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次日早饭后,我把这通电话的内容告诉了周潜。 周潜并不如何吃惊,想必他早预料到我一刻也多等不了。“国内不方便?”他重复了我的一句话,“花将军还没正式职务,李相和党将军两人参加同一场饭局应该不算违反纪律吧?” 一般默认是三人起,但是…… “陛下,”我指了指我自己,“你是不是忘记我爹了?”政商关系,一向敏感,更何况两边都存在感十足。 “当然记得,”周潜好笑地盯了我一眼,“我只是在想,对李相和党将军而言,到底是和你爹有私交好解释,还是他们另找理由出国方便。” “前一条根本没法解释,他们之前一点来往也没有。”我肯定道。 闻言,周潜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几近无声。“党将军可能还好,李相那个位置……” 我也知道李简光如今位高权重,走哪里都有无数眼睛盯着。“这事儿交给李相,他自能解决。” 周潜小幅度摇头。“我当然不是怀疑李相的能力。这点事情干不好,他也当不上宰相了。”他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可毕竟是个麻烦,而且我还没答应他……” 这话说得,我差点也要叹气了。“陛下,这时候就用不着替李相考虑怎么做了。”我忍不住反问他,“难道陛下不答应李相,李相就不来了?” “就是因为知道他无论如何都要来,我才觉得……” 我现在觉得,我一开始就不该和他探讨有关李简光的话题。“不不,陛下,”我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咱们就做咱们自己的事情:通知该知道的人,做好准备工作,然后我们结婚——好吗?” 原本周潜还有一丝不赞同,但在听到“我们结婚”四字时,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你说得我跟犯了婚前恐惧似的。” “不,”我故意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陛下不是犯了婚前恐惧,而是总先替别人考虑。但这次陛下必须听我的——”我加重语气,“不管李相对陛下有什么期望、也不管陛下将来想做什么,都得等咱们结婚后再说。” 不用想都知道这话充满了霸道总裁的气息,但周潜看着我,笑意渐渐从唇角蔓延到了眼底。“好,就听你的。” 他如此配合,导致我刚打好的腹稿刚吐了个开头,要怎么办? 当然…… 只能用力吻他了。 一吻完毕,两人的呼吸都变快了些许。“所以,就这么定了?”周潜又问,刚刚的笑意变得更深,“我以为你想搞一个大新闻?”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有点悻悻然。搞个阵容浩大的婚礼,之前确实可以;但再加上党和、花寂、李简光,就变成了不可能。准确来说,利害关系复杂,低调还来不及,闹大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反正等你戴上戒指,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仿佛听出了我的些许赌气,周潜就着交握的动作按了按我的手心,力道十成十是安抚。“那出国手续?”他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已经叫人着手去办了。”我点头,同时回握他,感觉好了不少,“你那边还想邀请谁?” 毕竟底下太多秘密,周潜只说了寥寥数人的名字。“四哥那里有没有问题?”他最后问。 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因为我能听出,他的潜台词是会不会给雍蒙增添麻烦。“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他也不用当那个劳什子的王子殿下了。” 对我刻意拿腔拿调地模仿他的句型,周潜失笑。“好好,我不多问了。”他一边说一边举起两只手,像是示弱,却又使劲眨眼。 我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天依旧是工作日。周潜昨日已经拿到了新一阶段的全部学习资料,可以在家自学。我看着他在书房安置好自己,才开车去上班。可刚进公司,我就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看—— 哦,对了,陛下在我唇上咬出来的那个伤口还明晃晃地摆着呢。 和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相比,只是破皮的伤口根本算不上什么。我目不斜视地走进我自己的办公室,刘助理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等报完今日事程,他小心翼翼地瞄着我,问:“副总,需要我去买伤药或者创可贴吗?” 我随意地翻着他刚拿来的日程表。不下十份文字材料,四个电话预约,还有一个面谈预约和一次中高管理层例会……刘助理大概担心我在人前的形象,八成还会把遮瑕膏一起买回来。“没事。”我笑了笑。 闻言,刘助理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想必猜出了什么。瞧他这样,我估计今天公司里的头条八卦已经有着落了。往常,这是严令禁止的;但……反正我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就暂且放他们一马吧。 我心情不坏,工作效率自然也高。把文件和报告看完之后,离例会还有点时间。我正想要不要问问周潜中午吃什么,私人手机就突兀地响了。 看清屏幕显示之后,我忍不住蹙眉,心道陛下莫非是属曹操的,说什么来什么。 “谢相,”电话一通,那边就直截了当地开口,“想必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李相。”我道,没立刻回复。李简光的意思确实很明显,而且我也确实能预见到他找上我。 那边顿了顿。“太过详细的部分,我就不说了。我只是希望,谢相能帮着说服陛下。” 我知道,现在回答周潜自有主意,他肯定不相信。毕竟,周潜对我和对他的说辞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虽然陛下尊重我的意见,但李相一定知道,只要陛下决定的事,我都赞成。” 潜台词就是我不会逼迫陛下做出选择,李简光肯定听得懂。“我知道陛下对此没有强求。”他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陛下非得选这条路。” 我沉默。李简光说得不错,今时不同往日;陛下现今是普通出身,明明可以享受更轻松惬意的生活,为什么我会愿意看到他继续背负天下的压力呢? 李简光又叹了口气。“既然你愿意接我的电话,我想我应该抓住机会,多说几句。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谢相?” 答案是当然记得,但我依旧没打算吭声。 “我不知道陛下怎么想;但我第一次面圣的时候,说的确实是真心话。”李简光轻声道,声音里带上了深切的追忆,“若是陛下没有微服私访,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会和我叔父一样,种一辈子枣;至于宰相?”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能说没有嘲讽,“怕是做梦都不会梦到吧。” 其中情之真意之切,我忍不住有些微动容。 “打从那时,我就知道,跟在陛下身边绝不会有错。”李简光继续,“不止我,我相信你们都有同样的想法。” 这的确是事实,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从陛下的重臣都得了善终这点看,历史上根本无人能够超越。李简光对陛下,除了感激知遇之恩外,还有深深的敬佩,实在称不上意外。 “我一直以为,只有做好陛下交到我手里的每一件事,我才对得起陛下。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可寿终正寝之后,再睁眼已是沧海桑田——你知道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谢相?”李简光问,声线开始颤抖。 “陛下,”我闭了闭眼,替他回答了,“陛下有没有在。” “是,我恨不能立即找到陛下。”另一边的呼吸变得粗重紊乱,“但是没有。许多年过去了,我越爬越高;但陛下还是杳无消息。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这问题心知肚明得他不必问,我也不必答。 一阵安静。再开口时,李简光勉强恢复了之前的语调。“要不是党将军认为陛下自有主意、帮着遮掩,我早就该找到陛下了。”他对党和显然有点意见,但没继续下去。“昨夜更是验证了我的看法—— “为什么我们都到了千年之后? “为什么我们依旧愿意称呼他陛下? “为什么我们先于陛下出生,各个身份都称得上举足轻重,可还是只有‘普通’的陛下能将我们聚到一起? “虽然我不相信龙运的说法,但我坚信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可以令更多的人变得更好,还可以令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说到这里,李简光连珠炮似的话总算有了间歇。“你俩都可以。” 又一阵空白后,电话断了。 我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底下依旧车水马龙,可原本轻巧的手机似乎变得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