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其实我想要你死
都不用颜平帮忙,只需百度一下就能知道陆明琛现在停留着的地方是陆氏地产在滨辰区的一块开发中的楼盘。所以陆明琛去这里的目的不难知道,虽然这个时间比较不寻常,但生意人嘛,什么情况都会有的。 江欲行下了车,一路从住宅区走过来,再往前就是大片的工厂、仓库,以及一块陆氏买下的工地。 江欲行找到陆明琛停车的地方,又在附近转了转,一边看地图一边结合实际所见,对这里的地形熟悉一番后,就埋伏在了方便出手、且陆明琛大概率会出现的路段,然后静待时机。 等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江欲行看见陆明琛从工地里走出来,又跟那几个围在他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几人散去后,陆明琛才揉了揉眉心,显出疲态来。 可见确实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而且有够事出突然,才捉紧地赶来这里。 江欲行看着陆明琛开始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江欲行按摩了一下喉咙,舒缓声带。练习变声也有段时间了,他已经能不靠变声器发出他伪装强奸犯时相类似的声音。不过跟靠变声器强行刺激声带不同,多少有些差异。 就在陆明琛越发靠近的时候,突然—— “嘭!” 稍远处发出一声爆炸,不算大,但足以吸引众人的视线。 陆明琛转身看了过去,江欲行也看了过去,刚才跟陆明琛谈话的工程师、工头等人,以及住在工地周边的工人也走出了板房,都朝一里地外远的一家工厂、也就是爆炸声的源头看了过去。 火灾! 工厂那边时常冒着黑烟,导致大家没能及早注意到,现在被爆炸惊到,才发现那边竟然已经火势不小! 大家也不管更靠近火源的地方有没有人已经联系了消防兵,工地这边不少人都拿出电话开始报警,当然大都是一片的占线声。 想来要不了多久消防车就要来了,今晚的计划已经夭折,江欲行隐入黑暗准备悄然离开。而且,他心中莫名有种毛毛的感觉,让他想尽快地离开这里。 让江欲行这种不安感更为扩大的,是陆明琛也加快了脚步,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因为他们两本来方向一致,陆明琛的靠近让江欲行的行动也受到了一定的约束。 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或者说,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轰——!!” 巨大的爆炸发生了。 如果此时有人在远处的安全地带看着,便能看到高数十米的灰白色蘑菇云瞬间腾起,以仓库为中心的爆炸点上空一下便被火光染红,火焰四溅。 而身在爆炸波及范围内的人,此时没有谁还有余力去纵览全局。 爆炸声震耳欲聋,狂乱的气流将人掀翻,热浪袭来,对死亡的恐惧让大脑一片空白,火焰、碎石、铁块和玻璃,以及爆炸气流喷射出来的易燃物,飞溅着,进一步带来了危险和伤害。 大火把这里照得亮堂,烟尘却又让人无法视物。江欲行不知道灾害到底有多严重,所见只有火光,所闻则是各种各样可燃物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和时不时的小小爆破声,以及夹杂其中的人们的尖叫哭喊,和求救。 离开这里,马不停蹄地离开这里! ——本来正常情况就该这样想的。 但是,江欲行此刻却感到了比爆炸前更为可怖的心悸!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会忽略自己敏锐的生存本能给到自己的警示,只会更加慎重,在这个紧张恐惧到足以令人六神无主、在本能驱使下只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时刻,逼迫自己更加冷静,冷静! 突然,江欲行伸出手,抓住了一个脚步有些踉跄跑过他身边的人。 “谁!”陆明琛颇有些惊慌地喝问出声。也不在乎答案,只想把这妨碍他的人甩开。 但对方却连挣扎的时间也没给他,口吻紧迫地问他:“哪有能躲的地方?