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
直觉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 祝煜瞧见卢秉孝淡漠的神情,刚还想开个玩笑缓缓氛围,觉出不妥,便生硬地转了话题:你今天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卢秉孝默默看她一眼:做饭。 他手里拎着塑料袋子,一簇新鲜的小葱探出嫩绿的脑袋。 祝煜有点糊涂:给我? 卢秉孝从袋子里掏出瘦肉、青菜:酒伤胃,做点粥好消化。 祝煜哦了一声,抱着胳膊转回卧室,她想起昨天晚上最后来陪酒的人是卢秉孝,狠狠惊讶之余,她好像还调戏了这生瓜蛋子可不记得有什么实质性举动。 搞了吗? 没吧衣服都好好穿着呢。 祝煜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她想不通如果没搞,卢秉孝这么上赶着殷勤对她是图什么。走出两步,又抱着膀子转了回来:昨天晚上 卢秉孝抬头:嗯? 祝煜:我到底干什么没有? 你不记得就算了。卢秉孝说。 他预想祝煜不会善罢甘休,等待着她威逼利诱。 未料想祝煜却豁达地点头:说得对,算了就算了。 卢秉孝的粥很快出锅了,玉米瘦肉蔬菜粥,卖相好看,香味扑鼻。祝煜原本回到了床上趴着装死,闻见味儿坐不住了,跑进厨房,破天荒地把餐桌擦干净,摆上两副碗筷。 卢秉孝做了两样,除了粥,还有一份西红柿鸡蛋面。 祝煜喝粥,他吃面。 看不出来啊,祝煜喝完两小碗粥,抹抹嘴说:你还挺全能,会刻瓜皮,还会煮粥,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卢秉孝倒是谦虚:自己随便琢磨。 祝煜又盛下一碗粥,夸人不要钱,好话随口诌:能琢磨到这种程度,牛逼大发了,有机会请你去尝尝我总点外卖那家粥铺,手艺差你十条街。 卢秉孝不能免俗地喜欢听这些话,眼角弯起:真的? 当然。 那要不要考虑雇我做厨师? 祝煜一口粥差点喷出来:我? 嗯。 祝煜翻了个白眼:我像雇得起专职厨师的人吗? 不用花钱。 卢秉孝往桌前移近了些,佯装镇定说:暑假要开始了,我想找个留宿的地方。 此时已过晌午,太阳正盛,日光穿过玻璃窗洒进屋子,照在卢秉孝的脸上。他的眸色本就浅,现下更是被光照成了一片金黄。 祝煜看他就像看一池子被照透的水。 她放下碗,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花心思对我卖好,原来别有目的。 卢秉孝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他嗯了一声,低下头,默默吃面。 这时,面前忽而伸来一双筷子。卢秉孝看见祝煜的竹筷突兀插来,从他碗里挑了一根长长的细面,高高地,挑到了半空。 接着,面恶作剧般重新落回卢秉孝的碗里。 汤汁四溅。 卢秉孝惊愕地抬头,发现祝煜不知何时变了脸。 为了留宿?祝煜一拍筷子,凉凉道:不止吧。 卢秉孝沉默片刻:没有。 祝煜盯着他,轻轻拿手指头有节奏地敲着桌板。 她这会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宿醉的人了,目光带着十足的审视。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面的那个晚上,披着睡衣的祝煜与凌厉、干练的女警形象相重合。 咚咚 敲击戛然而止。 卢秉孝心莫名紧张起来。 卢秉孝。祝煜皮笑肉不笑地叫他名字:咱们也算熟人了,看在有点交情的份上,给你个友情建议,她顿了顿,接着说:想想我靠什么吃饭,说实话。 卢秉孝:刚才就是实话。 祝煜轻挑起眼皮:蹲号子学来的本事还遮遮掩掩的,你他妈好意思管那叫实话? 几句话的功夫,卢秉孝仿佛被水泥给铸在了椅子上。 时间不会凭空流走,他和祝煜年龄的差距摆在那里,并以各种形式得以体现,譬如双方对性的态度,亦或者祝煜的职业经验。 她像一只敏锐的猎鹰,一眼就能看穿谎言与真实,根本无从遮掩。 卢秉孝深吸了口气:你查过我。 祝煜不置可否。 