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听白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庆幸现在没开车,不然指不定就撞了个车,幸运了只是受了点轻伤,不幸运了断胳膊断腿丢了性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后视镜看到顾燕帧委屈的神色,说:“顾少爷,我们也认识这些天了,不管是警察厅还是帕里莫,恩恩怨怨都过去了。昨晚你说敬我们的友谊,我现在认下你这个朋友。所以,别再故意说这些话戏弄我了。” “无聊。”顾燕帧确实是还在戏弄他,想看他吃瘪,只是沈听白这次太一本正经了,正经的让人有点心烦,又扯着唇角露出笑容,满不在乎道:“朋友,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可别后悔啊!” 沈听白点了点头,他看出顾燕帧在强颜欢笑,抿了抿嘴唇儿,最终什么也没说。 可惜习惯成自然,顾燕帧刚答应不再戏弄沈听白,下车就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拽住他胳膊,噘着嘴说他饿了还没吃饭。 “顾少爷?”沈听白低头看了眼。 “我没戏弄你!”顾燕帧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乖乖地贴在腿的两侧,低眉顺眼道:“我这,我这不是没转换过来,习惯了嘛……” “你习惯什么了?习惯戏弄我了?”沈听白抬脚就走。 顾燕帧跟在后面道:“我真没戏弄你,我这不是戏弄了,我这,我撒娇呢!我习惯了……” 沈听白走的更快了。 “今天我们就是朋友了,那我向你撒娇什么的,也不过分吧。”顾燕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还没压抑一会儿,就再次放飞自我,拽住沈听白的衣角,“我从军校出来就是想找你吃饭,你和曲曼婷在红梅餐厅吃过了,我还没吃呢。听白,我饿了,我真饿了。” 沈家上下就看到二人一路拉拉扯扯的上了楼,不得了,他家大少爷竟然耐性这么好了,连句重话都没说,顿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别管楼下是个什么情况,沈听白的书房就腻得慌,导致这一切的就是顾燕帧,一个劲儿地说着饿了饿了,又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头疼道:“顾少爷,您就是这么和朋友相处的?” “沈大少爷,您对待朋友就是连饭都不给吃的?”顾燕帧就不从他腿上下来,两手勾住他的脖子,挑着眉毛。 沈听白缓缓地吐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去,招呼厨房做些饭菜送到书房来。 那些下属听了,不由惊奇,大少爷在书房就是办公,他的修养礼仪也不允许在餐桌以外的地方吃饭,现在竟然让把饭菜送到书房,顾燕帧这人,不容小觑。 等饭菜做好送上来,顾燕帧先是闻了闻,香味扑鼻,胃口大开,拿着碗筷埋头就吃,也不管沈听白嫌弃的眼神,等吃饱了,他揉了揉肚子,窝在沙发上。 “嘴上。”沈听白提醒,点了点右边的唇边,“汤汁。” 顾燕帧拿着纸巾想擦,眼珠子一转,坏笑着走过去,绕过办公桌站到沈听白跟前,弯下腰来,“你给我擦。” 沈听白不由盯着他的嘴唇看,因为刚吃过饭,有那些比较辣的菜,嘴唇儿都吃的红艳艳的,喉咙上下动了一下,猛地低下头翻看文件。 “听白,你给我擦擦嘛。”顾燕帧的声音拖得又长又软,两眼含笑。 沈听白看他这架势,就怕他再过来坐大腿,到时候文件就真别想看了,冷眼从兜里掏出帕子,擦掉了顾燕帧唇角上的汤汁。 顾燕帧先是一愣,沈听白真给他擦嘴了,一个激动就张开手把人抱住了。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丢出去?”沈听白捏紧了手中的钢笔。 “不想,我就激动了一下。”顾燕帧松开手时,喃喃道:“这会儿又不知道激动个什么劲儿了,不就擦个嘴吗,又不是接吻。” 沈听白瞥到他绯红的耳根,喉咙又是一紧,脱口而出道:“你想接吻吗?” “我没有,我不是,我先走了。”顾燕帧转身时还踉跄了一下,这地明明平的不能再平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到门边还掩饰性道:“沈听白你个不仗义的,我都说我喜欢吃苹果了,这次来还没有给我准备。我不管,下次我一定要吃!” 事实上沈听白是真没想到,顾燕帧会再三上门,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由着顾燕帧。他静静地看着关上的门,半晌,视线转移到桌上的那些残菜剩汤,一把摘下银边眼镜,手指按上眉心。 何止是由着。 简直是放纵。 沈听白面对一堆文件,再没了心思。 这些天不怎么太平。 先是报纸上刊登了的新闻。 再有佐藤一夫回国了,当然这是日本商会那边说的,据小道消息,他是被日本商会的新任会长给杀了。而这个新任会长,是个不曾在任何场合露过面的女人,可见是个狠人。 最后是宋教官被辞退,罪名是假传命令私放日本人——当然,他没有假传命令,只是烈火军校放走日本人,必须要堵住悠悠众口。这是完美的办法,既没有得罪日本,惹来民愤也能有一个人当替罪羊。自然不能是职位更大的吕中忻和郭书亭,只能是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让沈听白头疼不已的是,自从他说认下顾燕帧这个朋友,这个少爷就三天两头过来找他,耳边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更多的是控诉不给他准备苹果,吵着闹着要吃。让他走吧,他还理直气壮地说大家都是朋友了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吧啦吧啦又是一通又臭又长的废话。 