“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话。” 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美与丑，这些东西本就是人类进行划分的，并没有适用于每一个人的标准，他一直注视着这片大地，却从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置身于任何一个标准之中。 丁未的这种迷惑，在墨蒂菲尔看来，甚至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正如他当初需要一个同行者所以创造了莱斯利，现在他也会为了追寻一个答案而选择与人类相处，在墨蒂菲尔的认知中，不存在绝对对立的这种情况。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丁未伸手拿胳膊挡住了倾泻而下的日光。 他可是在红旗下长大的好好少年啊，啊不对，已经是老年了……但是最多只用刀杀过鸡的那种…… 现在突然要用刀杀人，不管怎么说跨度还是有点大了吧。 丁未的目光投向侧前方刚刚消失了一片裙角的小巷。 耳边女人的尖叫短促响起，随即是沉闷的支吾声，伴随着男人压低了的怒吼和粗重的喘息，还有棍棒敲击在肉体上的声音，嘈杂一片。 黯淡无光的匕首被掩藏在小臂间，托这具身体原本的素质的福，刻意降低存在感后的丁未步伐轻巧，行走在稀疏的行人中如同一个幽灵，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靠近这条通往销金窟的小巷，丁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听到了更加清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 “尼姆。”他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背叛者，同时也是当初让尤尔妹妹与男爵“偶遇”的男人。 墨蒂菲尔看了看正往这边行来的一队骑士，伸手往巷口的方向布下一道屏障，感知到身周游离的光明神力微微躁动起来后，立刻拎出丁未出品的小镜子，几乎是同时，一道来自天上的无形目光迅速扫过这里，没有发现异样之后又缓缓抽离。 神庭内。 莱斯利收回注视，脑中的祈愿和低语似乎又增多了一些，祂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随手用光元素凝出一只白鸽，低声道：“去圣安塞洛一趟，寻找异样气息的来源。”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那种铭刻于心的熟悉感，很明显就是那个至今不见踪影的家伙。 “水泽女神，去这个地方查探一下，是否还存在空间通道。”莱斯利回想起了不久前一帆风顺的计划，一种怪异感随之而来，祂立刻将上次白鸽留下的信息传给了水泽女神，让她代为勘探。 如果祂的猜想没有出错，那么一直被愚弄的，只有祂自己！ 模模糊糊的呓语回响在神庭内，莱斯利却没有理会，而是神色冰冷的端坐在神座上，注视着地上那片名为奥罗巴王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