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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只为多开口

    

是非只为多开口



    第七章   是非只为多开口

    那跑堂的极轻易地发了这一笔横财,喜之不尽,上心不尽,去后厨催命价逼着厨子,紧赶慢赶出两道菜,忙不迭给李浸月这一桌端上来。

    他小步上前,轻轻将菜放到桌上,赔笑道:二位先用,剩下的菜等会儿便一一给说话时自然而然便将目光望到李浸月脸上,一望之下就将到嘴的话都忘得精光。李浸月其时因座位偏僻,料来不会被这一屋子武林人士的眼光扫到,给识破了身份,已将面具除了下来。她虽懒施脂粉,可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肤色皎然,当即便把这小二哥给看呆了。

    温玉顺着这小二哥眼光,扫了李浸月一眼,她正好整以暇地低头抿茶,对眼前情况似一无所觉,便自低咳一声。那小二哥方才回魂,不尴不尬地拿起搌布,作势将光可鉴人的桌子抹了几抹,便即告退,转身时又险些没撞到旁边楼梯扶手。

    温玉将他种种丧魂失魄的样子看在眼里,不禁腹诽:哪里就这么好看了?暗自瞥了一眼李浸月,见她正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持着筷子夹菜,明明是寻常动作,不知为何瞧着却自有一种清雅风姿。又想道:倒倒也不怪那小二,只是他青天白日这么一望,便及举止失措,要是要是见到我见过的她,岂不登时便要死了?她这么想着,突然又自唾弃:我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她心神不定,羞愧之情当即表现于外。李浸月察觉她神思不属,奇怪地看她一眼,见温玉面红过耳,目光游移,直盯着自己的脸打转。两人目光一触,当即心念电转,仿佛都知道对方脑中想到了什么事情,同时转开了脸。一个仍自夹菜,一个仍自喝茶,都低了头装忙。

    忽听得外间一阵喧闹,两三个小二一并迎道门前招呼道:郑官人来了,怎么这时才到。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哈哈,到底不是年轻后生了,昨晚在这边谈话谈到老晚,今晨便起不来身了,因此到这时才来。

    温玉听那人说话全不顾及旁人,声震屋宇,也不怕得罪人,好奇地望过去,见来者是普通乡绅打扮,他一面往里走,一面与众人拱手,厅上有几个认识他的食客见他来了,起身寒暄,又挤出一个位子,让他来坐。

    这地方近几日人流极大,多数人都只休息一宿便即退房赶路,因此那郑姓男子一来,第一件流程便是与厅上众人互通姓字,道些久仰。

    只听那人道:小可姓郑,世代住在这庄中,年少时倒曾在白龙寺里学过几年武艺,只是家父不幸下世,家中只有老母在堂,我那母亲最怕我舞刀弄枪,更别提飘零江湖了,因此虽然小可一向倾慕在武林中行走的英雄好汉们,却无缘往来。这下借着郢门山庄庄主的金面,大家途径此地,不嫌弃在下,愿意与我谈些江湖传闻,实在是一遂我平生心愿。

    一人接口道:楚庄主确实人缘极佳,他家公子要成亲的消息一传出来,武林中一时倒像只有这一件事了。其实论起来,这些日子也发生了好几起大事,却都没有引起注意,没几日就如风流云散湮没无闻了。便如昨天吧,就发生了一起好大的事,要在往常,早就大江南北人人谈论了。

    那人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喝茶。旁人被他的话引起了好奇心,见他慢条斯理地喝茶,明摆着是在卖关子。有相熟的便笑骂道:好你个李四,吊胃口吊到你爷爷头上了,还不快说。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说,我说。昨日我在长江边上一处渡口,正交巳牌时分,我方用过早饭,准备出发往郢门山赶。突然听到船工喧闹,不多时岸边便挤满了一丛丛人。我挤上前看,原来是一艘小船自上游漂下,显然没人操纵。前夜方有大风大雨,水流依然峻急,眼见那船就要翻覆了,码头管事的便组织人前去救援,几个精干的年轻人便泅水上了那船,谁知一进舱里就惊叫起来。这下岸上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忙呼问发生了何事,船上人只是不答。幸而那些水手们倒也撑得住,哆哆嗦嗦到底把船靠上了岸,一出舱来各个面无人色,上了岸就大吐特吐起来,也无暇回答众人七嘴八舌道提问。那码头管事的便亲自领人进去,出来的时候面色峻急,支使人快马去报官。那人倒很有决断,当即让人把那船守了起来,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只等官差来。我想着路程倒也不急,就算后日再行,依然赶得上,便站在那里等看到底发生了何事。旁边人似乎也是这么想,全都站在那里等着。

