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发
这场尴尬的三人同行从一开始就显得困难重重。 首先就是他们怎么过去的问题。 埃利诺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乘坐铁锈王座的星舰，可是余泽说那太显眼了，而埃利诺看了看铁锈王座那向来配色张扬的星舰，也只能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 那么就乘坐埃利诺的私人星舰？ 他有一艘私人星舰，唯一的问题是…… 埃利诺不爽地说：“只有我和我老婆能上我的私人星舰。” 余泽：“……” 他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公共星舰。” 埃利诺极其夸张地说：“我？埃利诺·威弗列德，我要去坐公共星舰？” 余泽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走：“好的，那你自己想办法吧。余落，咱们先去附近转转。” 埃利诺原地嘲讽地笑了一声，迟疑片刻，看了看身边的影子。影子漆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波动。 他们都不过是神圣力量的傀儡。 是此前连操纵的线都没有发现过的，木偶。 也许天空之上，那些流星坠落的地方，就有着成群的木偶师，在笑话他们这群木偶？他们这群，木讷的、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的，被命运之线操纵着的，木偶。 或许埃利诺的确幻想过婚姻与爱情，幻想过未来有一位漂亮的女士与他共度余生。 可是…… 他们就要死了。 “行了。”埃利诺低沉地说，“走吧。” 余泽站定，余落也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余泽转身看向埃利诺，似乎只是一瞬间，这位铁锈王座的首领，情绪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甚至显得心不在焉起来，只是仍旧不耐烦地说：“跟我走。” 余泽也不再去招惹埃利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 他们走过了铁锈王座的领地。这里的整片土地，似乎都被埃利诺的能力改造过了。在仍旧绚烂的流星坠落的天空之下，赤红色的土地宛如燃烧着的火焰。 这里的建筑似乎也非常符合埃利诺的性格，形状扭曲、色彩艳丽，但是规模足够庞大，仿佛每一栋建筑里都要附带上足够高的天花板和塔尖，这才配得上铁锈王座的名声。 比起赤红色的土地，道路显出了一种近乎凝固的血液那样的暗红色，余泽真有一种自己正走在血河之上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毛。 这里十分荒凉。刚才那群聚集起来的铁锈王座的人，现在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埃利诺说与他们一起离开之后，那些人就接二连三地离开了。 现在回忆起来，铁锈王座的那些人，似乎也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神圣力量的侵蚀。 有人的身体长出了奇怪的器官，有人的头发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小蛇，有人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黑瞳，有人的下半身正在逐渐虚化，仿佛要展现出另外一种形态…… 他们都在受到侵蚀。 而此时，余泽突然看向了余落。 他有一些好奇，如果余落确实也算是神圣力量的一种，那么他会侵蚀他吗？ 如果他会，那么余泽会被改造成什么样？不就是失落之地的样子吗？ 那不就是……神圣选民？ 余泽觉得有点古怪。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余落，而余落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表情，只是平静地问：“怎么了？” 他的情绪似乎一直都是那样的，即便被余泽唤醒了，也没有很激动或者高兴的样子。他的身上伤痕累累，揭示了在他沉睡的这些年里，失落之地经历了怎样的伤害。 可是他一直很平静，稳重、温和，余泽从来无法从他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察觉到别的情绪。 于是，余泽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你会觉得痛吗？” “什么？” 这句话来自前方的埃利诺。他听见了余泽的问题，于是也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他。 埃利诺诧异地说：“你是个傻子吗？他不是人，他为什么会觉得痛？” 余泽不想理会埃利诺。 埃利诺知道个屁！ 他大概以为余落是余家用来保护余泽的傀儡人或者机器人之类的，也不是没有神圣选民拥有这样的力量，像余家这样长于科技领域的神圣家族，制造出一个机器人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自然，在埃利诺看来，一个机器人而已，或者说，一个非人的怪物而已，知道什么痛不痛的？ 即便是他们这些神圣选民，随着神圣力量侵蚀的加强，很多选民也会失去五感——当然也有可能是加强五感。 像埃利诺、影子这样的，就是前者。实际上埃利诺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痛苦之类的感觉了，仿佛那些生长于他的身体上的锈迹，也同样生长于他的心灵。 但是对于余泽来说，他当然不会想那么多。 他很了解失落之地和神圣选民吗？ 其实未必。 有那么多的时间线，而他也不过是经历了十几条而已。他所知道的还是很少。看看失落之地已经展现在他面前的神圣力量吧，他其实根本就不认识。 他所经历过的那些特异事件，那些时间线、那些病毒，其实从未在失落之地出现过，这足以证明时间线的数量拥有多么庞大的量级。 而即便他知道…… 那也并不影响，他在此时问余落这样一句话。 你会觉得痛吗？ 那些外来的时间线争夺你的土地，杀害你的子民，侵吞你的文明。你沉眠多日，如今伤痕累累，绝望缠身。 你会觉得痛吗？ 余落，你会觉得痛吗？ 