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疯狂森林（一）

    “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是说所有。”

    莱喀愣了一下。他是指什么？从地精营地开始吗？

    庄择像是料到这只表里不一的半兽人要问些什么，斩钉截铁道：“从地精营地开始。我知道那个营地不是你破坏的第一个。”

    见这个疑似刚成年的家伙似乎在头疼怎么回答，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换了个问题。

    “祭祀说你是普通野兽化作的魔法生物，会去追逐想要变形的生物，他猜测那晚营地里有对你来说合适的半兽人。”庄择示意这只如今看起来有点年轻冲动，偶尔还会有些迟钝的半兽人跟着自己走到更远的角落，等到林荫遮蔽了两人的身形，他才继续道：“但那一晚我在场。你没有化作地精，那些…地精，它们的营地也没有半兽人。”

    那颗骷髅冷冷地盯着他。但男人并没有从中感受到杀意。

    “所以你是为了什么去袭击地精营地？”庄择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这只高大、诡异却在许多地方表现出不合时宜的纯良的…怪物，他低沉的嗓音如同擂鼓般敲打在莱喀心头，让他不自觉浑身紧绷，“…正义感？”

    半兽人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庄择知道自己猜对了。

    ——小孩子。这个结论让男人的高悬的心脏落地，但他没有表露半分。

    盯着那颗没有皮肉的骷髅，庄择继续问道：“他伤到你了？那个…魔法师？”

    “他伤到你了。”庄择叹了口气。

    完全在看男人自说自话的莱喀满头问号，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猜得那么准的…他的反应真的有那么大？

    虽然莱喀不害怕被一群兽人当作怪物围剿，但被猜中秘密的感觉很不好。他想直接转身离开，可又直觉庄择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纠结中的莱喀最终选择对男人狠狠咆哮。

    这能让他闭嘴。莱喀试过这个。

    鹿骨深处穿出可怖的声音。这声音的确足够可怕，但凡随便换个谁莱喀都能达到目的，除了已经知悉他本性的庄择。

    “停。”男人丝毫不虚这个明显色厉内荏的小年轻，他眯了眯眼，沉声道：“这样很不礼貌。”

    “……”

    空荡荡的鹿骨在咆哮卡住后憋出一段委屈的气音。

    看着又蔫巴下来的半兽人，庄择觉得这个未来的合作伙伴在某些方面着实让人头疼。但看着这高高大大的家伙低沉下来的模样，他的心头像被繁杂的羽毛盖住，莫名涌起一阵轻微的烦闷。

    庄择微微调整呼吸压制下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放松语气，轻轻道：“莱喀，我很感谢你救了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半兽人再次抬起头颅偷看他。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又是一肃：“祭司以为你是在化型过程中受到诅咒，但这都是建立在你是魔法生物这一点之上…而且他告诉我，魔法可以检验痕迹，只要有一个亲和力足够多的人到那个营地转一圈便可以轻易分辨那到底是不是黑魔法。”

    庄择直视着那团有着漂亮红色的灵魂火焰，低声问道：“你猜，祭司对我说这些意味着什么？”

    火焰像被突如其来的冷风震颤了一下。

    “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莱喀吃惊道：“所以你半个月前就学会兽人语了？”

    “……”

    庄择揉了揉眉尖，觉得这家伙比他手下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还让人头疼，他加重了语气：“莱喀，重点。”

    年轻的半兽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无所谓地摇了摇他洁白的脑袋，连带着那形状优美的鹿角也一起晃动：“他们打不过我，不行的话也可以直接离开…我本来就不打算留在这里。”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庄择朝这个怀揣着幼稚善意的怪物提醒道：“莱喀，你或许很强，可以一夜之间覆灭一个地精营地，可以不吃不喝、彻夜奔袭，但依然存在可以伤害你、甚至杀死你的东西。”

    “你要思考的不是你能够跑多快，而是你能不能做到及时逃跑。”

    男人直击要害：“你的速度能够快过无声魔法吗？如果他们甚至布置了陷阱呢？要知道，就算祭司从猜疑的那一刻起开始准备，他们也有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你真的见过了这里的每一个居民了吗？”

    “祭司按兵不动，无非是你还没有表现出危害，或者，时机不到。你猜猜是哪一种？”

