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推倒失格神灵的姿势（2）
如何才能找到一个被藏起来的东西？在莱斯利看来，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让藏起它的人找到它。 神灵没有信徒的供奉，迟早会衰弱致死，封印墨蒂菲尔，就是为了将祂的信徒分掠蚕食殆尽，但是这样的方式实在太过于缓慢，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有一小股隐藏在这片土地上的家伙信奉着祂，让墨蒂菲尔成为不了断源之水。 与其和这些老鼠玩捉迷藏，不如直接放出这只被祂困住的老鼠，让它带领自己回到巢穴，找到被它藏起来的东西。 神格是神灵的力量核心，也是其所代表的东西，是神灵吸收并利用信仰之力的必要之物。 当初在与墨蒂菲尔交战的时候，莱斯利已经处于必胜的优势地位，如果当时的墨蒂菲尔为了保全自身，亲自将神格藏进了某个地方，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祂能找到在哪。 连环的圈套是为了网中的猎物，小心的布局是为了轻巧的胜利，但光明神的算计丁未并不知晓——此时他还困在一片深沉的梦魇之中。 ‘尤尔，救救我，我好疼啊，好疼啊，哥哥——！！’ ‘尤尔！你杀不死他们的！不要向任何人寻求复仇！任何人！’ ‘放弃吧，尤尔，你是无法和国王的军队以及教廷对抗的……’ ‘有大人要我杀你。’ ‘滚啊！！去死——！！’ ‘……致我亲爱的儿子，尤尔·伊摩兰·哈里斯。’ 狂风将所有话语吹得分散凌乱，耳边的尖啸嘶吼像被拉扯到了极点的线，戛然而止，满目的红色似是燃烧的鲜血，视线中那张写着署名的信纸被大火吞噬，渐渐化为飞灰，如破碎的镜面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 靠在粗壮树根下的丁未缓缓睁开眼睛，胸腔中急速跳动的心脏还在一阵阵紧缩，似乎梦中那种濒死的绝望带来的痛苦也留存在了这具身体里。 刺眼的阳光让他一片目眩，丁未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水渍。 “你为什么要流泪？”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丁未的手指一抽，反射性地往腰间拂去。 在他的感知中，身周只有如石头、草木一样无生命的东西，因此他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放松下来，而不是第一时间顺从身体的本能提起剑警戒，这个声音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混沌的大脑自动将昏迷前的记忆拼凑起来，不过短短几秒，丁未便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同时看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黑色袍角，他不动声色地移开手指，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的梦也会被看见，但，也许这就是魔法世界的神奇吧。 至于这个问题——这也许说明了墨蒂菲尔正是不识七情六欲攻略难度未知的那一类型，而且这并非是难以回答的事情。 “呃……” 丁未认真思考之后，正准备解释，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突然发现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这次的任务对象！ 毕竟让一个在唯物主义熏陶下长大的人猛地如同一个真正的虔诚信徒那样对待自己信仰的神灵，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不过更加让他在意的，是墨蒂菲尔问出这个问题后，脑中出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 【滴！系统更新完成，正在为任务者‘丁未’进行服务。】 【攻略目标：主掌黑暗与死亡的君主（墨蒂菲尔），完成度0％，隐藏解锁：0】 【本期目标完成进度：1％】 【本次任务注意事项如下：一，不得主动透露公司及系统的存在；二，不得使用违反任务世界法则的力量；三，不得违背任务者附身对象的人设；四……】 本期目标？那不就是帮助这个神找回神格吗？为什么会突然增长了完成度？ 丁未心里冒出一丝疑惑，调出系统面板，垂眼仔细看了看这次的系统说明。 虽然多了很多要注意的东西，但是感觉更加正规了，而且还增加了一个任务追踪模块，比起之前只有完成和未完成两种显示状态的样子，这次的系统更新细化了不少地方。 “你为什么要流泪？”墨蒂菲尔低头看着一头褐色短发的骑士，再次询问。 停顿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你对这段记忆印象很深刻，甚至能够强烈到传达给我，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流泪？是为了这段记忆中的某个人吗？” 他是在认真地提问，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这个问题似乎还和找回神格的目标有关。 关掉面板，意识到这一点的丁未参考以往教廷对于光明神的称呼，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羞耻，斟酌着开口说道：“吾主，让我流泪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我和这些人之间的情感。” 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在传达着痛苦的感觉，丁未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边回想着尤尔的过去一边缓缓讲述。 “我为了家人的死去而流泪，是因为我和家人之间有名为‘亲情’的存在，我为了朋友背叛我而流泪，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作为‘友情’的情感，我也会为了……离开爱人而流泪，这就是‘爱情’带来的痛苦。” “令我印象深刻到将记忆不自觉传达给吾主的，是我作为人体悟到的感情和羁绊，而不是某一个人。” 丁未敛去眼底的晦暗，语气平淡地说完这段话，在心里暗暗揣测。 按照墨蒂菲尔这个人设，不对，神设，人类的情感对于祂来说应该是属于完全陌生的事物，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那么从这一方面入手，应该会触发一些东西的吧？ 