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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死

    

双死



    滂沱大雨。

    陈佳小姐神情恍惚地坐在桌前已过一个小时。

    不大的平房一眼便能扫完,现在所有的抽屉都被她拉开,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书包钢笔和女生穿的校服,像是遭了劫。

    雨声啪啪地狂敲着窗。

    终于在一个惊雷里,女人也许现在该叫她女孩儿,呆怔怔地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手里的学生证。

    陈佳雨,女,初三2班。

    证件照上的女孩儿留着厚重的斜刘海儿,头发的阴影彻底挡住了双眼,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和整个世界对视。

    和她的名字差了一个字。

    荒谬。

    陈佳一头冷汗。

    任谁死后发现自己好像在另一个不认识的死人身上活过来,也会毛骨悚然。

    但是现实就是如此。

    安眠药的瓶子还躺在床上,她陈佳,用这个孩子的身体坐起来了。

    在父亲失踪十五天后,得知未婚夫宋启宗与妹妹陈璇通奸已经快令她崩溃,之后警方打来的那个电话,成为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残忍告知,从河里打捞出来的男尸经比对确认为父亲的遗体时,那一瞬,陈佳的天都塌了。心脏剧烈的疼痛使她空张了张嘴,躬身跪到冰冷的地上,发不出一丝回应。

    "陈小姐,陈小姐你还在听吗?"

    刑警焦急的声音缓缓被陈佳雨的记忆渗入。

    哈哈,你看她的样子,好贱啊不是吧,难道瘸子还想被强奸?

    女生夸张地惊呼,背景是一众刺耳的哄笑。

    陈佳皱眉,试图理清脑中紊乱的记忆。

    这是在,一所学校?

    厕所?

    少恶心人好吧,谁那么不挑啊,这肥猪白送我上我都不要的好吧?

    笑声里有男声恶意的表态。

    哈哈免费地当然不要,让她把咱全校每年捐她的钱全拿出来倒贴,阳哥可能还愿意让她含一含几把哈哈哈哈哈哈

    恶毒的羞辱像刺一样折磨着女孩儿脆弱的神经。

    哈哈,好办法,听见没有啊瘸子,我每年可捐你不少钱呢,你不是喜欢宋启阳吗,今天就给你安排上怎么样?你去光着身子跪着求求你阳哥······"

    "什么阳哥啊,"有人嬉笑地打断,"咱阳哥可不是咱们的阳哥喽,这瘸子想让他做自己唯一的太阳呢哈哈哈哈哈哈······"

    "哦对,想起来了,叫你这逼把日记撕了",腹部被狠狠踹了一记,"什么你是太阳我是雨水呕,回忆起来我就想吐,写得多抒情啊,撕什么撕?嗯?

    头发又被人边嘲笑边拽起来撕什么?你不撕我还能给你转交呢,你痴心妄想了三年也没个人帮你,这就去怎么样?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去去去!

    必须去!不去怎么对得起咱们陈瘸才女的三年痴心

    有人上来脱她衣服,扯她往厕所门外拉

    嬉笑咒骂间断续掺杂着女孩儿的求饶大哭

    要去把最丑陋的样子给喜欢的男孩儿看,这个念头占据了女孩儿所有的思维,她疯狂挣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让她撞开了身前挡着的人冲出去,然后用身体死命顶住门,哆嗦着手把门上的钥匙转了过去。

    像他们之前做的一样。

    锁门声刺激了门内所有的人。

    完全没想到兔子急了也有骨气地愣了两秒后,门内骂声起伏,紧接着开始了激烈地踹门声。

    操,这瘸子敢锁门!你给我把门打开!操!不开你死定了麻痹!

    开个屁,人早瘸个瘸个地跑了,付卓你他妈连个女人拦不住!

    拦个屁!这瘸子跟疯了一样,撞得我肩膀生疼!

    好了!都闭嘴!先想想怎么出去好吧,放学了早就没人了。这贱货跑了就跑了,下周一她只要来上学,就别想着好过。

    女孩儿一深一浅地奋力跑着,把所有害怕的声音都甩在身后。

    做完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件事。

    之后到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脸洗干净,给卧床的奶奶做好晚饭,小声哭着在床上吞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多可悲。

    她所有的勇气都用完了,再没有多一点,让她能稍稍抵抗下个周一更可怕的折磨。

    回忆到这儿,陈佳感觉自己全身也哆嗦起来,悲恨的共鸣来得又快又猛。

    体内仿佛突然有了两个灵魂的绝望,同时冲撞着迭起,令她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想用力按住胸口,却只感应到剧烈的心跳。

    没有疼痛。

    没有疼痛?

    是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生心源衰弱,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抢救才活到二十六岁的娇弱大小姐了。

    她跳动的心脏很健康,像她从小就向上天祷告的一样。

    只不过。

    女孩儿轻轻地踢掉拖鞋,低头看了眼右边那只畸形的,自卑的小脚,尝试平复心中的激荡。

    现在的处境,也并没有好多少罢了。

    人弱,便会受人欺吗?

    陈佳扯了扯嘴角。

    很好,既然老天还寄存着这副看似怯懦的躯壳在人间,她就要用她的无用活出个样儿来。

    陈佳,已经死了。

    陈佳雨,也已经死了。

    房里响起一声短促的笑,像声呜咽,淹没在天地如瀑的暴雨。

    陈佳雨。

    陈佳在心里默默地叫了她一声。

    别怕,姐姐来了。

    剩下的日子,咱好好过。

    该过不好的,不是咱们。

    证件照上的女孩儿依旧看不清脸庞,床上的人儿却坐直了身子,再不见丝毫卑微,像是跳芭蕾一样,试探地踮起脚,起身轻盈。

    房灯打开的一刻,照出女孩儿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明亮坚定,似星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