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徐漪把话放出去了，却实在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于是她跑到牛郎店，闭业一天，就为了问问那些年轻男孩喜欢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电子产品，游戏机，手表，球鞋……建议倒是收了一大堆，徐漪都给得起，可是……

    可她总觉得比不上那枚戒指。

    云阳把他那颗真心放在上面了。

    但这是徐漪现在没法给他的。她赶跑了那群男孩，躲进包间里抽烟。

    过了一会儿弗尔德来敲门，说有人找她，新城卖建材的老三介绍来的。

    算是徐漪手底下的产业，她没怎么在意就招人进来。

    那人四十多岁，徐漪从前没见过，看着却觉得眼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那人说，“你好，我叫云峥。”

    徐漪手里的烟差点掉到地上。

    此时她正翘着二郎腿，斜倚着沙发靠背，手里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房间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戳着几个烟蒂，桌上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酒。

    徐漪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把烟灭了，双手放在大腿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您好……您请坐。”

    脸上烧灼起来，她盯着云峥身后的墙，上面有一条砖缝，她恨不得立马消失在那里。

    她没找着的云阳父亲，主动来找她了。

    徐漪像早恋被家长抓包的高中生一样，紧张得手心出汗。

    云峥在她对面坐下了。

    徐漪露出一个笑容，不动声色地把烟灰缸推到桌子一角。“原来您就是云先生。我叫徐漪，您好。这儿味道有点大，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

    “没关系，在这里就好。”云峥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开门见山地说，“你和我儿子……”

    徐漪的心吊起来。这叫她怎么开口，面前的人只比她大了几岁，她能管人家叫大哥。

    好在云峥只是说，“我看到了警方通报，谢谢你保护了他。”

    徐漪背挺得老直，手指在大腿上抠了抠，“啊……应该的。本来就是我没看住人才会出事，这事得怪我。”

    云峥抿了抿唇。徐漪这时才发现，云阳的唇像他，只是眉眼刚刚长开，带着少年人的舒朗，还没有这般严肃。

    “我儿子，他在找我对吗？”

    徐漪没否认。

    接着云峥说，“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在这儿用的不是这个名字，所以你要想找我得费点功夫。”

    这话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徐漪心里头敲警钟。

    “我是个警察。”云峥坦白道。

    徐漪一怔，指节上刚才被烟头烫到的地方灼灼发疼。

    云阳的父亲是个卧底在黑帮里的警察。这样他的消失就都解释通了。

    徐漪的表情沉下来，轻声问，“您在这儿多久了？”

    “算上今年，十年了。”

    还好，那时周宪已经进了监狱，说不定，说不定他不知道……徐漪侥幸地想。

    “您一直跟在老三那儿？”

    云峥摇了摇头，“去年才过去的，原先一直盯着黄广生。”

    徐漪的心一下子坠了下去。

    黄广生和她结的梁子大着呢，云峥在黄广生身边待了这么久，直到去年她和周龄把人弄进去。

    他能在黄广生那里听到所有她的肮脏过往。

    “我们本来也准备收网了，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云峥说道。

    “……嗯。”徐漪心不在焉地应声。

    她几乎快要从里面开始碎掉了，身体里噼里啪啦直响。

    云峥问道，“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徐漪抬头望着他，讷讷地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

    云峥朝她宽慰地笑了笑，“我来找你，该担心的应该是我。你在这儿手眼通天，我可什么都和你说了。”

    徐漪凝了一点神，听他继续说。

    “云阳这孩子……我一直想要保护他，我也一直愧对他。我的工作太危险，他妈妈就是因为这个走的。我没怎么管过他，可他一直很乖，我很庆幸他长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他很好。”徐漪说。

    “但他的年纪还小，没出过学校，没有什么社会阅历，也太单纯。”

    徐漪听得懂一个父亲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云峥说。

    “我明白。”徐漪看着他的眼睛，“我曾经觉得我会一条路走到黑，我一直以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能让我达成目的。但是我现在不那么觉得了。”

    云阳说她能做个真正的好人，那她可不可以试着朝他说的方向多迈出几步呢？

    “云阳今年十九岁，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大。我想用这段时间来改正我犯过的错，如果他没有放弃我，那我就要争取。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

    这下轮到云峥沉默了。

    半晌，他说，“我这次来，其实也想见见他。我马上就要回警局了，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也该歇歇了。”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然后无奈地笑了。

    两人都理解了彼此。

    “您会怎么评价我？”徐漪问。

    云峥思索了一番，说道，“误入歧途，没有造成严重危害，认罪悔罪态度良好。”

    徐漪释然，“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