周围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丁未耳边有衣袍擦过草叶的声音，眼前的黑色袍角往前挪动几步，更加靠近了他。 “人类的情感真是造物主精心准备的一个意外。” 随着这一句似乎是感叹的叙述，丁未面前笼下一片阴影，一双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往上抬起。 【本期目标完成进度：2％】 丁未眼皮一颤，抬眼对上了一双碧绿的眼眸。 与头顶那片树冠一样的绿色充盈在整个虹膜中，像是最上等的宝石，反射出令人心折而又冰冷璀璨的光，眼尾的线条流畅而纤细，在苍白的肌肤上轻轻勾勒出一道狭长而昳丽的弧线，将这两颗宝石完美地嵌在了纤长的眼睫里。 从肩头垂下的银白发丝随着墨蒂菲尔的动作轻轻摇晃，让人想起月光下泛着涟漪的水面，在两种浅淡的颜色衬托下，墨蒂菲尔薄薄的两片唇瓣显得格外嫣红，如同盛开在枝蔓顶端的花，靡艳生姿。 不得不说，即使是在丁未过去将近百年的人生经历里，也少有见到拥有这样精致容貌的人，该说不愧是“神灵”这种唯心主义的存在吗，才能创造得出“美”的一个极端。 丁未为这般凌厉张扬的美惊艳，却也看得清楚，即使此刻正用手捧着他的脸，即使这双手正细细描摹过他脸上的五官，动作亲密而暧昧，面前这个神灵的眼睛里也只有对他冷静的审视、剖析——那是神高高在上地俯视地上如蝼蚁一般的人类。 墨蒂菲尔修长的手指从丁未的眉毛、眼睛、嘴唇抚过，一直到脆弱的脖颈停住，感受着手掌下来自人类的蓬勃生命力，他似是在惋惜又似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无论是对于神灵还是人类，都是一个诅咒啊。” 温凉的手从英俊骑士的脸庞离开，墨蒂菲尔转身让耀眼的日光照进刚刚那一角黑暗，丁未还在细细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却感觉到那股熟悉的细流骤然奔涌成江河，流向全身，身体上密密麻麻的痛楚一瞬都似冰消雪融了无踪迹。 这算是……神灵对于信徒的恩赐吗？丁未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隐在一片树荫里，忍不住弯起嘴角，无奈地起身跟了上去。 茂盛而肆意生长得如同原始森林的植物，品类多样而陌生的神奇生灵，丁未一边保持警惕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看着又一个长着小翅膀巴掌大的不明生物从一片花丛上掠过，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穿越到剑与魔法的异世界了。 不过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往哪走啊？丁未听着越来越近的潺潺流水声，小心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背影，有点怀疑这个被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灵还认不认得路。 想了想，又将自己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压下，丁未放空思绪亦步亦趋跟在墨蒂菲尔的身后，他可还记得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就有被窥见的风险呢，才刚来这地方，他还年轻，想多活一会儿。 走了十多步，穿过一片繁茂的树丛，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奔涌的大河，河面宽阔，只能遥遥望见对岸的草地，不时冲撞翻滚出的水花在阳光下闪耀着粼粼波光。 看到墨蒂菲尔停在这里，丁未皱了皱眉，心里思索。 他们意外撞入的那个空间裂缝刚好将墨蒂菲尔送到了目的地附近吗？总感觉离他醒来的地方也不是很远的样子。 这种巧合让他这个在现代社会浸淫多年的人有种莫名的反感。 嗡—— 空间突然泛起一阵涟漪，无形的波动以墨蒂菲尔为中心层层扩散开来，丁未有点晕车的难受，忍不住暗暗挪动脚步往墨蒂菲尔背后蹭了蹭。 没过一会儿，原本只是普通河流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就像是种在水面上的一样，碧绿的树叶甚至还反射着粼粼波光，随着水流而变幻。 丁未实在好奇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这种从科技侧来到非凡侧的新奇感就像是突然发现哈利波特是你同学一样，但是他又不敢开口问在场唯一能进行解答的人，只能憋着，仔细看着墨蒂菲尔的动作。 只见墨蒂菲尔往前一步，树影一晃，整个人就不见了。 “？”丁未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掉河里了，还是进树里了？ 硬着头皮往前一跨，丁未感觉一阵柔和的风拂过自己面前，宽阔的大河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森林。 视线从头顶那一轮圆月转到自己进来的树，他甚至还能看到树根那流动的河水，丁未木着脸跟上已经走了一段路的墨蒂菲尔，穿行在有着星星点点荧光的草丛里。 在尤尔的记忆中，魔法师就只有沟通光明元素这一种类型，能治个病发个光，甚至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不出现在普通人面前的，而骑士所也不会教授这些知识，也就导致了丁未现在看什么都稀奇的状态。 随着那片及腰深的草丛走到尽头，点点明黄的光亮从茂密的林间透露出来，在树影交错间明暗不定，丁未细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习惯性往腰间一探，才记起自己的剑早就留在了那个教堂里。 无所谓地收回手甩了甩，丁未的视线从天上那轮圆月一扫而过，手指灵巧地从右边大腿的暗袋里抽出一把黯淡无光的匕首。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头顶的树梢传来，像是风轻轻吹过树叶而导致的晃动，丁未瞥了一眼脚旁静静伫立的纤弱草叶，不疾不徐地靠近了墨蒂菲尔。 手心冒汗，其实有点紧张。 嗖——！！ 几道黑影猛地从头顶落下，丁未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几乎就要弹射起步冲出去。 “苏希塔一族，恭迎伟大的主掌黑暗与死亡的吾主，墨蒂菲尔！愿您的旨意奉行在此，如同在您的域！” 丁未的冲动瞬间被遏制，甚至还因为弹射起步，伴随着盔甲的磕碰声整个人匍匐到了墨蒂菲尔的脚边。 对上了几个绿眼珠子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