卢秉孝: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缠着我想干什么? 完美的谎言需得真假半掺,卢秉孝略一思索,说:我打算做暑期工,怕张文强他们再找麻烦,所以想跟个警察搞好关系。 就这? 就这。 怎么不找别人? 直觉是你。卢秉孝说。 又是见鬼的直觉。 祝煜翘起腿,点燃香烟,低头抽了一口,隔着朦胧的烟雾打量卢秉孝。 她有点后悔那天早上多管闲事了,不跟那辅导员多嘴,兴许就不会有这些破事。 也不对,出岔子不止那一回,胡同口那次她不该出面,昨晚更不该酗酒。 都他妈赖祁升。 祝煜面无表情地头疼着,看了一会儿,从桌上拿过一只卢秉孝刚洗净的马克杯,往里面抖抖烟灰:让你住下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做饭。 外卖比你花样多。 卢秉孝环顾屋里杂乱的摆设:擦桌扫地,洗衣浇花,搬运杂货,你也可以让我做别的,干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行,祝煜莞尔一笑:包括陪床? 卢秉孝藏不住讶异,骤然绷紧了下颌。 祝煜假装没看见,缓缓吸了口烟:说实话,你讲那些我都不缺,什么洗衣服浇花,我用不上。我就需要一个年富力强、身体健康的小伙子给我暖床,你行吗? 行或是不行。从卢秉孝的意愿来讲,当然是行的。 他是个如假包换的异性恋,祝煜是现实中第一个勾起他性冲动的人。 可是眼下,应下这个行字,却是再难没有了。 卢秉孝觉得这不是答应一句问话,是刮下一层脸皮。 他想不明白祝煜怎么就能光明正大把这种话问出口来,昨天醉了,今天可没醉。 卢秉孝半天没吭声,脖子根发红,他最后想出的应对说辞十分苍白:你可是警察。 祝煜乐了: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过性生活了? 卢秉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站起来,垂着眼,冷眉冷脸说:我去洗碗。 慢着。祝煜把烟在桌边拧灭。 卢秉孝端着碗停住。 转过来。 祝煜还是像在叫狗。 如果是在学校,哪怕坐在这儿的是辅导员不,就算是学院院长,用这样的口吻唤他,卢秉孝大概也会拍桌子走人。 然而这里既不是学校,祝煜也不是祝煜以外的任何人。 卢秉孝克制住了,没拍桌子,也没走。 他也没乖乖转过去。 祝煜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逗你呢。摆这么大谱儿,还住不住了? 卢秉孝顿了一下,放下碗坐回原位:你同意了? 祝煜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她还是一副轻慢的态度,一只手搭着桌沿:平时抽烟吗? 卢秉孝摇头。 喝酒吗? 不喝。 烟不抽,酒也不喝?祝煜轻笑了一声,挺好。 卢秉孝看着被丢进烟头的马克杯,再回忆今早清理出去那堆酒瓶,怀疑她这句挺好是反话。 但听完下一句,他且放下了心。 一个屋里容不下两个烟枪或者酒鬼,祝煜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卢秉孝的肩膀,洗碗去吧。 一周后,卢秉孝背着一只单肩包住进了祝煜家。 暖床当然是个玩笑,真要睡的人祝煜绝不会留在身边,她信奉一条准则:炮友下床就该一拍两散,如果穿上衣服还总在彼此身边晃悠,那不成谈恋爱了么? 她之所以留下卢秉孝,却也不全是因为信了他那套说辞。 怕张文强找麻烦? 这话估计只有张文强本人会屁颠屁颠地相信。 近些年国家安全正在风口,系统内还出过典型案例,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专挑大学生下手,教唆脑子里长泡的学生们套取信息。 这中间,不乏个别泡特别大的学生,选择黏上公职人员这条不寻常路。 卢秉孝看起来挺精明,但憨憨并不会把这俩字刻在脸上。 谨慎起见,祝煜决定把卢秉孝留在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