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周末时，云澜和母亲谈了谈文理分科的问题，对她来说，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从年幼时开始就如此出类拔萃的理科思维，任谁都不可能放弃。隔壁班的朋友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聚会。

    初中里，她有两位至交好友，隔壁班的名叫顾揽月，楼下班的叫沈清芷。

    一整个学期忙于学习，三个人也没顾得上聚一次，恰好这个周末不忙，便把聚会的时间定了下来。

    云澜只觉得自己也学不进去，那便不如出去玩玩，分散片刻注意力。

    因为很是熟悉，她并没有做过多的打扮，带着手机和钥匙就出了门。在学校门口集合后，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找了一家火锅店，边涮肉边聊天。

    “你们中午有规定的回班时间吗？”云澜将手机放在离自己远一些的桌台上，害怕自己因为听见消息的震动声而事态。

    “一点钟前。”顾揽月认真地在锅中捞东西，但是一直什么也没捞到。

    “加一。”沈清芷一直紧紧地夹住肉，一看见红色变灰，就立刻带了起来。“哎呀，顾揽月你那个勺不行，你拿个漏勺。”

    “哪呢哪呢？没见着。”顾揽月泄气地把勺子扔到一边。

    云澜默不作声地在锅里探了几下，便精准地夹起肉放在她的碗里。“下个星期分文理了，你俩文还是理？”

    “我肯定理科。”沈清芷咂吧几下嘴，露出餍足的表情。

    “十二班的班主任是文科老师吧？是不是说选文科的之后都去十二班？”她努力回想了几下那个老师的脸，却实在没什么印象，“说是平行班里考的最差的要拆班，你们班上学期还好吧？”

    “我们班考得都快赶上实验班了，要拆不会拆我们。”沈清芷立马反驳。

    “那挺好。”云澜笑着点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手机的方向瞥去，见到屏幕还是漆黑一片，不免失望地将屏幕扣到了桌上。

    “你俩决定文理的时候都不犹豫的啊？”一直在旁边吃肉的顾揽月突然说道。

    “有什么好犹豫的，自初中以来，你接触过多少人文学科？没多少吧，理科深入骨髓了，所以莫纠结，跟我们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沈清芷看了她一眼，像是察觉了些什么，言语中都带上劝说的意味。

    “你们班有人选文科吗？”云澜想起顾揽月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不太理想，此刻以为她可能是动了学不好数理化就去背书的念头。

    “有，不过我知道的就一个，她一来班上就说想学文科。”顾揽月想了几秒钟，便回答她。

    “她上学期考得怎么样？”

    “班上二十多名，还可以吧。”

    “那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了。”云澜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学文科人的想法，但也不愿做过多的评价。

    理科老师，许多都有些轻视文科惯性，爱用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来给她们强调理科的重要性。但其实每门学科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最终都能给社会做些贡献。她不希望被那些偏激的思想同化。

    “你妈妈怎么想？那个选择书不是还要家长签字？”沈清芷见顾揽月没有被自己说动，便尝试了其他方法。

    “她，估计就是见别的女生都学理科，也给我这么报呗。”顾揽月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把筷子响亮地拍在一旁。

    “你是不是因为这事和你妈吵架了？”云澜听见手机震了一下，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拿起来看，僵硬地扭过脖子问她。

    “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顾揽月干笑两声。

    “云澜，你手机是不是在响？三声了，你要不看一下？”沈清芷耳朵尖，大老远都能准确地听到动静。

    云澜心脏狂跳，脑中开始设想各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他？他会不会是来约自己自习的？他会不会想问昨天她跑掉的事情？

    拿起手机一看，只看见三个软件的垃圾推送。整个灼热的心脏被浸入冰块里，她把那三个软件当场卸载。

    “顾揽月你也别跟你妈横，中考你考那么好，基本五百分，你说谁会觉得你学理科没天赋，不得都认为是你自己没好好学。现在你这个班这么好，又是在理科出名的学校，师资力量什么的也绝对数一数二，你跟着学也不会太差。可你想啊，文科班恨不得老师都参差不齐，你去了又是从头学起，班上真正喜欢政史地的也是少数，估计大部分是不学无术的加分体特，氛围就那样，你说这两个选择，正常人会怎么选？”沈清芷格外老道地对顾揽月说了很多，云澜在旁边倒是一句没听进去。

