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烟煜双眸危险地眯起，手一扬，鞭子径自朝黑衣人飞去，灵活得像一条蛇，往黑衣人身上缠绕了一圈，倏地自动收紧，它把黑衣人捆住了。 黑衣人拼命挣扎，试图摆脱鞭子的控制。 可是，他越挣扎，鞭子反而收得越紧。 勒得那一圈的衣服、皮肤都磨破，渗出些许血迹来，最后狼狈摔倒在地上。 这时，烟煜三步作两步走到黑衣人跟前，冷冷地俯视了他一眼。 在他眼里，好像在地上挣扎的这个，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蠕动的虫子，一脚就能碾碎。 莫寒小步走近，但不敢开口问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从进沙漠到现在的种种，有太多疑问充斥着他的大脑，涨得快要爆炸。 比如烟煜的身份，比如黑衣人的身份，比如那些虫子到底是什么？ 苏昀星到底去了哪里？ 这条看起来像活物的鞭子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哪怕莫寒再迟钝，到了现在也能感觉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烟煜不是一个普通人。 最起码不是像别克所介绍的那样，仅仅只是罗布泊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向导。 莫寒想，或许就连别克也不知道烟煜的底细。 从他出现到现在，烟煜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但他能感觉到，烟煜分了一部分余光在自己身上。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团团云，阴沉得像厚重的棉被。 它们把一部分月亮遮住了，月光变得惨白暗淡，明天必然有一场大雨。 而地上这场暴风雨正在降临。 烟煜脸色很阴沉，苍白的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衬得嘴唇鲜红得滴血一般，整个人阴气森森。 “他在等着我？” 他单膝跪地，下一秒突然一把掐住黑衣人的脖子，一字一顿地问：“等着看我死没死吗？” 然后他就这么单手掐着那个男人的脖子，直接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举过头顶。 “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如果我挖出你的三魂七魄，读取生前记忆，想找到那个孽畜府邸的入口又有何难？” 烟煜嘲讽一笑：“不过一个蝼蚁之辈，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黑衣人浑身颤抖求饶道：“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只不过是具肉体凡胎，若当真挖出魂魄，就只有烟消云散的下场了！” 另一边，莫寒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忽然，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腐烂臭味，等反应过来是已经来不及了。 十来只黑虫子不知何时已悄悄爬到他后背，其中有几只正在吐着毒气，莫寒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烟煜看着那具倒下的身影，瞳孔紧缩。 他暴怒地将黑衣人一把摔在地上，右手一抖，召回捆绑在黑衣人身上的鞭子，鞭子很有灵性，稳稳落在他手上。 “你当真该死！” 烟煜握鞭子柄端的手青筋暴起，鞭子开始起了不一样的变化，周身围绕一缕缕黑烟，越来越浓，寒气逼人。 烟煜抬手，右手扬起，一鞭子狠狠落在黑衣人胸口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黑衣人嘴里喊出。 他身上血肉纷飞，伤口冒出一缕缕黑烟，那是魂魄被鞭挞的痕迹。 鞭子再一次扬起、落下，这一次是腹部。 两鞭下去，黑衣人已经血肉模糊，意识涣散，嘴里不断呕出鲜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烟煜知道，再补一鞭，这个男人就会魂飞魄散。 此鞭名为“不归”，材质特殊，乃忘川河旁边一颗上古柳树所取的一截柳条所炼制成。 此树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一万年才抽出一颗新芽，一百万年柳条才长至成年男子身量一般的长度。 这柳条不惧水淹不惧火烧，任何利器都无法将它斩断，还可以变幻长度。 普通生灵承受一鞭，立即魂飞魄散，稍有修为之人，三鞭之内已是极限。 不归哪怕仅使出一半威力，生生受一鞭子，即便不死也会使人魂魄受损。 烟煜正准备补上最后一鞭，结束这个男人的性命，就在这时，另一边传来莫寒痛苦的呻吟声。 “咳咳……烟煜，烟煜！住手，我们得先找到苏昀星！” 莫寒勉强支撑身体站起来，踉踉跄跄往烟煜这边走，但是毒气已渗入体内，正在发作，他双脚发软，一个踩空就要跌倒在地上。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当当把他拦腰接住，莫寒虚脱地瘫倒在烟煜怀里。 他痛苦咳了几声，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懂你们之间的恩怨，但你之前答应会找到苏昀星的。” “嘘，先别说话，情绪波动会刺激毒气在你体内加速侵蚀。”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莫寒的嘴唇，示意他安静下来。 烟煜把莫寒身体放平在地上，然后举起右手，两指并拢，一团幽蓝的火焰渐渐凝聚在指尖上。 “会有些痛，你要忍耐。”说着，他指尖往莫寒胸口一点，那团蓝色火焰一点一点涌入莫寒体内。 “啊！！”莫寒眼睛睁大，惨叫一声。 他感觉自己如同坠入万年冰窟一般，一股刺骨的寒气在周游全身，冻得血液都快要凝固。 这股寒气在对抗、绞杀原先入侵的毒气腐蚀内脏的灼热，一时之间，莫寒在冰与火的双重折磨之间来回煎熬。 他实在太痛苦了，脸色煞白，眉头紧皱，额头不停地渗出冷汗，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烟煜望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盘腿坐在地上。 他轻轻地把莫寒的头靠在自己腿上，用食指挤进莫寒嘴里，撬开他的牙齿，解救了他备受折磨的下唇。 “是我大意了，才让你忍受这种痛苦，冥火正在清除你体内的虫毒，再忍一会儿。” 还没等到清除完虫毒，莫寒头一歪，晕倒过去。 烟煜左手扶住莫寒肩膀，右手抄起他的膝盖，毫不费劲把他一把打横抱起来。 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瘦一些，手里的重量太轻。 他抱着莫寒走到黑衣人跟前，冷冷看了黑衣人一眼，说道：“若不是他，刚才你早已魂飞魄散，现在给我爬起来，带我找到入口。” 说着狠狠往黑衣人踹了一脚，黑衣人痛苦闷哼一声：“在湖心，入口在湖心！” 篝火幽幽，枯枝在火堆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莫寒辗转醒来。 他慢慢睁开湿润的双眼，察觉到自己躺在一片沙地上，脑袋底下枕了什么东西。 是一件黑色的外套，烟煜的外套，这让他睡得在沙子上也并未觉得不舒服。 此时天际乍破未破，还是一片惺忪的昏暗，气温有点低，但好在有一簇篝火驱寒。 他觉得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般，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吃力地往四周环绕一圈。 烟煜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处席地而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神色宁静。 黑衣人奄奄一息倒在一旁，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不知是死还是活，但看起来颇为惨烈。 莫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别乱动，你并未痊愈。”一道冷清的声音道。 烟煜仍紧闭双目，但仿佛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身上的虫毒是你去除的吗？” “是我。”烟煜睁开一双狭长双眸，眼神平静，没什么情绪。 莫寒犹豫了一下，问道：“用什么去除的啊？虫毒这么棘手，看起来并不好解决。” 烟煜淡淡答道：“冥火。” “冥火……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为何，莫寒身上起了一层寒意，好像很期待听到这个问题的回答，但又害怕听到一般，他觉得有点不安。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硬。 而后，烟煜缓缓道：“我并非人族，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是的，从进沙漠以后发生的种种怪事，莫寒已经能确定烟煜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存在。 但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确定。 虽然他笔下怪力乱神的故事数不胜数，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故事的主角会是他自己。 烟煜又开口了：“世间万物形态各异，我是其中一种，而像你们此等肉体凡胎，刚好在这时闯进这片沙漠，机缘巧合之下才能看见我。” “非往生者、得道之人，不得见我真容。” 他的声音很低沉空旷，仿佛从很古老的国界传来，回响在这片空旷的沙漠里，有说不清的千古寂寞。 “你……”莫寒说不出话来了，一个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烟煜看了看他，轻声问道：“害怕吗？” “我不怕，虽然我仍然感觉像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一样，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你不感到害怕。” 莫寒指了指地面：“就算你是从这儿来的，但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听到这句话，烟煜怔愣了一秒钟，看着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清浅，但是好看极了，如同一朵夜里绽放的昙花，稍纵即逝，却足够惊艳，让莫寒不禁看呆了。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说的人。”烟煜轻声说。 莫寒轻轻咬住下唇，睫毛轻微颤抖着，有些紧张地望向火堆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们刚好在这个时候进入沙漠，被他选为祭品，我原本想跟随你们埋伏，却不想某些走狗比主人还着急，抢先暴露了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