余落望着余泽，看到青年眼中的忧虑与令人心碎的难过，他想，可能吧，可是他总得把这个青年哄好了。他或许觉得痛，可是这个青年的目光，也会让他觉得痛苦。 于是他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余泽的头发，声音低沉：“伤疤，总有一天会愈合的。” 余泽怔怔地看着他。 埃利诺不屑地嗤了一声，大叫道：“我求求你了，余先生，你想和你的家养机器人做什么都行，先救救我们的命好吗？！” 在他不屈不挠的抗议之下，余泽总算是回过神，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拉住了余落的手，跟在埃利诺的身后继续前行。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完成了必要物资的准备，登上了埃利诺的私人星舰。 拥有流线型身姿的暗红色私人星舰划过流星坠落的天空。一道隐藏在星空之间的小型飞艇发出一道加密讯号，被几万光年之外的某处接收。 那里，聚集着余泽此前的那位侍从，他的家族派来的几位外务负责人，一些来自铁锈王座的死敌的神圣选民，几位中立者，以及毕业战场的负责人迟和硕。 小型的房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片刻之后，那条传来的消息被接收，解密并且。 余泽的侍从在之后，说：“威弗列德的私人星舰离开了铁锈星球，余泽大人或许就在那儿，已经有家族的追踪艇跟上。”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场面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过，仍旧显得格外沉寂。 脾气暴躁的毕业战场负责人迟和硕一脸郁闷。 余泽被埃利诺和影子带走的时候，他根本没来得及阻拦——废话，他能打得过影子就不错了，这两个人联手，还是为了逃跑，他哪里拦得住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问责是不可避免了。 即便是一个普通毕业生，被铁锈王座这样的组织带走，也可以说是迟和硕的严重失职。 更不用说，余泽是余家的继承人。 ……谁他妈会知道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余家的继承人啊！ 迟和硕心中悻悻然。 余泽其实没怎么在意这个背景板家族，它只出现在收藏柜提供的记忆中，最多只能再算上刚到失落之地时候的那位侍从。 是的，这就是他对于余家的全部印象了。 然而对于失落之地的选民们来说，余家可以说是非常庞大的一个神圣家族了。庞大的意思是——强大。 这并不能说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家族，它令人畏惧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余家实在掌握了太多的技术，包括真理之所研究出来的一部分，以及其他余家投资的产业所得。 尽管失落之地拥有着神圣力量，但是也仍旧有数量庞大的普通选民，以及力量弱小的神圣选民。这些选民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依靠着余家的力量与技术生存着。 他们的生活，就绑在余家的战船之上。 很多神圣选民怀疑余泽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那些普通选民，还有那些力量弱小者，对于不少力量强大的神圣选民来说，都是一些废物、蝼蚁，不必要的存在。 或许，他们其实赞同那种，成年之后无法获得神圣力量就死去的规矩。 这是拥有特殊力量的世界，弱肉强食是最底层的逻辑。 而余家似乎并不是这样。当然也不能说余家在做慈善，但是至少，他们的确是协助了普通人的生活。 一开始其他的神圣家族们还不以为意——谁都不会认为那些底层的蝼蚁们能带来什么变化。而当这样的数量越来越恐怖，当余家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技术、金钱与力量…… 情况就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像朱利安的家族，这些年似乎也有意以信仰为名，入侵普通人的生活，或者说，吸引更多的普通人的加入。 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些神圣选民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依靠着普通人，比如他们的衣食住行，在产业链的源头，他们连一件衣服都是需要普通人去做的。 难道会有一位力量强大的神圣选民，会愿意去做手工活儿？ 确实可以有机器人，或者其他什么非人的东西来取代人工，可是这些神圣选民当然希望，这都是手工活儿，私人定制的，而不是什么流水线上的产物。 于是当他们发现，他们的生活也间接掌握在余家的手上的时候，他们当然坐不住了。 但是这与怜悯和同情无关，也与那些平凡的选民无关。 这些强大的神圣选民们，当然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只是向那些平民们——他们口中的，平民——施舍一些他们用不上的东西罢了。 他们是这么想的，不过，余家毕竟有着先发优势，短时间内，其他的势力根本无法追上余家的底蕴。 正是因为这样，在场这些人，全部都因为余泽出事，而心情复杂。 在余泽出事之后的几个小时之内，余家多个外务负责人都纷纷赶往了毕业战场，态度之重视，让迟和硕都吃了一惊。 更加让他吃惊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这只是铁锈王座对于毕业战场和学院的挑衅。战场、学院在失落之地也各自可以说是一方势力，虽然结构比较松散，但都是中立方，盟友众多。 在场除了余家之外的人，其实都是通过迟和硕这边叫过来的。 然而，他们却都默认了以余家为首，并且遵守着余家的调令。 迟和硕这人是没什么大局观的，但是他也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种令他畏惧的东西。 ……如果真的有什么能统一失落之地呢？ 他不敢去做这样的设想。 在细碎的讨论声、漫长的沉默之中，终于，第二条加密的讯息传来。 “抵达真理之所。余泽大人就在这艘星舰上。” 余家外务的负责人霍然起身，沉声说：“联系真理之所。现在，我们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