    早知道她就不带手机出门了，不然也不会这般失望。不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了吗？不早就知道不可以指望他主动来搭话吗？可她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抱着无望的期待呢？这几乎快扭曲了她的情绪。

    “你俩，明明是出来玩的，一个两个都苦着脸。”沈清芷见她表情也不太对，无奈地摇摇头，“云澜你又是为什么？难道失恋了？”

    她像是被戳中什么心事，但硬生生地掩去了脸上的表情：“别闹，我哪来的男朋友，你给我找一个？”

    “真要说男朋友，你们班那个，成绩很好的那个。”谈到男朋友和恋爱，顾揽月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闪着光的笑容，“他长得就很帅啊，说是体能也很厉害？你不考虑一下？”

    云澜出门是为了不接受和他相关的信息，可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又回到了他身上？她被自己的思想困扰着，没注意到沈清芷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还是就着这个话题讲下去。

    “我一个人考虑有啥用？这事不得是你情我愿啊？”她捏紧拳头，指甲几天没剪，扎进了手掌里。

    “你们说哪个？”沈清芷也放下筷子，顺手把火锅的加热器关掉。

    “就那个，开学典礼那个。”顾揽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别闹啊沈同学，那个男生长成那样你都没记住？”

    “我可能当时在和别人玩。”沈清芷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诶，小澜澜，你要是不考虑的话，介绍给我吧？”顾揽月眼睛里满是期待，看得云澜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那个人挺不好相处的，好像也不随便加人。”

    撒谎了。

    “没事，你推荐联系人给我就好，看看帅哥能让我这心里好受点。”顾揽月捂着胸口，夸张地说道。

    “行吧。”她的嘴唇被咬破了一块，渗出点血丝，有铁锈味。“不过我听我们班的妹子说，他有喜欢的人。”

    “听说，到处都是听说。”顾揽月朝她咧嘴笑，“不亲眼看见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是。”云澜朝她笑笑。

    “最近学校旁边那条街里，有人吸毒。”沈清芷突然神神秘秘地对她俩说。

    “你怎么知道的？听说？”云澜很给面子地压低声音。

    “吸毒会丧失理智吧？危险吗？”顾揽月也好奇地问道。

    “我妈公司发的通知，说最近不要走那条街，毕竟是贫民街，平时往来的人也杂，谁知道有多少吸毒的藏在里面。”

    “啊，我们学校这个位置真不好，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云澜拿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心中有些不安。

    三个人又去看了场喜剧片，才踏上各自回家的路。她将手机关机后，心情稍微好了点。她以前是怎么过的？没喜欢上他的时候，是怎么自娱自乐的？为什么突然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了呢？

    云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熟悉的自动贩卖机旁边，看见里面还剩一瓶牛奶。其实她现在不饿，但犹豫几秒，还是去买了下来。瓶身凉凉的，在还带着寒气的冬风里，不算舒适。

    “云澜？”

    比冰牛奶还要清凉的声音，瞬间唤醒她身上所有的细胞，连小腿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云澜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走这条路了，也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来买一杯牛奶。因为每一次她站在这里时，都能刚好遇见他。

    她渴望着和他偶遇，却又在见面后惊慌失措，想要逃离。

    辰阳只套了一件校服外套，没有穿整套校服，她根本不敢看他的脸，拿手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才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啊，好巧，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就先走了。”云澜朝他笑笑，嘴角有些僵硬。

    她刚想从他身边逃开，就听见他平静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并不需要很多话的交流，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云澜的气息都不稳了起来，快步走进一家商店，将人甩在身后。

    当然是她自己的问题，一边想要更加靠近，一边却因为靠近而混乱，本能地想走出这不受控制的局面。她这种人，就不适合深入交流，更不适合亲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