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人看来，周燕晗是寄人篱下，哪怕脱离了周家老宅，跟着有大好前程的周大少爷，也顶多是换了个房子寄人篱下。 但实际上，周燕晗比谁都清楚。他这个继兄对别人再不好，对他也是能把底线一降再降。 当听到周存淡定说出那句话时，周燕晗恍觉，周存好像是真的变了。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的，没完没了的加班，如果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危机，何需此拼命程度？ 可周氏这么大的企业，别说是出了什么危机，就是在某些方面出了点小问题，网上也得炸了。 周燕晗刷微博比谁都勤快，哪里见到一丝最新与周氏企业有关的新闻。 那周存这么做的原因是…… 躲着他？ 躲着他干嘛？ “哥哥，”周燕晗的嘴唇发白，哆哆嗦嗦的问:“你不想要我了是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 但男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不解的眼神看向他:“你在犯什么傻？” 周燕晗已经控制不住心底被人抛弃的恐惧，闷声掉金豆子。 就好像，黑暗一下子笼罩到了他身上，瘦小的身躯几乎要站不住，瑟瑟发抖。 周存看不下去了，接过他手里的三明治放回桌上，替他揩去脸部的眼泪，柔声解释:“我既然把你带到了身边，那自然不会抛弃你，这就是你的家，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哭什么？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周燕晗还是害怕的要命，咬着嘴唇也不说话，就一个劲掉眼泪。 擦干净的脸，没一会儿又沾满了液体，周存连着给他擦了几遍，一点没有不耐烦。 周燕晗就想啊，你看他哥对他这么好，好的都不像是继兄，比亲得还好，怎么就突然不想要他了？ 想着想着眼泪又往外涌，旧泪刚擦掉，新泪又覆盖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诱。 这下旁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彻底崩坏。 周存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身上的围裙被蹂躏的不像样子:“最近真的有些忙，不是公司的事，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带你出去玩，别哭了，行不行？” 话说的很真诚，和以前关心他是一个语气，这种类似的话，周燕晗听他哥说得多了，也能分辨出来是真是假。 或许是从小的生存环境导致周燕晗心思格外敏感，明明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偏偏他就是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任凭周存怎么解释，他都深信不疑，这人就算现在不抛弃他，以后也会有抛弃他的时候。 从周存说那句，不能一直陪他，他就知道，这天早晚都要来临。 到了上午去学校的时候，周存的助理林池过来，周存还没走，就跟他说:“你送燕晗去学校，我自己开车，以后你负责保护他。” 周燕晗背着个斜挎包，穿着休闲款的白衬衫和宽松牛仔裤，元气满满一套衣服配他的阴丧脸，就那么看着这俩男人，一声不吭。 周存也不安慰他了，说完，就自己往车库走。 一看人真的要走，周燕晗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想把人叫回来吧，又不敢开那个口。面子使然。 直到那抹笔挺英气的身影彻底消失，周燕晗才委委屈屈，垂着脑袋上了车。 都是这个继兄宠的，坏死了！一路上周燕晗都在心里头骂周存，有本事对他好，没本事一辈子对他好。 可生气之余，又开始害怕周存真不要他了。 林池脸上捂上了口罩，只露两只眼睛，头发藏在黑色棒球帽底下，跟个黑社会似的。 周燕晗刚被人绑架了，那会儿只知道看他哥，也没注意林池的装扮。 等车开了一会儿，周燕晗脑子清醒了，人也静下来了，一抬头，正正好和那两只黑漆漆跟周存很像的眼睛对上了，小孩直接吓得扒门要跑。 “哎呦，祖宗。”林池好好的开车，不明白后座的祖宗怎么就闹起来了，只好急忙停车。 