这天顾燕帧一如既往地登门,只是拎了个皮箱,刚打开书房的门,目光就粘上了沈听白,二人视线轻轻相撞,他把皮箱往地上一放,不客气道:“帮我把衣服洗了吧。” 沈听白眼角一抽,“顾少爷,你蹭吃蹭喝就算了,连衣服都拿到这里洗了,这可不是你家,我也不是你的下人。” “我又没让你洗。”顾燕帧凑到办公桌前,露出一个笑脸来,“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让你家的下人给我洗洗呗。” “使唤人还得看主人呢。”这人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能太放纵他了,现在都能把衣服拿来洗了,以后指不定什么样,沈听白的手指敲了下桌子,掷地有声道:“自己洗!” “干嘛这么小气。”顾燕帧嘟囔了一句,又看了看沈听白,拎着皮箱说:“自己洗就自己洗,你家洗衣间最后会成什么样子我可不管。”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沈听白放下钢笔,下楼就往洗衣间去了。推开门一看,满地的水,堆着脏衣服,他站在门口,眉毛拧在一起。 “你来啦。”顾燕帧在洗手池里胡乱搓着衣服,闻声看了他一眼。 沈听白指着那些脏衣服,嫌弃道:“你能不能脱一件洗一件。” “我又不会洗,积攒了一堆拿来让你帮我洗,哪知道你这么不仗义。”顾燕帧还怨起他来了。 天有些凉了,沈听白紧盯着他通红的手,这蠢货连热水都没用。又看那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搓着衣服时溅出大片,顾燕帧身上的白色长袖都湿透了。就这么几分钟,搞成这副样子,脸上就有了些许怒意,“别洗了,出去!” 顾燕帧被这声吓得一愣,回过味来,这是刚嫌弃他邋遢,又嫌弃他把洗衣间弄脏了。脸色冷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捞起洗手池里的衣服,打开皮箱,连着地上那些也一并装了进去,拎着就往门外走。 那皮箱都因为没拧干的衣服而流出水来,沈听白看他脊背笔挺,步伐硬生生被他走出些大义凌然的气势,叫住他:“去哪儿?” 顾燕帧停下来哼了一声,“沈大少爷不是让我出去吗,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洗衣间呗。走就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误会了,沈听白张嘴想解释,原谅顾燕帧那句再也不回来了对他诱惑力太大了,不回来好啊,不回来耳根子就清净了,他求之不得呢。 “沈听白,我烦你。”顾燕帧转过身来,皱着眉毛,噘着嘴,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眼都红了,控诉道:“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应该的嘛。可你不帮我洗衣服,还不让我用洗衣间!” “顾少爷说了再也不会回来,一定要说话算话,慢走不送。”沈听白神色温和,说的话却一点也不留情面。 顾燕帧表情立刻变了,剑眉向上一挑,略带挑衅的看着他,“那我还偏不走了!” “本来就没让你走。”沈听白等到他这句话,走过去夺过皮箱,放到地上,他缓缓地吐了口气,说:“我让你跟我出去,这些衣服交给下人。” 顾燕帧一下子就笑开了,扑上去抱他,在他耳边道:“听白,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冷酷无情的,你对我最温柔了!” 先前还说他冷酷无情,顺着这个少爷,就又成最温柔了,沈听白知道顾燕帧什么鬼话都能说,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可被抱住,声音钻进耳朵时,向来精明算计的头脑竟空了那么几秒钟。等回过神来,只觉得他的胸膛冰凉一片。 顾燕帧浑身是水,高兴起来连衣服是湿的都忘了,这么紧紧地抱着沈听白,直接把人牵连了。偏偏他本人还若无所觉,头蹭着沈听白的脖子,嘿嘿嘿的笑,傻了似的,一个劲儿地叫着沈听白的名字。 沈听白把腰上的手拽下来,凉的他神色又厉了几分,在手心捂了会儿,意识到他在为顾燕帧暖手,猛地松开,转身就走。 “喂,沈听白。”望着越走越远的修长身影,顾燕帧低头看了看手,叫了一声,紧紧跟上。 沈听白放慢速度,等他跟上来,抿着嘴唇儿道:“顾少爷,衣服洗好了我让人给你送去,你还是先回学校吧。” “不就抱了一下摸了个手,沈大少爷,你不是害羞了吧。”顾燕帧还是没学着给人留面,他向来不在乎这些,想说什么说什么,更多时候还会故意调侃戏弄。 沈听白若是曲曼婷,就该下车了,可现在没车。他停下来两眼看着顾燕帧,欲言又止。他要怎么说,其实并不是害羞,而是后悔刚才的不清醒呢。 “干嘛停下了?”顾燕帧和他四目相对,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少爷,衣服湿了就赶紧回学校换了,感冒了别人会以为是我沈某虐待你这个朋友。”这才是沈听白让他走的重点,脸上溅了些唾沫星子,沉着脸用帕子擦了擦。 还真没人知道顾燕帧出了军校就往这里跑了,就是感冒,也联系不到沈听白身上,挑了眉毛道:“关心我就直说,拐弯抹角的。” 沈听白笑了笑,懒得和他废话,“顾少爷慢走。” “谁说我要走了。”顾燕帧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这天啊,就是冷,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更冷了,还黏的难受。沈大少爷,我在您这里洗个澡换个衣服,您不介意吧?哦,对,让厨房给我准备点姜汤,预防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