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危险性与分裂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空荡荡的下水管道里回响着。 余泽觉得这个死寂的氛围令人不适,而其余人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终究是忍不了,就找自己熟悉一点的孙念礁搭话。 “这次的活动是社长组织的吗?” 梦境中的记忆并没有提到这次活动的前因,他只是在群里看到了通知,于是就兴致勃勃地参与了。梦中的他也和现实中的他一样,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参与这样的活动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现实中的他,一直都爱好科学,而梦中的他么……似乎爱好玄学。 孙念礁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周围阴森冷寂的环境的影响,闻言不假思索地说:“对啊。你不记得了啊?” 余泽坦然地呵呵一笑,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看了群里的通知,就来了。” 孙念礁脸色一变,说:“那你知道这次的活动,是有一定危险的吗?” 余泽茫然地看他一眼,说:“我们哪次活动没有危险了?” “这次不一样……哎呀!”孙念礁焦虑地跺脚,他扯着余泽往前走,拉住了还在直播的楚容江,“社长,余泽根本不知道这次活动的危险性,他得回去!” 余泽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孙念礁的反应会这么大。身后众人都围过来,余泽瞥见曲萧何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冷冷的微笑。 ……这家伙怎么回事? 楚容江保持着平静:“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他没法回头了。” 余泽疑虑重重,看了楚容江好几眼。 他觉得楚容江多少有些奇怪。他们这一路行来,只有楚容江始终保持着情绪的波澜不惊,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过,这特殊的反应令余泽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他下意识拉住了还想继续纠缠的孙念礁,想了想,说:“算了吧,我就当来凑个热闹。” 孙念礁倒是跟着他,又退到后面去了,但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他们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黑暗的甬道之中,好像在一步步接近某个藏在地下的坟墓。 余泽问:“到底是有什么危险?” “就是刚才那个人说的啊,下水道里的乞丐会杀人的。” 余泽狐疑地说:“这只是个传闻。” 孙念礁说:“不止,社长给我们看过证据。” “证据?”余泽惊讶了一下,“我可以看看吗?” 孙念礁掏出手机瞧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行,没信号。等到了地上我再给你看。” “……”余泽欲言又止。 他心想,这就是一个明晃晃的fg啊老兄! 他说:“你形容一下。” “就是一些图片,还有视频。”孙念礁本能地皱了皱眉,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你还是别看了吧。” “视频?有人拍的吗?” “就像是我们现在这样,社长在直播,我们跟在后面。”孙念礁说,“对了,就像是特摄片一样。” 余泽陷入了思索。 他倒没想到这次的活动本身就别有深意。显然,其余人都知道这一次的活动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唯独他像是个乱入的人……不,严悄也是。 他想到刚才在洞口的时候,就只有他和严悄两个人是清醒的,丝毫没有受到怪谈核心的影响——如果严悄说的都是对的,而不是胡诌的话。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都挺像被殃及的池鱼。 只不过,严悄是条知道不少秘密的大鲨鱼,而余泽,大概就是小虾米吧。 这么想着,余泽都觉得自己有点惨。 他的梦境可不只是做梦,还会为现实中的特异事件提供相应的线索。现在好了,他连梦境到底在搞什么鬼都云里雾里,更别提找到解决现实中特异事件的线索了。 而且,既然孙念礁如此言之凿凿地说会有生命危险……如果在梦境中死亡的话,是真正的死亡吗? 他有点不敢尝试。 余泽不停地看向严悄。严悄这么敏锐一个人,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余泽的反应。他隐忍着,不去对余泽的目光做出回应。 隔了会,余泽还是看向他,严悄终于还是没忍住,扭头冷冷地说:“有什么事?” 他冰冷的语气不能掩盖他真的向余泽搭话的事实。 他几乎一瞬间就后悔了,他心想,明明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 余泽却没想那么多,昏暗的通道里他也看不清严悄的表情,他只是凑到严悄身边,也不在意严悄不自觉僵硬的身体——他只以为严悄是不喜欢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还好心地让开了一点。 他小声地询问:“刚才在外面,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保持了清醒啊?” 他原先以为就是严悄说的,因为他们和这个怪谈没什么关系,但是仔细一想,他们都已经进入到怪谈的核心了,哪里还能说没有关系? 严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才说:“不是这种意义上的关系。” 余泽不太明白。 严悄说:“怪谈是一种诅咒,像是附骨之疽。我们,最多只是旁观者。” 余泽有些懂了,他想,他和严悄还真像是乱入的围观群众。这么想着,他却忽然有些古怪地看了严悄一眼。 他觉得严悄的语气十分的不同寻常,像是本身受着某些东西的困扰。 余泽张张嘴,想要追问,最后艰难地忍住了。 随着年岁渐长,他也在控制自己追寻真相和满足好奇心的本能。他并不想过多地探索别人的隐私,虽然他真的挺纠结的。 但是烦别人和烦自己,他选择烦自己。 