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少爷不必忧虑，五小姐送来的及时，烧已经退了，目前没有大碍，不过还是要再观察几天为好。” 苏家的附属医院里，李院长手里拿着病历本，对着苏家继承人的语气恭敬。 “那语语怎么还没有醒？” 着急赶来的苏君辙衣服湿了大半，平日里惯常的温柔假象不再，深邃的眼里凝聚着风暴，周身环绕森冷的寒意，他锐利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苏慕轩。 苏慕灵和苏寒韵此时也匆匆赶到，她们身上同样湿透了大半衣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与害怕。 “语语呢，她怎么样了？” 苏慕灵的声色里带着颤音，她分明地害怕，害怕那淡漠的少女又一次离她远去。 苏寒韵没有说话，责怪地看了眼苏慕轩，又将视线停在李国辉身上，皱着眉等他解释。 李国辉翻了下病历本，他奇怪于这几位少爷小姐对病房里那位的关心，明明前不久也是同样的情形，但这几位可不是如今的这个态度，彼时他们的眼里只有着漠不关心，待了一会便离去，更像是走个过场。 但李国辉是个精明人，他分得清有些事情不是他应该知道的，这会儿，他只如实道：“五小姐不久前服用过量的安眠药损伤了身体且不可逆，现在身体的免疫力比正常人要低，再加上受了刺激，淋了雨，身体实在承受不住，虽然烧退了，但身体异常羸弱，估计要过一会才能醒来。” 李国辉只简简单单地几句话，却沉重地打在苏家众人的身上，他们的心忽地揪紧，似乎连呼吸都凝住，痛地喘不上气来。 他们有什么资格乞求苏落语的原谅呢，是他们将少女一步一步推入深渊，散乱的药片扰乱不了他们的心绪，满目的鲜血却教会他们后悔。一次，两次，少女有多绝望呢，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从死亡中获得解脱。 苏君辙的眼里浸满痛苦，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使自己尽量平静地开口：“那麻烦李院长好好照顾语语。” 李国辉诚惶诚恐，表示一定会尽全力调养好五小姐的身体。 苏君辙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缓步来到少女的病床前，苏家姐弟们急随其后。 少女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白皙的面容少了份血色，苍白而脆弱，仿若风一吹就会消逝。墨色的发丝散乱在白到刺目的床单上，所有的色彩黯去，仿佛世间只余下黑白。 宽阔的病房里因着进来的人显得有些拥挤，但此刻安静的连针落地都可闻。 苏家众人的心上沉甸甸地压着一块石头，冰凉的刀刃割过灵魂的痛楚，鲜血淋漓的回忆里填满着后悔。 苏落语陷在沉重而漫长的梦里。 梦里又回到初时来到苏家别墅的场景，尚且年幼的她面对豪华庄严的别墅时仓皇无措，那时的她看不懂富丽堂皇的外表下藏着的是阴冷刺骨的漠然。 “不要叫我姐，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呵，身为私生子的你怎么配进入苏家的大门！” “你就是父亲新领回来的妹妹吧，你好像不喜欢这里。”明明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却夹杂着冬日里才有的凛冽的森冷，“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 彻夜彻夜难眠的夜，惨淡的月光透过窗细碎的照在地上，残花枯叶落了满地，籍籍无名的黑夜里是无处掩藏的萧瑟。看不见的荆棘遍布巨大的别墅，交织出暗夜的哀凉。 “小玖，我好累，他们说得对，我为什么要活着？” “小玖，我想睡一会儿。” 原主的记忆过于深刻，苏落语沉浮在梦境里，不知过了许久才睁开眼见到现实里的一缕阳光，带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幻。 “语语，你醒了！” “语语，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语语。。。” 在旁边守候着的苏家兄妹自然发现苏落语醒来，他们在惊喜的同时，急忙问着苏落语的感受以及需要。 苏落语被混乱的声音吵的头疼，她在苏君辙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坐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久病的喑哑。 “太吵了。” 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但几人仍目光担忧惶然地看着苏落语。 “麻烦李院长帮语语检查一下身体，其他人都出去。” 身为苏家长子的苏君辙还是有一定的权威，尽管其余苏家姐弟有些不情愿，但在担忧地看了一眼苏落语后，还是皱着眉出去了。 李国辉惊诧于这位五小姐的影响力，但他聪明地选择沉默，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抵不过不肯待在医院的苏落语，苏君辙只好让少女从医院回到家中，只是除此之外，苏家众人再不肯同意苏落语要继续上学的要求，他们态度强硬地为少女请好了假，另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哄着少女不要生气，甚至于为了照顾好苏落语，他们之中上学的请假，工作的就将公司事物拿到家中处理。 他们悬起的心只有在见到鲜活的少女时才能稍稍放下。 当见到着装得体，还拿着礼品举止优雅地向他们问好的林瑾瑜时，苏家众人的目光微微警惕。 