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烈火军校。 急促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校园,随后两辆军事用车驶来停在宿舍楼下。不到三分钟,全校学生便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车中。 夜幕低垂,一座占地广阔的木材厂坐落在郊外。月光倾泻下来,映在石沙地上,流转出一地银光。这银光好似一片巨大的幕布将木材厂与丛林隔绝成两个世界,里面是罪恶涛涛,外面则是暗流涌动。 烈火军校的一众学员们便潜伏在这涌动的暗流之中。 吕中忻说:“这里表面上是一家仓库,但实际上是一家非法拘禁、贩卖劳工的据点。我们收到的情报指出,最近这两年,发生在奉安的几次大型非法拘禁,虐杀华工事件,都跟这里有关。警察厅的人已经监视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们听到风声,警察厅有内鬼,他们收到消息,很有可能在今晚转移。所以司令命令我们,协助警察厅的人,立刻逮捕这些人。” 郭书亭布置了任务,逮捕罪犯,营救劳工,就正式开始了。 学员们第一次做任务,原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谁知道这一战竟也轰动刺激。罪犯被抓捕,劳工被解救,接下去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大家重新上车,回到烈火军校。 在生死火场里打了个滚,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一晚没有几个人能睡熟的。 从锦华酒店出来,顾燕帧又有半个月没见到沈听白了。他的精神极度疲惫,这次任务完成,是真累了,整个人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一晚安眠的样子。 第二天,人潮涌动的食堂内,不似往日那般热闹,学员们都在安静的咀嚼着食物,静的可怕。 食堂门打开,顾燕帧偷偷的跑进来,正在徘徊间,迎面撞上吕中忻,吓得一个哆嗦,“哎哟,吕,吕教官,早上好。” “不早了,我等你一个小时。”吕中忻说。 “我,昨,昨晚睡晚了。”从仓库回来天都快亮了,睡得确实挺晚,顾燕帧能起来就不错了,但迟到也是真的,就怕被罚泡大澡,唉了声,转身就想溜,“我有个东西没拿……” “来人!” 顾燕帧被一群卫兵堵住,回头扒拉着墙,做着垂死挣扎,“教官,这天不能洗澡,洗澡会死人的!” “立正!”吕中忻突然高声喊道,食堂里的学员都站了起来,“敬礼!” 昨晚有两名学员不幸被俘虏,歹徒还以人质胁迫他们缴械投降,人贩子头目武彬下令把他们全部杀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燕帧和黄松用大炮撞开门墙,把他们的老巢炸毁,警察随后赶来,实施抓捕。 这件事顾燕帧功不可没。 学员们皆是靴跟一扣,整齐划一的对着顾燕帧敬礼。 顾燕帧松开墙,整个人都懵了,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对于你们昨晚英勇的表现,学校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并会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军部,为你们争取嘉奖。” 原来是这事啊,顾燕帧松了一口气,脚软的顺着墙往下滑,吕中忻看过来,他僵硬的笑着,挺直腰板。 吕中忻继续道:“很好,不愧是烈火军校教出来的学生,我为你们骄傲。” “谢谢吕教官!”黄松高兴的又是一个敬礼。 吕中忻走了以后,平时在沈君山屁股后面跟着的纪瑾,今天是一个人来的食堂。 原来沈君山是昨晚营救劳工,被震伤了肺,回来一直咳嗽,后来都咳血了,连夜住进了市立医院。 顾燕帧的机会来了。 这天沈听白来市立医院看他弟,刚打开病房的门,就和坐在椅子上的顾燕帧四目相对,手停在门把上动弹不得。 金显荣正拿着勺子,把煮好的梨汤喂给沈君山,“多少喝一点,润肺的。” 沈听白就这样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站了许久,走进去对沈君山嘘寒问暖一番,看着确实没什么事,顾燕帧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嘱咐几句,转身离开。 顾燕帧期间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见他要走,立刻站起来,动作太大,掀翻了椅子,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沈君山挑了眉毛,他在军校和顾燕帧交情并不好,顾燕帧突然来看他,在这儿坐了一天,一句话也不说,这会儿见了他哥就追出去了。嗯,有问题。 “沈听白!”顾燕帧在后面叫他。 沈听白手指握了又握,想到顾燕帧过分苍白的脸,硬生生地停下了。这个少爷到底又做了什么,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半个月,竟瘦成这副样子,脸还白的吓人。 顾燕帧一看他停下,心中大喜,面色苍白,却又活蹦乱跳,兴奋的举着体温计跑到他面前,“沈听白,你看!我生病了!” 沈听白一直都知道顾燕帧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向来不必把话说开,他避而不见,这个少爷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什么都知道,还要专门来医院看沈君山,为的就是等着他来,为的就是和他见面。 为的就是—— 拿着体温计跑到他面前,说生病了。 