    莱喀无言以对。

    见对方真的在认真思考，庄择松了口气，他担心这只无畏的小鹿不管不顾一头撞进未知的陷阱里，也担心自己一辈子都要留在这座还未开化的小村庄里。

    时机成熟，庄择终于抛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果你决定离开，我想和你一起。”

    莱喀的思绪被男人的话语重新拉了回来，他奇怪道：“为什么？这里很安全，对待人类的态度也不错。”

    “但只凭自己很难活下去，”庄择指了指村庄的方向，“这里是分工制，肉食性的兽人战士负责捕猎，获取肉食，草食性兽人则负责其他杂活，一方面换取必须的肉类，一方面他们并不需要太多肉制品，而纯种人类，目前我只知道三个，一个是名叫扎洛的熊兽人的朋友，一个是你带回来的红发青年，还有一个是我。那个我没见过的人类跟随兽人战士去森林探测些什么，至今未归，我想他不是一个面对魔兽也有自保能力的战士，就是非他不可的技术人员，而红发青年和我，都是普通人类。”

    男人摇了摇头，总结道：“现在还是夏天，那些干杂活的兽人都有一部分难以填饱肚子，等到了冬天呢？我和那个青年就算干杂活也远远没有他们熟练，我们会分到更少的食物…甚至没有食物。”

    “你怎么确定森林之外会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那些零散的钱币不是说明外面并不太平吗？”

    “那里有钱币，说明至少存在一定的商业体系。而且祭司告诉我，走出森林最近的城邦叫阿曼巴，那里位于这片大陆的边缘，不算发达，也不算贫穷，最重要的是，那里是一个人类城邦。”

    莱喀想给这个厉害的老乡鼓鼓掌，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等等，你是不是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你甚至都打听好了！”

    他有些气恼，凶巴巴地道：“你可以和一个兽人生活，他会照顾好你的。”

    庄择脸上的淡淡笑意一下子消失了，冷漠爬上男人的脸庞，他讽刺地勾起唇角：“你的意思是当一个性奴吗？像在地精营地里一样。”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半兽人立马像一个戳破的气球般泄了气，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抱歉。”莱喀老老实实地反省。

    低下头的他看不到男人那双眼睛里的冷酷被几分笑意取代。

    莱喀本身也并不反对庄择的主意，带一两个人越过森林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何况男人还带给他关于祭司、关于城邦的消息。他很快同意了庄择的要求。

    “那个青年呢？”莱喀提了一句。

    庄择表示不清楚具体情况：“祭司正在带他辨识草药，虽然他学习进度很慢，但祭司说他亲和力很好…我不知道他想不想离开。”

    “那你呢？”莱喀好奇道。

    男人只是答：“祭司不喜欢我。”

    莱喀想了想，既然都已经知根知底了，不如让男人搬到自己的山洞中来，他打算再交换一点东西，几天后就出发，于是他提议道：“那来我山洞住吧，我打算这几天就离开。”

    抓不到重点有时也有好处，男人在心底感叹，而面上只是朝这个半兽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并表示自己需要回祭司那里拿些东西。

    两人顺路一起回到了村庄。

    从羊兽人奶奶那取得自己的新衣服后，莱喀看着这件状似大衣的外套十分满意，宽松的款式方便他变形，他腰间还围着那块黑布，他并不打算穿裤子，理由和那些肉食性兽人一样，太不方便了。

    披上大衣，这只身材瘦削、体型高大的半兽人裸露在外的便只有那颗没有皮肉包裹的鹿首骷髅，以及修长优美却长着骨状指甲的双手。

    他知不知道这样自己更像传说中的亡灵生物了。庄择无言。

    很快来到祭司的木屋前，莱喀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一会儿，一个矮小的鼠人从门内走出，他朝莱喀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祭祀？”莱喀凑近蹲下，即使是这样他也要低着头看着这个颤巍巍的老人。

    老人慈爱地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半兽人，似乎对他来说，所有在这个村庄生活着的都是他的孩子：“庄他要和你在山洞里去是吧，唉，最近你们可要小心一点，奥洛最近有些不太平…扎洛他们回来途中很不顺利…”

    “不顺利？”

    祭司点了点头：“一些动物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它们变得很焦躁。我们都担心它们会袭击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