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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来七窍皆通,偏生又爱往常人想不到的地方上想去,开口时已然存了试探:“这夜来的名头,想来该是时事罢。” 谢慈似是不解其意,攒起秀丽的眉眼疑惑笑道:“难不成夜来之名又有何典出么?总不至教它为妾制衣裳,妾可穿不得。” 末尾她伸手抚了抚夜来的羽翅,面上笑得柔和。李玚兀自没意思起来,此事便这样揭过去了。 等到夜里李玚去后,谢慈拿了李昉抓周时抓的那柄玉匕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逗他顽。因李昉睡得早,崔雪蘅换下值宿的宫人时,已见得谢慈独自立在轩外望着夜来发笑。崔雪蘅想,大抵是唯有春夜才能觉得旖旎,到如今,却委实能得杜工部的一句“夜来归鸟尽,啼杀后栖鸦”。 此般情状苏严不知情,一则不善词赋故典,二则此间不过碍于礼数的问候,无谓牵扯许多,二人心照不宣,只一笑便要错开。 “崔娘子。”苏严忽然叫住了她,不经意地低声发问道,“明懿皇后在时,为她照看胎像的医者,可是六尚的司药女官?” 崔雪蘅闻言下意识地心下一凛,立时想到司药陈照与萧韶交好,萧韶又与郇弼同侍奉于御前——苏严若有所疑,怎么都不是该来问自己的。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苏严的意思,应答时便有些含糊,只简单道:“是陈司药。” 既已得了应答,苏严便退了开去。崔雪蘅虽说做事谨慎,可谢慈却不是从前谢懿的性子,纵然报了上去也未必能得出结果。一念至此她蓦地一惊——想来苏严亦是明白此番道理,才放心来询问的罢。待要多问一句,那人却去了,她垂首在原处默然半晌,身后的宫人不敢相扰,直到听见一声笑,才有些惊疑地抬眼。 却是李玚同谢洵。 李玚大约今日兴致极好,唇角噙着笑同身侧的谢洵交谈,谢洵抬眼瞧见崔雪蘅,奇道:“那便是圣人赏给皇后的鹦鹉?”崔雪蘅便步上前去向君臣二人行礼,李玚摆了摆手向她道:“萧韶她在紫宸殿尚有琐事料理,你来随侍罢。” 崔雪蘅尚不知道太后冯言已殁的消息,见李玚兴致甚好,便低声道:“婢子遵旨。”随后将夜来递给身后的宫人,嘱咐了几句,那宫人便退了。 一侧的谢洵笑道:“崔娘子自有崔娘子的事,圣人未见崔娘子来时,也不曾想过要崔娘子来侍奉罢。” “自然是有缘故的。”李玚淡淡地道,“近来于阗吐蕃交接事毕,教这婢子随侍,好回去学给皇后说,也教皇后高兴些。” 谢洵见此不由失笑:“圣人看重皇后殿下,实在是楚朝之福。” 李玚不置可否地道:“那也是你谢氏之福。” 言毕不待谢洵对答,李玚便转而问道:“那安置于阗国王的宅邸是如何处理的?再过两三日于阗君臣便回于阗了,谢相公作何打算?” 关于此事谢洵心内早有计较,立时接口道:“圣人只管下旨就是。” 李玚见他答得痛快,年前便不曾按下的疑虑又浮起那么一两层,却寻不到旁的因由,也就重新搁下了。 忽有一黄门拎一食盒行至近前,笑吟吟地道:“圣人方才吩咐的防风粥已然好了,谢相公可是这便要用么?” 那防风粥本是寒食节所用之物,如今宫中有善烹者将它煮得比寻常肉糜更添滋味。李玚笑道:“近来长安风凉,大小事务皆要赖谢相公操持,谢相公该好生保养身子才是。朕想着旁的也没什么能入谢相公眼目的,倒是前儿郇弼送来了这防风粥,朕倒尝着还好。雪蘅,去服侍谢相公用了。” 谢洵退了一步笑道:“岂敢劳动崔娘子,臣自己用也就罢了。” “怕什么,谢相公也忒小心了。”李玚轻轻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多言。 崔雪蘅不便听外朝诸事,见此只垂眸服侍谢洵饮下那防风粥,立在一旁随侍,却许久也未听见君臣的交谈。 谢洵在太液池边立了片刻,便向李玚告辞,往中书门下去了。 于阗国王及其臣子在承徽元年十月十六日离开长安。随后朝中诸臣隐隐知晓圣人的打算,却被先时张夷则族侄的事摄住了,竟少有人进言反对。 定俟开炉集,始送泛菊杯。 承徽元年十月二十日,杨公赡仍旧告病修养在府,谢洵却不肯再等他,直接掌了三司推事,审理张夷则族侄及其亲故。 事情很快便审理清楚,涉事官员大都是冯昭辅一党,文官三品以上二人,五品以上六人,还连带了三名左神策军的将领。谢洵将审理出来的名单夹在自己写的奏疏上奉至紫宸殿,李玚的批复很快便下来了。涉事武官尽数流放,文臣则出外。 谢洵并未将宰相刘宏词亦写入名单,刘宏词等李玚的批复下来后,亲自上疏乞骸骨,李玚不允。刘宏词再请,上陈情表,言其年迈不堪紫衣。 李玚思虑再三,决定将他放至昭义。承徽元年十月二十七日,降旨将刘宏词外放出西京,且另赏了黄金美酒并三千匹大宛驹与他。 刘宏词沐恩之后深感君恩之重,甚于昊天,自言非挺生才俊,惟性与清白或可相表,虽说君恩不宜辞,却仍旧固拒了那黄金与美酒。 “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此三千匹大宛驹,便以之震慑贼臣罢。圣人往日经纬成德,亦有澄心,臣在昭义当面南而思,纵不能日日诣阙奉进,亦当极尽臣子之道,万不敢有烦圣躬。”延英殿内常年置着黼扆与蹑席,香案却并未置于圣人御座之侧,刘宏词立在殿内拱手拜别李玚,开口时教那檀木长柄香炉中冒出的袅袅烟丝呛得咳了一声,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臣愿圣人此后似中所言:居尊则可耀珠璧,希声亦豪英尽应。若此,臣自可安然去京。” “刘卿自言不堪紫衣,这套颂圣的话却说得纯熟,委实在朕的意料之外。从前朕赐水精珠与卿,你我君臣何等和睦,如今卿可还记得么?”李玚端坐在御座上,垂下眼目去看已换下紫衣的男人,微笑着向他道,“想必如今的昭义,可该有鱼负冰而出了罢。” “圣人顽笑了。书中云负冰云者,言解蛰也,如今长安尚且东陆未至,何处又会有鱼陟负冰呢?”刘宏词闻言不由惶恐,连忙道,“况且昭义的萧节帅贞昭之心素来是向着圣人的,纵然被逼仄得辛苦,想必也未敢望君恩。臣此去昭义,定将圣人看重之心告与他知道。” 那香炉云母窗中逸出的烟气将缕缕降真香送至李玚身侧,倒教他欲饮延命酒了,听罢谢沁所言沉默许久,方轻轻笑道:“刘卿所言,朕心里有数。至于先前朕赐的黄金美酒,既然刘卿固辞,便依卿所请罢。” 刘宏词在心底松了口气,复又行了一礼,称颂道:“圣人宽仁明德,至此甚矣。” 【贰拾捌】一夜玉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