沈听白缓缓地吐了口气,“所以呢?” “我要喝粥!” “所以呢?” “我要喝你给我买的。”看着无动于衷的沈听白,顾燕帧噘着嘴去拉他的手,声音又奶又软,“你给我买。” “顾少爷,我不是你的佣人。”沈听白转身又要走,顾燕帧紧紧地跟在身后,他眉毛紧锁,回头揪住顾燕帧的领子扯进洗手间,关上房门,问:“怎么病的?” 顾燕帧两手放在腿的两侧,低着眉眼,明显心虚了。 沈听白却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神色和平时完全不同,习惯虚伪假笑的面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痛苦和无措。 而这只是因为顾燕帧生病了。 沈听白为此感到震惊,也感到害怕。他从来没有为曲曼婷这样过,从来没有。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外。 顾燕帧很久没说话,他感觉到沈听白没有看着他,可沈听白也不说话,不由奇怪。 “我问你,怎么病的。”沈听白终于收拾好表情,又是一派温和的样子,捏住顾燕帧的下颔,逼着他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欺骗。你最好老实交代,别等我去烈火军校调查。有一句假话——顾燕帧,你就给我滚蛋。” 顾燕帧这次生病,确确实实是故意而为。他听说沈君山住院,就想借机和沈听白见面。只是他知道沈听白一旦决定什么是很决绝的,就想用生病来试探这人会不会软化。可生病也是很难的,他自从懂事起就没生过病,体质变态。想来想去,就在来医院前一天,把两个鸡蛋全都打在了吕中忻脑袋上,打了一脑袋鸡蛋皮,被罚泡大澡了。 他其实前一天就生病了。 来医院却没看病,在沈君山的病房坐了一整天,就为等沈听白。沈听白心疼过他,他想用自己,去换沈听白再一次的心疼。 会吗? 哪怕态度软化一点也行。 沈听白知道他自己搞病的,没再冷言冷语,没再漠不关心,甚至把顾燕帧带回了沈家,带回了他的屋子,吩咐佣人准备粥来,再叫来医生给顾燕帧打退烧针。 这一个半月他们就见了两次面,这次沈听白对他这么好,顾燕帧想着他们回到之前的关系了吧,心里美滋滋的,连打针都配合了。 沈听白把人揽在怀里,灼热的体温自他身上传来,尽管打了退烧针,顾燕帧的额头依旧滚烫,脸上也泛着虚弱的苍白。眉毛又拧了拧,端过那碗粥。 “要喂。”顾燕帧噘着嘴,时隔一个半月,撒娇还是手到擒来。 沈听白没说话,用勺子喂起了他。 顾燕帧好不容易享受到这种久违的温柔,生怕粥喝完,美梦就结束了,所以一口就要喝个两分钟。 沈听白摸了摸碗壁,粥已经凉了,打算让佣人再热一碗粥来,把碗收了回去。 顾燕帧不知道他的想法,以为沈听白喂他喂烦了,一把夺过来,不料没拿稳,粘糯晶白的米粒洒在棉被上。他瞬间绷紧身体,第一反应,就是道歉,语气委屈,还带着惶恐。 沈听白知道,顾燕帧在别人面前,或随性、或潇洒、亦或刚烈,也从不吃亏。可在他面前,更多时候,粘人又撒娇。惶恐,他其实没见过。抿着唇,想笑,却只拉出了生硬的幅度,“只是一碗粥洒了,顾少爷却怕成这样。沈某有这么可怕吗?” “我是怕你生气……”顾燕帧实话实说。 “沈某怎会因此生气呢。”沈听白终于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佣人再送一碗粥来,拿起勺子重新喂他。 顾燕帧喝完了粥,因为沈听白突然软化的态度而丢掉的理智,也回笼了。以他对沈听白的了解,知道他是怎么生病的,会很生气,会觉得被耍了才对。可沈听白却给他打退烧针,给他喂粥,不骂他不说他,平静的不正常。 “吃药。”沈听白把药递给他。 顾燕帧心里不安,也不敢让喂了,乖乖地吃下去。 沈听白让他躺下,拿了条新的棉被给他盖上,笑了笑说:“顾少爷,生病要多休息,你睡吧。” “你要陪着我。”顾燕帧拽住他的手,紧紧不放。 “我陪着你。”沈听白坐在床边,动也没动,像是本来就要陪着他的。 顾燕帧这一个半月都没好好休息,纵然心里不安,也难以抗拒沈听白此时此刻给他的温柔,握住他的手,闭着眼,不一会儿就睡了。 沈听白的笑容消失了,和洗手间镜子里映出来的样子,别无二致,甚至更强烈。顾燕帧成功了,生个病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把他也搞成这副样子—— 完全失控,不该是沈听白的样子。 越来越致命,越来越无法忍受。 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顾燕帧。 天亮时。 或许是心里那根反复拉扯的弦终于断了,沈听白竟是这些时日以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听白。”顾燕帧醒来,他没想到沈听白会在床边守他一夜,不安渐渐退去,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他憋了许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是之前那样吗?” 你看。 顾燕帧就是知道沈听白不见他什么意思。 他想着只要不捅破最后的那层窗户纸,不把事情摊在明面上,不把心意说出来,他努力争取,他和沈听白,应该还有一种维持朋友的可能。 所以,他不会质问沈听白为什么这一个半月不愿意不见他,为什么不搭理他,想要沈听白亲口给他一个答案,这样太蠢了。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问的就是: 我们是之前那样吗? 沈听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面色平静,“以后别胡闹了,这么冷的天,泡大澡——” “我不这样,你肯定还是不见我,不搭理我。”话没说完,被顾燕帧打断,“可我想见你,想你搭理我,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