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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青床前,握著他的手,等著他从昏迷中苏醒──就像车祸后的那晚,苏宇青为他做的那样──可是简宁知道,他没有这个资格。 也许下一分钟,记忆就会回来,仇恨会把他和苏宇青拖进又一重地狱。 那么,不如趁早走开,趁一切还不太迟,趁他们还没有毁掉彼此,趁苏宇青还没有醒来,假如看到苏宇青的眼睛,简宁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离开的勇气。 平常总觉得公寓太小,东西又太多了,乱糟糟地堆得到处都是,其实整理一下,该送的送、该扔的扔,真正要带走的,一只背包也就装下了。 那个放著泰和交易记录的档案袋,一直摆在桌上,跟韦明通电话的时候,简宁的手始终搁在上头,然而直到说出自己就要远行,直到说了再见,挂了电话,他也没能提到这份材料。最终,简宁拧亮了打火机,看著桔红的火苗蹿上来,吞没了厚厚的纸袋。他很清楚,这样的行为叫做包庇,也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后悔,会恨自己,但是趁著记忆还没有回来,他决定最后任性一次。 反正明天一早,他就要离开了。 火车票已经买好,目的地是地图上最遥远的一个点。简宁并不清楚那是哪里,也不晓得到了那边要怎么谋生,但既然要重新开始,不妨走得远些,再远一些。更何况他喜欢那个地名,两个字里有一个是“青”,“苏宇青”的“青”。简宁想,即使有一天,自己完全恢复了记忆,看到这个字,大概也还是会记起一些现在的心情,那么,也许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渐渐原谅,渐渐遗忘。 夜幕慢慢垂落,简宁却找不到睡意,为了打发时间,他打开背包,把行装一件件抖开,再一件件收起,突然一个信封从衣服堆里了滑出,落到地上,发出“叮”的轻响。 简宁捡起来看了看,原来是陈伯扔给他的那封信,那天从医院回来,随手一塞就找不到了,没想到是在这里。隔著薄薄的信封,他摸到一枚钥匙的轮廓,简宁忽然决定,用这最后一个晚上,去看一看那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 按照信封上的地址,简宁找到了那栋公寓,他万万没有料到,这里离车祸现场会是那么的近,仅仅隔了一条大街。从楼道的窗户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十字路口。简宁不知道苏宇青找到这里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哢嗒”的声响,推开房门,借著楼道里的灯光,简宁果然看到了满墙的照片,二十几年的人生,原来可以留下那么多瞬间。简宁伸出手来,抚摸著那一张张的脸庞,妈妈笑起来是这样的,爸爸对著镜头有点紧张,自己总是微扬著下颌……而苏宇青,他好像没有变过,只是这一年来,他眼底的神情更加疲惫…… 简宁别过脸,再也看不下去。 月光从窗户漫了进来,临窗的书架被浸得一片通明,在一大排厚厚的工具书里,一本极薄的小书格外引人注目,书脊上是烫金的花体英文──The Little Prince。简宁不禁走过去,抽出了这本书。 扉页上有笨拙的题字: 小宁,你要乖,要好好的。 爸爸 简宁闭上眼睛,把书紧紧地按在了心口。 沐在如水的月色里,简宁翻开,一页一页看了下去,泛黄的书页上有帽子一样的大蟒蛇、数星星的商人、忙碌的点灯人,还有那只等爱的狐狸。 狐狸说:“驯养就是建立关系。我的生活单调乏味,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的生命就会充满阳光,你的脚步声会变得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意义,但是你有一头金黄的头发,如果你驯养我,那该多么美好,金黄色的麦子会让我想起你,我也会爱上风在麦穗间吹拂的声音。” 视线越来越模糊,简宁下意识地翻著书本,但是他再也读不下去了,他想起了孤儿院的铁窗、挤在一起的架子床,苏宇青的脚步声,还有他环在自己胸口的那双大手,他的手掌微微屈著,仿佛鞠著挚爱的珍宝,掌心那么柔软、那么温热…… 书页间仿佛夹著什么,简宁把它取了出来,原来是一个空白信封,封口粘著,未曾开启。稍稍犹豫了一下,简宁撕开了信封,一张信笺映入眼帘。流利的笔迹,有些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简宁知道,它们出自曾经的自己。 苏宇青: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也许都永远不会,可即使看到,我也不在了,所以,有一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苏宇青,我爱你。 正因为这样,我不能原谅你,更不能原谅自己。 有些惩罚,我们必须领受。如果你爱我,如同我爱你,便会理解。 只是──假如有来生,假如再遇见,假如你还记得我,我还记得你,也许我们可以重来一遍。 再见了。 简宁 闻到那熟悉的发香时,苏宇青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手术之后,虽然挨过了伤口感染和并发症,也度过了所谓的危险期,伤口却依然痛得厉害,低烧也始终没能退去,半昏半醒的日子并不好过,唯一的安慰是,这样倒可以常常梦见简宁。 梦里的简宁还是平常的模样,穿著浅蓝色的衬衣,出神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啃指甲,然而更多的时候,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望著自己。有几次,他甚至俯下了身子,把柔软的嘴唇贴到自己的脸上。 每当这个时候,明知是在做梦,苏宇青的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狂跳。 今天也是这样。 只是今天的梦境更加清晰,也更加离谱,他梦见简宁伏在自己身上,紧紧地抱著自己。胸口的重量是那么真实,几乎压痛了伤口,隔著衬衣和病员服,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融融的体温。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简宁这样问。 苏宇青知道,他在做梦,可这个问题实在太过诱惑,他忍不住伸出双臂,拥紧了那瘦削的脊背。 怀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那人瑟缩著,把脸深深地埋向了他的胸怀。 病员服的前襟很快氤湿了,热热的,仿佛是欢喜的泪水。 苏宇青叹息著收拢了胳膊,这样甘甜的美梦,即便被它欺骗,也是一种短暂的幸福。 苏宇青不知道,窗外的细雨已渐渐停住,阳光穿破云层,从窗口照进了病房,正对病床的墙壁上映出了一对依偎的人影。 有些幸福,并非梦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