有时候余澜对余泽的担心是真实的,余泽看着外向——也确实是挺外向的——但是他总是选择性的外向,总是在一些地方过分地收敛,简单来说,就是倔得厉害。 譬如此时,他完全可以追问一句,问严悄是否在现实中遇到过类似的案例。严悄或许会说他自己的事情,或许不会,可这至少不会让余泽自己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处境。 不过,说真的,他本来也是一个容易纠结的性格。这件事情纠结不成,还有下一件事情等着他去纠结。他自己给自己出难题,谁能有办法。 他与严悄之间陷入了悄无声息的沉默。 几个人的走动声音基本掩盖了他们的对话声,但是楚容江却通过直播的镜头看到了他们窃窃私语的场面。 楚容江定定地注视着他们,仿佛能通过他们嘴唇的蠕动看懂他们的对话。如果余泽这时候看到直播画面的话,他就会发现,如此昏暗的下水道里,直播的场景却恍如白昼。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直播镜头,也没有人会去管。 这个直播一直都是由社长负责的,以往有人想掺一脚,却被楚容江严厉地批评甚至痛骂过,这让谁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到最后,就没有人管这个直播了。 余泽倒是有心,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正常人的眼睛。离那么远,他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注意着。 又走了一会,他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眼前有三个岔道,长得么,反正是一模一样。 他们起了争执。 刚刚孙念礁带着余泽闹的那一通,虽然因为余泽的举动而毫无波澜地结束,却使得他们再一次回忆起这次活动的风险,让他们浮躁起来。 出来之前,他们满怀雄心,至少是激动和期待地参与这种探险活动。至于风险,那时候会有谁在意呢。 现在,他们被地下的阴森与冷清所震慑,每个人都感到了胆寒。就连一直保持着心大本性的孙念礁,都在他们的争执面前保持了沉默。 他们争执的内容,甚至不是选择哪一条道路。 他们想要离开了。有几个人。 他们走到这里,是一条路走到底,但要是再往下走,说不定就要迷失在复杂入迷宫的下水管道里。那几个人之前就胆寒了,现在自然不想继续。 有几人想走,自然有几人想继续,其中就以曲萧何为首。 余泽没想到居然是曲萧何这么激动地站了出来。 “我们已经走到半路了!你们不想去看看传说中的,下水道的乞丐吗?!”他面色酡红,像是喝醉酒了一样,神情中都带着一种癫狂的意味,“我们!从未如此接近一个怪谈!” 余泽目光怪异地看了曲萧何一眼。 这就是……和怪谈有缘? 完完全全被怪谈的核心摄住了魂灵一样的感觉。 他印象中的曲萧何——别管他记忆里到底有没有曲萧何这个人的存在——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有人鼓起勇气与他对峙:“你很开心,可是我还想活着!” “谁!谁说我们继续走下去就会死?”曲萧何愤怒地说,“那不是死亡……” 他说着,忽然转身,踉踉跄跄却飞快地,往左手边那个岔道跑了过去,一转眼就消失了。 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他突然发疯,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有人说要去追他,有人坚持要离开,有人说在原地等……原本应该主持大局的楚容江,却只是持着手机,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的争吵声在下水管道里回响,震耳欲聋。 余泽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大喊一声:“别吵了!” 他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他这时候也管不上这声音是否会吵醒一些未知生物了。他只是冷冷地瞪视着在场所有人,说:“吵什么吵!都冷静一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慌成这样了?” 虽然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不管是看楚容江还是看严悄的反应,他都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有人颤颤巍巍地说:“……等发生什么,就来不及了。” 余泽说:“那你现在走吧。” 那人看了看周围,没人反对,他便飞快地转身走了。随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到最后,留在原地的,只剩下5个人。 余泽,孙念礁,严悄,楚容江,还有那个至今也不知道名字的妹子。 走了3个,还有1个人不知所踪。 余泽有点头疼。 楚容江到现在也不说话,像是成了一个直播机器。余泽也不管他,直接说:“投票吧,我们是走还是去找曲萧何。我都行。” 孙念礁第一个说:“我都行。小泽,你认识那个人啊?” “听说过。”余泽顿了顿,慢慢回忆起一些关于曲萧何的信息,“曲萧何是交换生,之前在国外念书的,今年回国交换一年。他这个人挺……特立独行的。” 他最后用了这个词。 那个妹子说:“我叫曾柔。我建议去找他。” 严悄说:“我选离开。” 平票。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楚容江身上。 楚容江咧开嘴,露出一个笑:“我选择往前走。” “……” 余泽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与严悄对视了一眼。余泽也不知道他都用脑波和严悄交流了什么,但反正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单方面——或者双方——和严悄达成了什么协议。 ……奇奇怪怪的。 他把这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说:“那我们往前走吧。” 这么说着,他抬头朝前看了一眼。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密密麻麻互相贯通的通道,就像是一张张择人欲噬的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