足够当掩体的地方!尽快!” 因为紧急,一开口时江欲行都忘了伪装声音,这个失误只能祈祷此时心神慌乱的陆明琛没有注意到了,而且他一张嘴就吸入了烟尘,声音也有点失真。另外也及时改换了过来。 陆明琛闻言则是一愣,但还是想扯回自己的手,“放手!” “快,不想死的话!”虽然江欲行也只是毫无根据的预感而已,但不妨碍他直接拿生死来给陆明琛施加压力,好给予他重视。 江欲行之前只在外围转了一圈,能在短时间内赶到的地方都没有他认为符合要求的。这边陆氏的工地可是才施工不久的样子,大片的空地和低矮基层,堆放的建材和机械车用来遮挡都不够保险,而轻钢做的围墙和板房,可扛不起强力的摧残…… 江欲行只能试着问一问陆明琛这个知道内围情况的人。 许是他的严肃和危急感,感染到了陆明琛,让陆明琛开始正视他这个陌生人提出的问题,以及不难想到这个问题背后透露出来的某个让人恐慌的猜测! 恐慌让他反而沉静下来了一般快速转动起大脑。又因为那个猜测,他也知道需要的标准该是怎样的。 然后,“有个坍塌的地坑,那边!五十米左右,靠近公路的地方!” 陆明琛指着烟尘中一个大致的方向。 那便是他下班后还驱车来此的原因。工地一侧突然发生了地面塌陷,明明买下这块地之前都是做过地质勘察的,突然出现这种问题,必须得知道塌陷多大,对施工会造成多少影响,勘测报告不可信后还有没有其他问题,会不会使工程停滞,各种情况会导致的经济损失等等…… 他来这儿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什么,却必须先召集相关人等来看看情况做到心里有数。 但谁知道,竟然会遇上这种事? “跑!” 陆明琛听见这个陌生男人一声大喊,本能地动了动脚,却又迟疑了一瞬。他到底,是跑得越远越好、远离火势蔓延包围的地方,还是跟着这个人朝着更接近爆炸的方向去躲起来? 就在他意动的同时,忽然感到一股拉力——对方在他犹疑的决心后直接给出了一把推力,拽着他跑了起来。 江欲行借着火光,再有陆明琛好歹给力地纠正方向,他带着人全力地向前奔跑着。像是野兽感知到危险、那种汗毛都战栗起来的感觉达到顶峰的那一刹那—— 跳!!! 他们跳下了坍塌的地坑。 “轰——!!!” 更加毁天灭地的大爆炸,爆发了。 震天撼地的轰响淹没了其他所有声音,大地震动,气流席卷,火海吞噬一切。 江欲行能感觉到几乎是擦着他头皮过去的火舌卷起的热浪,还有在他跳下来前的瞬间,什么飞过去的硬物割开了他上臂和腰际的皮肉。 他松开了陆明琛的手,“跳崖”的时候拉在一起反而会互相牵连。 这个坍塌的地坑大概有四五米深,好在是柔软的泥土,缓冲了不少力道。江欲行感觉直到自己落地,爆炸声都在持续。 太可怕这一次的爆炸,如果他们没能躲过,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死无全尸了吧…… 第二次爆炸距离第一次,相隔不过三十几秒。 除了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 江欲行夜视力好,肢体协调性高,反应快又有经验,跳下来的动作极大地规避了伤害,陆明琛就差多了,江欲行能感觉到陆明琛摔倒在了地上,而且估计很惨。 惨就对了,没死就成。能顺便救了这个人也不过是需要他带路,以及不能这么轻易让这些人死了而已,只是杀人的话,他实在有的是机会。 但这一次,江欲行还是觉得亏了。 罢了,已经这样了。比起他原本计划的,也就是把第二阶段提前了而已。有了这一次的意外,效果恐怕比他预计的还要好的多吧。 前提是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江欲行站稳后就拉起地上的陆明琛,把人往深处拽。 这地坑直径大概有三四米,一小半位于公路下面,刚才借着火光江欲行勉强看见了全靠公路的混凝土构造,才给这个地坑支棱起了一个盖帽,而且还用钢筋支撑住了,应该是工地的人给做的应急固定,避免进一步坍塌。 这时候就方便他们躲在公路的盖帽下面了,祈祷能撑住别垮了砸下来。不然,若是让他们站在顶上没帽、不会塌东西的地方,却可是会往下掉东西的。 这不,江欲行刚把陆明琛拉开,原本他们站立的地方就咵啦啦掉下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可燃物也有不可燃的,一些坚硬的东西带着冲击力朝着他们对面的坑壁上击打得噼里啪啦响,有不少似乎都狠狠地扎进了泥土里。 “嘶!” 陆明琛发出痛吟,看样子还是被打到了。不过要是再晚一点,应该就不是只受一点伤的程度了。 陆明琛被江欲行一拽一推撞到坑壁上,让本来就被摔被砸弄得一身疼的他再次发出一声痛哼,但这时候一个大男人哪还能矫情这粗暴的对待,况且他还是得到了救助。 江欲行把人推开后,便立刻转身,一脚掀起泥土盖在掉下坑来的燃烧物上,灭火。 可不能放任这些东西燃烧,只是易燃物还好了,可如果是易爆物,在这个有限空间里爆炸了,杀伤力可不小,还逃无可逃。而且燃烧还消耗氧气,以及,江欲行也不知道爆炸物里面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化学成分。 烟尘也弥漫了下来,好在江欲行戴着口罩,原本是用来伪装的,现在却成了过滤布。他不断用泥土灭掉落下来的火焰,陆明琛也反应过来,跟着他一起灭火。 等到爆炸带起的气流逐渐平息,没有新的东西被气流推过来后,江欲行才停止了灭火行为,拉着陆明琛靠墙站好,然后脱下风衣,罩在他们的头顶。 因为坑里弥漫着烟尘,这个举动很容易理解。 陆明琛终于能暂且松下一口气,稍微的放松便让其他方面的难受放大了起来,身上的疼痛,虚脱,鼻腔和喉咙的干涩刺痛,呼吸的沉闷…… 还有…眼前这个人。 这个时候他才能空出一点脑细胞,抓住了之前对方出声时就给到他的熟悉感。只是那时候没工夫细想,而且跟印象中既相似又很不同。 如果换做像此刻这样黑暗封闭的环境,又只有他们两个人近距离靠近的情形下,陆明琛想,也许自己立刻就能认出这个声音、认出这个人是谁了吧…… 是他! 那个强奸犯! 这一刻陆明琛的心境实在是五味陈杂到言语都无法描述。 愤怒,惊慌,杀意,震撼,还有自己最恨的人偏偏又救了自己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不愿承认又确实存在的感激…… 他真的搞不懂这个人,也不想搞懂,但是又真的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到底要怎样? 到底是想怎么对待我? 他到底是恨我、想羞辱我,还是…… 可又为什么救我? 怎么,难道是我死了就没办法继续羞辱了,所以勉为其难地留我一条狗命?还是因为什么? 不得不说,陆明琛还真就基本猜对了。只不过这样扭曲牵强的假设,他自己都不信,至少不会认为是全部或者主要原因。 激烈的情绪冲突,让陆明琛双手都在发抖,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想趁机杀了这个人、抓住这个人、暂且休战放过这个人,还是静观其变……静观其变又意难平。 “你是谁?”陆明琛明知故问。 黑暗里,他的双眼肆无忌惮地迸射着恨意和杀意。 他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但这里本就在地下,此人又背对着坑口的那一面,逆光;还撑着风衣,挡光。而且刚才好像还看到对方戴着口罩? 果真是这个人,不留半点破绽。 这次的意外,说不定是难得的机会……自己干不过这个人,但待会儿消防员应该就会来了,到时候……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么。” 这一句反问,陆明琛听出了冷嘲,还有一丝仿若亲密的狎昵。 这两种意味,都让陆明琛火大。 “你!”尽管心知是色厉内荏,他还是动了怒。 “别乱动,干净的氧气可只有这么多。” 其实也谈不上干净,但至少比直接吸入风衣外面充满烟尘的空气要好一点。 陆明琛识时务地闭上了眼,打算无视,忍耐下去。但对方的安分,却有点叫他意外。以及这过于靠近却沉默的相处,无比怪异,十分难受。 … 第二次爆炸,有大约四百吨TNT爆炸的威力,差不多是第一次爆炸的三十倍,让挺过了第一次爆炸的一切,尽数毁灭。 所见已是一片火海,上万辆汽车烧成了壳。板房被掀翻,在塑料填充剂的燃烧下变得扭曲。居民房的玻璃全被爆破,门窗变形,墙壁上附着的易燃物烧得墙体漆黑。 离爆炸点最近的集装箱都被炸得变了形,还被冲飞到各处,砸得地面、建筑物不成样。还有一些小规模的爆炸间或发生。 烟尘漫天,火光将整片天都染成了红色。 地狱般的光景。 “咳咳,咳咳。”