这要摔下去了，周存不得剁了他？ 林池心有余悸的掏出手机给周存打电话，谁知道周存听完就“嗯”了一声，把电话给扣了。 从林池刚开始打电话，听到周存的声音，周燕晗就不害怕了，也静下来，老老实实听林池和周存打电话。 他以为他哥至少也得焦急的来找他，和以前一样的急躁。 但周存没有，从头到尾就林池一个人呜了哇啦的说，他哥就嗯了一声。 周燕晗的心寒了一大半，再联想前段时间周海英的话，让周存娶媳妇儿，多少他也明白了什么。 林池回头看，小孩蔫巴巴的坐着不动了，他说:“好好配合一下，不然我得被你哥剁了。” 周燕晗抬头和他对视，眼里兜满了泪水:“他都不要我了，还管你怎么对我？” 林池没见过这小孩跟周存发脾气的样子，但听别人提起过，他那个老板不讲人情，没有人性，偏偏能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弟弟半点脾气没有。 跟了周存也有几年了，他心里清楚，只当是周燕晗和他哥闹脾气，乱说气话的，又不熟练的干哄了几句。 结果他这里好不容易安稳把人送去了学校，说自己开车去公司的人 一个电话杀了过来。 “家，来接我。”惜字如金。 林池应着，没脾气的又返回去。 没办法，谁叫他就一打工的。 周存上了车，说:“去机场，我出国一段时间，有什么事你看着他，出了事，等我回来弄死你。” 林池:？？？？ “那里的事情，你隔两三天去一趟。” 过了一会儿，周存又道:“这段时间，老宅那边，尽量别让他去了。” 林池了然，应着。 又交代了两句，周存阖上眼，在后座闭目养神。 周燕晗打小身上就有种奶香味儿，后来长大了，身上那味儿非但没消，反而变得更香了。 身体自主分泌的味道自然比那些人造香精能取悦鼻子，林池那会儿就闻到了周燕晗身上的味儿，想着自家老板对这些香味很敏感，之后得处理一下。 但看着周存睡得那么香，要知道，之前他可是连在车上假寐都不会做，林池默默收回了这个想法。 不用清扫，省事了。 头一次见周存的时候，周燕晗已经来周家快半年了。 毕竟不是亲生的，周海英除了会在口头上说他是自己儿子，日常生活对他一点没有特别对待，甚至连下人对他也不是怎么尊重。 那天周燕晗吃饭吃到一半，把碗摔了，照顾他的那个阿姨，脸一拉，拽着他的袖子，就把人弄一边去了。 口上骂骂咧咧的说他，手上不情不愿的把碎渣子收拾了。之后也没再给他吃的，就那么饿了他一天。 周燕晗不知道随谁，他亲爸个子一米八九，林丽月也有一米七二，他却是从小矮到大。 一米七三撑死了是现在，那会儿就是个小萝卜头，周家的橱柜都很高，那些阿姨不给他饭吃，他也够不着只能挨饿。 去找林丽月，别说能不能看见人了，连味儿都闻不着。 林丽月一嫁进来，那就是从野鸡摇身变成了大凤凰，可不得捎着她那些珠宝首饰出去瞎显摆。 周燕晗找不到人，周家的下人对他也视而不见，他也不知道怎么夹着拖鞋就跑出去了。 周家老宅地势不怎么好，外面也是七绕八绕，周燕晗迷路是自然的。 天又黑了，他摸索不回去，家里下人也不可能找他，他就一个人缩成个球，窝在个墙角根，闷着掉眼泪。 人要倒霉起来，那可是所有巧合都能落到他头上。 白天明明是个大晴天，结果天一黑，上面的雨点子渐渐比周燕晗眼里的雨点子还大。 小孩那么一点大，周围又黑漆漆一片，吓得又哭又叫。 周存就是这个时候打着把伞，气喘吁吁跑过来，说:“燕晗弟弟是吗？我来带你回家。” 小小的周燕晗，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叫他燕晗了。 一下子连哭都忘了，两只大眼睛借着手电的光，盯着周存的脸看个没完。 从那之后，周燕晗算是缠上了周存。 其实一开始周存对他是不怎么爱搭理的，不过可能是以为他人本身就不是什么狠心的人，加上周燕晗的长相又属于那种乖巧懂事型的，说句话奶呼呼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周燕晗缠了他一段时间，周存便不再总是借故离开，做事也不会避着这个便宜弟弟了，反而偶尔还会捎带周燕晗去玩玩之类的。 周燕晗也记不清到底什么时候，他对这个继兄的感情开始发生了变化，也记不清什么时候，他这个继兄开始对他各种宠溺。 总之，等他意识到那些不能言说的感情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十七岁了。 是个可以明辨是非，分晓对错的年纪了。 但在他十七岁生日当晚，他却差点做出一件足以毁掉他一生的事情。 十分不理智。 幸好，周存没有顺着他的思路那么想，反而还歪打正着，把他从周家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