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云阳坐在最后一排，脑袋埋在胳膊里，心不在焉地听课。 开学已经一周，他半个月没有见过徐漪了。 徐漪用一个承诺换走了他的戒指。 她说，“等我回来，最多一个月，我一定回来找你。” 元宵节那天，他见到了他的父亲。云峥穿着警服来接他回家。 云阳立刻明白了将会发生什么。 不少人收到了徐漪的礼物。弗尔德获得了牛郎店的所有权，阿航收到了一艘新的渔船。徐漪帮周龄和黄湙买下了他们看上很久的新房，而云阳下个学期的学费也打到了账上。 徐漪说，这些都是干净钱。 但云阳不想要她的钱，他只想要她快点回来。 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板书，云阳观望一番，抄起书包准备溜出去。 他刚把后门打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走廊里，背对着他，嘴里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蜷曲的黑发落在肩上，人歪歪斜斜地靠着窗子。是徐漪。 云阳赶紧缩回去，规规矩矩坐回到座位上。 剩余的课他更听不进了，心已经飞出去挨到她身边了。 别走，千万别走。 下课铃终于响了，云阳几乎是立刻就蹿出门去。徐漪还在那儿。 她双手搭在窗沿上，那支烟已经丢掉了。 “徐漪！” 他穿过人流挤到徐漪身边，把她护在自己和窗户之间，不让别人冲撞到她。 他把她拢在了怀里，低下头，慢慢地把额头贴在了她的发顶上。 “你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还好吗？” 他一连串的发问，徐漪完全接不住。她只是转过身来，朝他扬起左手晃了晃。那颗漂亮的宝石，正在她的无名指上闪闪发光。 “嗯，我回来了。” 徐漪被云阳牵着手从教学楼走到食堂。 那只握着她的手，汗涔涔的，撬开她的五指，紧紧地缠住了，还一直动来动去，一会儿捏紧，一会儿又去摸她的掌心和戒指。 徐漪知道他有太多话想问，只是无从开口。 云阳给两人打了饭，端着餐盘领着徐漪，找了一个角落落座。 “徐漪……” 他刚开口，徐漪就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 “你吃饭，我说给你听。” 起初她是想冲着周龄的路子去的，到最后还是舍不得。她怕云阳不等她了，于是耍了点小聪明，跑了几层关系，绕了好些路子，才把这事解决了。 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徐漪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事情很复杂，徐漪讲得轻描淡写，最后笑着说，“有什么事是我摆不平的。我都答应你了，肯定会回来。” “那你还给我打钱，我还以为……”云阳委屈地说，“我爸见我就和我说你的事，我还以为他把你抓了。” “为这个和你爸吵架了？” “昂。”云阳小声地哼唧着。 何止吵了一架，差点大打出手。 “别怪你爸，就算没有他，我迟早也得解决这些问题。”徐漪摸了摸他的手背，“你爸以后就能陪着你了，好好过，别置气。” 云阳低声应了。 云阳并不恨云峥，当他知道云峥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之后，那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徐漪也确实被云峥带回过警局，她如今行动自由却也得背负好多代价。她得配合着云峥把这里的犯罪管一管，给这些小混混找着工作，陆续关掉那些不合规的铺面……总之是很多需要干上许多年的麻烦事，但徐漪心急，给自己定了三年期限。 她得在云阳毕业前处理好这些事，往后他的一生，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参与。 “不生我气？”徐漪搓了搓他手背上的青筋。 “有点儿。”云阳缩回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在不气了。” 小孩可人疼，徐漪抿了抿嘴唇，想把他拉到怀里亲。可惜周围人太多，小孩还得在这儿接着读书呢，她忍住了。 餐盘上的饭菜都快放凉了，徐漪催他快吃，把肉挑到他的饭上面。 云阳刚扒了两口，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 “云阳！你也在这儿吃饭啊，好巧。”女生端着餐盘，“没座位了，介意我在你旁边坐一下吗？” “啊？”云阳嘴角还沾着一粒饭，叶思琪已经走到身边来，不等他回答便坐下了。 云阳看看她，又看看徐漪。 徐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叶思琪一番。 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自家小孩果然是招人喜欢的。 “呃，那个……”云阳咽下嘴里的饭，试图和徐漪解释清楚。 结果叶思琪先冲徐漪伸出了手。 “您好，您是云阳的家长吧！我是云阳的班长，我叫叶思琪。” 徐漪伸出右手，掠过了她的手，放到云阳嘴边，把他嘴角的饭粒揩了下来。 她朝叶思琪露出她一贯的风情万种的笑容，“你好，你和我们家云阳关系很好啊。” 云阳差点被一口饭噎死，但又因为她那句“我们家”，整个人像泡在蜜罐里似的冒泡。 “啊，我们关系挺好的，经常一起参加活动和小组作业。” 徐漪来了兴趣，“是吗，那还真是麻烦你照顾了。” 云阳哪敢说话。 “没有没有，还是云阳照顾我多一点，”叶思琪略带羞涩地笑了笑，“阿姨，您多吃点，这个食堂的菜是最好吃的。” 阿姨……完了。 云阳悄悄地看了徐漪一眼，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气压变低了，徐漪要发飙了。 云阳赶紧站起来，一手抄起餐盘，绕过桌子走到徐漪身边，另一只手端起她的餐盘。“徐漪，我们走吧。” 徐漪还没过足戏瘾，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云阳却又不走了。 “叶思琪，”他回头看着那个女生，“她不是我家长，是我女朋友。” 在叶思琪呆愣的时间里，云阳耳后的红疯狂地往上爬。 徐漪笑出了声，但仍然端庄地，用只带了戒指的手，挽住他的胳膊，及时把他带离现场，防止他因为自己的话羞死在那里。 换了个地方吃完那顿饭，云阳就老老实实地全交代了。 “徐漪……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就是我刚入学的时候她帮我办了点手续，我感觉她在追我，我就一直在躲她。那次请你来看比赛，我给你买了奶茶，但是被她喝掉了，不是我给她喝的，我……” “我没生气。”徐漪走在前头，脚步轻快，“一会儿带我去图书馆吧，我想借本书，用你的卡。” “好。” 这座城的冬天就要过去了，云层会一天比一天变薄，太阳日复一日，东升西落，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徐漪决定向着阳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