陆明琛感觉喉咙越来越难受,呼吸也开始困难。 他捂住嘴,尽量不让急促的呼吸吸入更多的异物,也是不想让自己脆弱又拖后腿的表现被眼前这个男人冷眼相看。 但是他真的快到极限了吧,氧气感觉越来越少,又不敢上去,上面全是大火,爆炸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刚才跳下来时还受了伤,脑袋好疼,脚好疼,大腿上,大腿…… 陆明琛摸了一下大腿外侧,还是黏糊糊的,都流了有二十几分钟的血了吧,却没干,说明一直在流,本来以为只是擦伤,这样看来原来是痛得麻木了…… 又是一声咳嗽,陆明琛感觉大脑一沉,整个人脱力地往前栽倒。 他反射性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就是最趁手的支撑物,然而,却在他伸手抓过去的时候,啪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但紧接着又被人搂住了腰,让他姑且稳住了站姿。 江欲行打开陆明琛的手,不过是避免被抓到受伤的胳膊而已,疼痛还是其次,要是在陆明琛手上留下血液就不好了。 他把人搂着按在墙上,用自己的身体固定住陆明琛,避免这个失血过多又呼吸困难的人倒下。他把风衣顶在两人头顶,拍了两下神志已经有点不清的陆明琛。 “醒一醒,不想死的话就别睡过去了。慢慢呼吸。” 陆明琛撑开沉重的眼皮,明知徒劳地在黑暗里寻找眼前这人的轮廓。他可不想死,他当然知道该保持清醒。忍耐,坚持,再坚持一会儿,救援应该快到了……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维持着呼吸。他从来没觉得呼吸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窒息感让肺部都要爆炸了似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或许也是让自己有事可做,避免昏睡过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公司,朋友,想到自己如果真的不幸遇难……最后,竟还想到了这个强奸犯。 想到了这人的临危不乱,一直到此刻都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甚至还顾念着他这个拖油瓶,简直都堪称不离不弃了。 这个人,面对死亡,都不怕的吗?怎么可以做到这样镇定的? 呵,是的了,他本来就是个违法犯罪的疯子,可能是比较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行了,好难受,真的要呼吸不上来了…… 脑袋也感觉天旋地转的,昏昏沉沉。 意识不受控制地在远去。 “你……” “什么?”江欲行听不清,凑近了一点。 然后他听到陆明琛细如蚊蝇的质问:“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江欲行:“……” 其实我想要你死。 但,更想要你生不如死。 江欲行低下头,在陆明琛耳边说了一句话。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听见了。江欲行能感觉到陆明琛在问完那句话后,基本就算昏迷了过去。 …… “哈!”陆明琛呼出一大口几乎呛到自己的气,终于醒了过来。 然后张大嘴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他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鼻子上插着吸氧的鼻导管。 鼻腔和嘴巴里都有股怪怪的感觉,应该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替他简单处理了下吸入的异物。 他认出了自己这是躺在救护车里,除了他这里还有几个病人,他算是受伤最轻的了,其他人的伤势简直让人不敢多看。 他没有在这里看到疑似那个人的人。 陆明琛转向被他无视了有一会儿的医生,略过医生的询问,反问到:“医生,跟我在一起的人呢,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你是消防员直接抬过来的。