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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臣谢陛下青眼。”在满室氤氲水汽中,他凝视朕的目光显得异常温柔。“臣定不会辜负陛下。” 此情此景,再说话只是浪费口舌而已。朕蹬了蹬池底,稍稍站起,他也同时俯身相就。一室静寂,外头偶有焰火嗖嗖,衬得隐约水声愈发旖旎。 也因为如此,朕做了一夜温存的梦。待到将醒之时,朕还不愿醒,只闭目回味了一番。夜里下了一场无声无息的雪,窗纸被映得发亮,朕的意识也一点一点地清楚起来—— 先涌进脑海中的是昨日之宴。 倒不是说朕记着要把酒灌回来,而是有关太子之事。朕之前想到两种可能,昨日主要考虑的是第二种。这会儿再想想,在下任天子出生之前过继,万一弄错人,后续麻烦更多。不如等到那年之后,朕瞧瞧他到底是谁的儿子,再寻个漂亮理由立他爹做太子。 这样就绝不会出错了。至于问题,可能有二:其一,朕得做好二十年以上拉锯战的准备;其二,彼时再立太子有可能根基不稳,朕得帮他立威。 考虑到朕活得久,这两个问题都能解决,就是得花功夫。果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朕暗自嘀咕,而后又想到第二件事,昨夜谢镜愚说的那句—— “心想事成是梦里才有的,臣向来明白。” 得承认,这话很现实,却隐约带着悲观,朕觉得他有别的意思也是因为后者。至于那个点头又摇头…… 朕使劲回忆了一下。这种感觉不像是空穴来风,朕大概忽略了什么。朕要谢镜愚给党和女儿物色个合适的婆家,他坚辞不肯,在朕的逼问下才说了几句—— “若是于私,臣只希望陛下不要纳她入宫……这确是臣的私心。” 前后串联,朕忽而明白过来。谢镜愚所说的“她”,并不是特指党和的女儿,而是个对所有后宫女子的泛指。他自知这么说太过逾越,便简略了。 说实话,若是可能,朕也不想浪费时间精力以及国库金钱在往后宫添几个注定没用的女人上。 但这是演戏的最低限度;更重要的是,也是宗室和朝臣能接受的最低限度。社稷为重,朕清楚这点,他也清楚。所以朕提了,而他没反对。 想到此处,朕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如朕在西绣岭山道上所说的,不同常理之事,本就全是麻烦。天子也不能保证诸事尽如人意,朕与他都只能尽力。 此二事暂时告一段落,朕便搁置不想,转而关注其余的。 不管雍蒙到底为何摊牌,他的能力都毋庸置疑。一个来月的功夫,吏部诸事全都赶上了进度,还带着礼部的进度一同加快,朝野之上莫不交口称赞。当然,他们夸雍蒙的时候必定还要再夸朕英明神武。但朕就随便听听:因为朕估计着,这事儿没完,雍蒙之后还会再找朕。 另外,在元日大朝会之后,番邦使者陆续离开兴京,松仁松赞也是。他走之前,朕又见了他短暂一面。都是些流于形式的话,乏善可陈,毕竟在那之前朕已经私底下交代过李囿注意事项了。 最后,武将。回纥之事,朕交给了党和,他满口应下。必须插一句,就冲他这忠心能干的劲儿,朕也得给他女儿找个好对象。至于朕单独交代的另一人,则是慕容起。他原本打算随同李囿、徐应骁等人回剑南道,但朕预备调他去丰府。 “丰府?”慕容起这一惊非同小可,从他猛抬的脑袋就能看出来。 丰府地处关内道,位于中西受降城之间,再往北不远就是与原匈奴的交界之处。横塞军主力驻扎于此,与左右定远军、三座受降城连成一片,正是本朝北镇重地。 虽说丰府可算兴京极北门户,但远及不上陇右。陇右北接匈奴南接吐蕃,还担着一条丝绸之路,等闲怠慢不得;而匈奴灭了之后,丰府的防御任务变轻,兵量随即下跌。 简单来说,丰府驻军目前很轻松。在这种情况下,朕还要往丰府派新的将军,背后用意值得深思。 朕也不打算说得太明白。“在对吐蕃的一战中,若不是慕容将军率军堵截后路,恐怕不能取得如此大胜。如今松仁松赞俯首称臣,也有慕容将军的功劳。” “陛下谬赞。”慕容起客气推辞,略有异色的眼珠却直直地望着朕,显然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敢问陛下,为何要臣去丰府?” “吐蕃既已平定,朕瞧着,慕容将军留在剑南道也是大材小用。”朕坦然自若地迎着他的视线,“还不若前往丰府,替朕好好练一支铁骑出来。” 慕容起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着像是在重复“铁骑”两字。“陛下,”他思索着问,语速极慢,“此举是否为了防回纥?” 他到兴京时日不久,却已经从南疆了解到了北疆……朕一扬眉,心道朕果然没选错人。“党将军已然领命。” 党和的名字似乎给慕容起带来了更大的震动。“党将军?”他的惊讶克制不住地溢出眼角眉梢,“朝中将领众多,陛下为何选臣配合党将军?” “若慕容将军有所忧虑,大可明言。” 慕容起迟疑一瞬,还是说道:“臣在剑南道只能算刚立稳脚跟,到丰府后更是毫无根基。更何况,若陛下想要练兵防回纥,定然一呼百应,如何轮得到臣?” “你怕兵将不服?”朕反问。 慕容起犹豫着点头。“是。” “你觉得你不能让他们服?”朕又问,几近激将。 事关面子,慕容起这头就点不下去了。“那倒未必。然而……” 但朕打断了他。“说到骑兵,你认为朝中还有哪位将领比你更擅长?” “这……”慕容起第三次犹豫,但朕都瞧得出里头已经没有多少真的成分。“据臣所知,没有。”说完,他就一叩首:“臣明白了。” 朕走下御座,打算亲手扶他起身。“南征北战,实在辛苦慕容将军。”为了彻底打消他的后顾之忧,朕接着保证:“若是此间有任何为难之处,慕容将军只管说出来,朕自会替你解决。” 慕容起抬头,见着朕的手在他面前,又是一怔。“陛下……” “起来说话罢。” 慕容起却定定地望着朕,根本没起身的意思。 “怎么了?”朕忍不住诧异。 “陛下如此,令臣想起臣在茂府城外第一次得见圣颜。”慕容起轻声答道,“那时臣还震惊,陛下如此年轻,也未曾上过战场,怎就能毫不犹豫地调兵应对吐蕃、甚至不惜亲身涉险。然而,听闻陛下神射,臣便知道臣猜错了,剑南大捷实属必然。” 朕依稀记得那时他眼中的惊异之色。“是什么令慕容将军从今日想到那日?” 慕容起依旧望着朕。“事情自是不同;然而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事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