早就知道林瑾瑜要来的苏落语倒不觉得诧异，她稍微解释了一下林瑾瑜是为了给她补落下的课程而来，就想带着林瑾瑜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苏家兄妹的脑海里敲起了警钟，离得最近的苏慕灵拦住了林瑾瑜，神情不善带着警告，在转向苏落语的目光变得温和，试图劝阻道：“语语，毕竟男女有别，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太好的。” 苏慕轩此刻也拦在了苏落语与林瑾瑜之间，他不会去劝阻苏落语的想法，只是笑着朝向林瑾瑜，尽管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学弟这样知礼数的人，想来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林瑾瑜同样笑的礼貌而矜贵，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同。 “学长说得是。” 苏落语其实没有什么所谓，不过既然林瑾瑜都如此说了，她就不好再带他去自己房间了。 苏君辙这时开口：“语语可以去隔壁客厅，那里干净空阔，也不失为一个学习的好地方。”他略一瞥苏慕灵，后者心神领会。 “是呀，语语，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上一点。” 苏慕灵兼修几个学位，那是许多同龄人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目标，这话由她来说倒也不显突兀。 除了一直在旁边戒备着林瑾瑜靠近苏落语的苏慕灵，还有时不时就借口递水果递茶水悄悄观察情况的其余几位哥哥姐姐，一下午除了补习倒是相安无事。 不同于对林瑾瑜的戒备，从小熟知的柳轻竹来看望时倒是另一番场景了。柳轻竹更是恨不得一天三趟地往苏家跑，大包小包的补品带了不知多少，就算回去也一定要用聊天软件询问苏落语的状况，让苏落语又无奈又好笑。 苏落语的身子比常人虚弱，这是深深烙在苏家兄妹心里的痛，少女只是轻微咳嗽一声，几人的心就悬在了半空中，于是倒热水的忙去递热水，离得近的忙去搀扶，还有紧张兮兮的看着药品说明书的，弄的苏落语都要以为自己病入膏肓，一碰就碎了。 也不知在家闲赋多久，苏落语终是觉得有些不妥，加上下午是两节较为重要的教授的课程，她收拾了一下书本准备去学校。 冯元德还是第一次来到苏家别墅，听闻苏家大少爷从不在家谈商业上的事，今个儿也不知怎的与往常不同。苏君辙年轻俊美，但要因此而轻视，那定是要吃大亏的，身为长子，又是苏家既定的继承人，与苏家二小姐一起接管公司集团后，在商业上做出的成就令老一辈资历颇深的人都自叹不如。就如刚刚的商业合作，说是合作，但更多的是他被牵着鼻子走，还得陪着笑。没办法，除了苏君辙能力强不说，苏家家大业大，能与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家谈起商业合作倒还是他的福气与幸事了，毕竟从世家里稍微流出来的那么一些福利，都够他们享用几世的。不过话说回来，似乎这些世家的年轻人们都出来独当一面，果真还是年轻一代的天下了。 冯元德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商业合作谈完了，苏君辙笑着站起来和他握手，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翩翩公子，举止间礼仪态度都令他暗赞不已。 苏君辙领他出了门，他下意识扫视一圈，主客厅里，苏慕轩随意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另一侧坐着翻阅着公司资料的苏寒韵倒是看见了他，朝他点了点头。再往另一旁看去，正巧看见端着紫砂锅的苏慕灵皱着眉从厨房里出来。 苏家的公子小姐们他从前也是见过的，但再见仍是会被惊艳，不得不说，苏家公子小姐们的气质容颜都是一等一的绝。 冯元德正待要走，旋转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名从未见过的少女走下了楼梯，她容色不算上乘，还带着病里的一丝苍白，气质却独一份清冷，与苏家二小姐不同，她的清冷里似乎透着一丝对世俗的厌倦，更显出一份飘渺。 而此时的气氛突然变得热切，苏慕轩和苏寒韵立即站了起来，苏慕灵急忙放下手中的紫砂锅，前边领路的苏君辙也急切迎了过去。 “语语，怎么下楼了，是哪里不舒服？” 少女摇了摇头，目光却朝他看了过来，神情透着微微的疑惑，但还是笑着向他道：“你好。” 虽说未曾见过少女，但凭着苏家这几位公子小姐的态度就知道少女的重要地位，他也急忙回了句你好。 苏君辙为少女披上一件薄衣，解释道：“这是苏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看了眼苏落语手里的书，“语语，你要去哪？” “去上课。” “不行！”几声慌乱的声音响起，意识到自己的声调过高，担心苏落语生气，连忙压下声音温柔劝解。 “语语，你身子还没痊愈，我们不去上课了好不好？” “是啊，语语，你要是担心学习，我可以帮你补习的。” “语语乖，你应该好好休息。” 苏落语有些无奈，但她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她淡淡开口，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喙：“我没事，休息了挺久，我也该去上课了。” 几人不敢再拦，苏落语径直向门口走去。 “语语，我跟你一起。” 苏慕轩忙跟在她的后面，他强行拿过苏落语手中的课本，“我帮你拿。” 苏慕灵迎到门口，直到看着送着苏落语和苏慕轩的车远去，精致的脸上染上一抹哀愁。 苏寒韵和苏君辙静在原地，看不出神情。 久久站立的冯元德忽然觉得，苏家这几位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