不过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的话应该是上了其他救护车吧。你头部和大腿上的伤口已经给你止血了,其他还有哪里不舒服都告诉我……” 陆明琛听着医生的话,心里却半是遗憾半是异样地想着,本来指望这次是抓到那个滑不丢手的强奸犯的机会,但,想必那人也没在其他救护车上吧…… 罢了,他还会出现的。 真是诡异的信心——陆明琛自己都如此觉得,有点恶心到自己了。 躺在担架上,陆明琛望着车顶,余下劫后余生的感慨。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呢。 如果不是工地发生了坍塌,他不会去那里,而如果没有那个坍塌的大坑,他可能难逃一死,所以他都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算下来果然还是不幸的,没有一切的起因,他应该是好好地坐在办公室或者已经回到家,什么苦都不会受了。 还有那个强奸犯,他会出现在那里,还做好了伪装,可见是本来打算对自己出手的吧?果然是监视着自己! 可如果他没在那里,恐怕自己也…… 但这并不能抹平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这个人的存在对于自己而言,算下来果然也是不幸。 倒霉,倒霉透顶。 不过,本来以为那个强奸犯是个低劣恶心的人渣,但似乎,除了作案谨慎和很有手段之外,与他想的又有了些不同。 不仅是作为一个加害者还救了自己的迷惑操作。 可要说不同,陆明琛自己也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同。当他思考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莫名想到的是昏暗中那人的嗓音…… 没有了那故作的猥琐,意外的沉稳。 对了!在昏迷前,自己好像问了什么?而那人好像也说了什么?是什么? 想不起来…… 罢了,反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陆明琛如此想着,却总有股莫名的在意,一边又洗脑自己根本无所谓。 …… 江欲行穿着灰扑扑的风衣,独自行走在回城的小径上,大道上的嘈杂哭喊和拉着警报的消防车救护车,都仿佛割裂在另一个世界。 他走出好远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来靠着墙休息了会儿。 松开了一直按着胳膊的手,借着月光,能看到满手血液已经凝结成黑色。还有腰上的伤,估计也早把里面的衣服染红了吧。 江欲行掏出手机来,无视掉颜平的几十通拨打记录,看了眼时间。 还有一分钟左右,便会跨过零点。 他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时间跳跃到00:00,日期也走向了4月29日。 果然,江欲行还是觉得救了陆明琛有点亏啊。 如果就那么死了的话,虽然提前了一天,但用来祭奠小妹的话,也是挺合适的。算陆明琛死得有点用,死得其所了。 算不上后悔,只是这么想想而已,类似调侃。 江欲行看着月亮。被他甩开也算老远的爆炸区,那半边天染过来的红色,让这片夜空不得安宁,倒似与他这一身的血腥味相得益彰。 休息够了,江欲行给颜平回了一条短信,然后穿行在这片老小区中,借了某户人家屋外的水龙头洗了洗脸,还有身上的血迹。再简单地清洗了伤口,把洗干净的衬衣撕开,用作包扎。 又找到一家把衣服晾在小院里的,“借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打包好。然后继续往城里的方向走。 因为大爆炸和火灾,滨辰区那边已经不允许其他车辆通行,所以江欲行走了不少路才到了能打上车的地方。 回到家后,还得再好好处理一遍伤势。 …… 第二天,陆明琛休养了半天便起来运转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哪能躺得安稳,后续要处理的问题,公司,媒体,一大堆的事。