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云阳频繁地往码头跑。

    他帮阿婆修好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换上了结实的新锁。有时帮阿婆打扫打扫卫生，或者在码头上帮忙吆喝着卖鱼。

    阿婆常常留他吃饭，小孩讨人喜欢，阿航和航嫂也和他处得好。

    徐漪都知道。

    她起先只是好奇云阳去做什么，于是就跟着他。然后她发现云阳找到了一个家，一个能让他为之付出，也会在夜晚温着饭菜等他来吃的家。

    徐漪跟得光明正大，于是在一天夜里，她理所当然地被云阳发现了。

    她坐在码头上吹风，海浪一潮一潮地拍在脚下。云阳刚在阿婆家吃完晚饭，出门打了个饱嗝，抬头就看到路灯下的徐漪，一束狭窄的光正正好好把她拢住了。

    “徐漪？”

    他看清了她，哒哒地朝她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冷不冷？你吃过晚饭了吗？”

    徐漪点头，“我吃过了。”

    “啊……”云阳咽了咽口水，“那你要不要吃个夜宵？阿航哥刚教我怎么做苔菜，我可以给你做一点儿，你要尝尝吗？”

    徐漪半推半就被他带进船屋，然后阿航一家也围了上来。屋里很暖，灯光是暖黄的，灶台散发着油香。

    天气好的时候，阿航会带着云阳钓鱼。两人站在船头，徐漪坐在船尾。

    云阳次次空军，又怕徐漪笑话，每次红着脸头也不敢抬。好不容易有大鱼咬钩，他又把不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去，险些翻进海里。

    徐漪抓着船沿，边晃边笑。

    那杯没能送出去的奶茶也补上了，徐漪第一次知道原来奶茶可以选甜度和小料，五花八门的种类让她挑花了眼。

    奶茶店的店员管她喊小姐姐，云阳也跟着喊她小姐姐。

    徐漪比他大那么多呢。她不好意思，就不让云阳喊。云阳在她身后盯着她泛红的耳尖，改口喊她姐姐。

    一声含着笑的，带着气息的轻音，撞在耳廓上。

    这简直比小姐姐更让人羞了。徐漪快步地往前走。

    云阳个子高，腿长，一步就顶她两步，跟得紧紧的，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年前很多店都关门了，徐漪的牛郎店也不例外。年三十的傍晚，徐漪刚从超市买完年货，开车路过的时候，忽然看到店门口蹲着一个人，身子裹在羽绒服里，一头毛茸茸的短发，耳朵冻得通红。

    车速慢了下来，云阳认出她的车，抬起头，一下子蹦起来。

    徐漪把车停在了路边，摇下车窗。

    “怎么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

    云阳跑到她的车边，腿冻得发僵，姿势有些别扭。

    “家里没人，我不想一个人过年。”

    徐漪笑了一下，“在这儿就有人陪你过年了？你去阿婆家过啊。”

    “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云阳笑了笑，“我以为今天店里开门，就来看看……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手机没电了。”

    一阵寒风吹过，云阳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搓了搓耳朵。

    这傻孩子，天这样冷，就在这里干等着。要是她今天不路过这里呢？

    说到底徐漪还是心软了。云阳讨好似的看着她，目光热切，熨帖。她叹了口气，“上车吧。”

    “哎！”云阳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麻利地绕到副驾驶坐下。

    徐漪关上窗，把车里的空调又调高一档。云阳身上带着寒气，再加上刚才吹了风，一进车里他就打了个喷嚏。

    徐漪抽了张纸递给他，“你家在哪儿？送你回去。”

    “啊？”

    云阳满心以为能跟着徐漪回家，一下没反应过来，纸都忘了接。

    徐漪晃了晃手上的纸巾，“送你回家，给我个地址。”

    云阳接过纸巾，在鼻子上随便揩了一下，团成一团攥在手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漪，“我，我不回家……”

    徐漪扭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就是不说话。

    云阳被她看得有点慌，他搓着手里的纸团，“我妈就是除夕夜走的，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

    他的语气委屈巴巴的，徐漪噘了噘嘴，发动车子。

    云阳看她一言不发的，带着点期待问：“去哪儿啊？”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