在医院得到好的治疗后,他基本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倒是难得看到了老头伤心的模样,因为后怕竟似乎都衰老了几分,跟着身边一同来看望他的人一起念叨着他吉人自有天相。 确实,那样大的灾难,他处在爆炸范围的中段,竟然还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而陆明琛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什么。或者说,因为谁。 这让他非常烦躁。 在负伤工作忙成陀螺的时候,陆明琛还让秘书去问了问昨晚跟他一起得救的某人的情况。 说来王秘书真是比他走运多了,在前两天因为阑尾炎请了假,要不然自己去工地肯定会带上他,那这会儿可就…… 秘书打听回来,告诉陆明琛,救了他们的消防员说他还记得,因为实在印象深刻,在那么惨烈的情况下,还能有两个都算是“轻伤”的幸存者,靠着坍塌的地坑死里逃生。 而那个跟陆明琛一起得救的男人,说是主动拒绝了担架车运送,靠自己跟着救援队到了安全地带,而这之后就打听不到什么目击词了。 果然,是偷偷离开了呢。陆明琛想。 “消防员说,他还记得那人好像也受了伤,而且不轻的样子,所以医生也劝他上担架,但那人说不打紧,不在要害,还健步如飞的。救援紧张,医生也就没管了。” 陆明琛一愣。 受伤了?还不轻? 真的假的?他可看不出来,那个人可是一直都游刃有余的样子。难道你要说,那人是在重伤情况下,还撑着他们两个人直到获救吗? 陆明琛把手里的笔都捏得吱嘎响了。 王秘书看出了陆明琛心情不妙,安静如鸡地站在一边。 “你……”陆明琛却开了口,但又欲言又止。 陆明琛在想,重伤,如果自己现在去查各大医院、诊所,是不是…… “你知道他伤在哪的?” “这个我没有问,我稍后再联系?”王秘书停顿,看陆明琛的意思是稍后还是马上。 “嗯。” “陆总还有别的指示吗?” “……没有了,你下去吧。”陆明琛想,以那人的缜密,自己就是查遍所有医院诊所,恐怕也找不到他吧。 ——陆明琛在忽略,虽然工程量浩大,但照这条线查下去很可能会有收获,比起之前无头苍蝇一样来说可算是难得的进展! 但这个念头被无意识地按了下去。 陆明琛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在省掉白费功夫,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他只是因为这个! 但就是,无端的,莫名的,越来越烦躁。 烦躁到近乎心累。 烦躁到没法再自欺欺人。 终于,还是打算正视一下问题,捋一捋。好吧,是自己犯贱了,竟然在厌恶和愤恨中夹杂起了可笑的感激。 罢了,这一次,放过他,算扯平了。 下一次,再算! 叹出一口郁气,陆明琛感觉舒坦了一些。放下杂念,全心投入工作。 感激啊…… 但这是全部吗? 谁知道呢。 …… 同事看着手机,念叨:“嗐,伤亡人数又更新了。这一天都要过去了,火还没扑灭,不知道是有多大,现在那边都不让过车了。” 江欲行经过旁边,跟负责值夜班的同事道别,下班了。 他的左手手掌上缠着纱布,早上已经有同事关心过,说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所以现在已经没人奇怪。 江欲行的手掌当然没受伤,不过是为了混淆他身上的药品气味罢了。 他受伤真的不轻,腰侧那道口子,都快见到肋骨了。但哪怕是一天的休息他也没给自己,只因为如果事后查起来,很容易就会知道他这一天有没有露面——偏偏在爆炸第二天请假不见人,怎么看都太“巧”了。 虽然偏偏在爆炸第二天手上就受伤,硬算下来也有一点点巧。 接下来牛郎那边的工作,江欲行倒是打算继续请个假,毕竟比起粗枝大叶的男同事,陪客工作中的女客户,太可能会借题发挥研究他这个伤势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这么决定的时候,监控着尧歌手机的颜平来电告诉他,今天关文茵约了尧歌。 这可是尧歌不得不来上班的机会,要错过就蛮可惜了,因为再拖下去,估计也就跟自己无关了。 于是改了主意,江欲行去到蓝调打卡上班。 蛮巧的是,他从后门一进入蓝调,就正撞上了想见的人。 而比起他的心想事成,尧歌却是一脸的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