    他又停下来喝茶润嗓子,这倒不是作态,因此满厅的人都安静等他讲。温玉听他讲话,早猜到那船必是自己先前雇佣的行船,她挂心吴叔后事,当下凝神细听。

    那李四继续道:不多时,官差便来了,两个衙役并两个仵作,还有四个帮工。众人见来的人多,都暗自猜测必是出了大命案,只不知有多少人命牵涉其中。过了一会儿,就见帮工们两两一组,抬着尸身出来。那四个帮工进出了四次,抬出来的都身着黑衣,周身倒无血迹,我在旁边偷眼看着,都不是熟面孔。末了又抬出一人,倒不是身着黑衣了,衣服上全是血迹,我向他脸上一望,不禁咦了一声。旁边站着的衙役听我出声,看我脸色知道我是认出了那人身份,忙叫我上前去仔细辨认,我细细一看,当即笃定便是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的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你们道是谁?

    众人异口同声:谁?

    那李四答道:是五毒教的四长老。

    众人静了一瞬,随即便炸开了锅。有的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五毒教中人专好下毒用蛊,手段毒辣得很,这下子武林中少了一个大患。有人反驳道:那姓吴的倒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虽是邪教中人,行事却在正邪之间。有的道:这么说来,那八个人就是围攻姓吴的而死喽。他虽然身死,却也让八名敌人的命交代在那里,一身武功倒不是浪得虚名。

    温玉听得那些人随意评判吴叔,正自咬牙,听那最末一人之言,心道:那八人自是阿月杀的了,我只道她在瞬息间便将那些人制服,没想到竟是瞬息间便取八人性命。又说周身没有伤痕,她甚至没有用剑她现下一身修为,委实深不可测。

    厅中群豪继续议论道:那姓吴的久不涉足中原,突然出现,难道也是为了楚庄主家的喜事?

    话音刚落,便有人反驳道:此话不通,楚庄主嫉恶如仇,是正道中鼎鼎有名的一位柱石,如何会和邪教中人有私交,竟至邀请他去参加自家儿子的婚礼的地步?

    又有一人嗤笑道:这话说的,难道我们这些人全都收到婚礼请帖了?大家伙儿敬佩郢门山庄,自发赶去祝贺,就不兴五毒教长老与他们庄上素有嫌隙,这次是去捣乱的?

    群豪道:你这话说得有理。其实我们去,固然是去凑热闹沾喜气,未始便没有出力的地方,到时要是有宵小捣乱,我们也能替楚庄主出力,不白吃他一碗喜酒。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人心隔肚皮,大家平时天南海北,大多数人其实和这楚庄主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他公子了。又知道他必不会私下与邪教人勾勾搭搭了?

    厅中登时大哗,有人斥道:空口白牙什么话都能说了!那我也不与你熟识,自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私下与魔教人有牵扯。冷笑一声:说不准你便是魔教中人,在这里散布谣言,坏楚庄主令名!众人尽皆附和。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也不惧众人,也不恼怒,淡淡地道:李浸月坏事前,却也没人认为她会与魔教人勾结呢。

    厅中霎时一静。温玉心中一黯,忙看向李浸月,见她面上平静无波,竟似那人提的不是她一般。

    那人见把这许多人堵得鸦雀无声,不禁自得起来,继续道:大家伙儿在江湖上吃饭,人的名树的影,将名声看得极重。其实依小弟之见,那得享大名的,反而多是嘿嘿,多少有些名过其实了。

    众人心下觉得他这人虽然说话阴阴阳阳的,显然是个心思狭隘之人。为人倒是大胆的很,说的话虽难听,却也有点道理。只是他这话是将江湖上有点名头的人都骂了,自也不敢随声附和。

    众人去看出言之人,那人却是个膀阔腰圆的矮壮汉子,下巴颏儿上一部黑胡子,腰间系着一把刀,望上去倒是壮健朴素,和他的阴阳怪气语调不相配。

    那人见众人不言语,自己陡然生出一股舌战群雄的气魄,当下嘴上也没了遮拦,开始月旦起人物:便如那凝真观吧。都说观主剑术通神,人品高尚,更难得是会教徒弟,可是呢?结果如何,大家也是见识到的了。自三年前,凝真观观主被她那徒弟重伤,还累得许多正道中的好朋友殒命,当下没脸见人,闭观不见外人,这三年里,江湖上一时倒没了凝真观弟子的身影,嘿嘿,阖观做了那缩头乌龟。

    温玉听了心中大怒,自忖平时行走江湖都带着易容面具,唯这次是以本来面目见人,料没人能认出自己,便打算教训教训这狂徒,只是不知道李浸月意思怎样。

    这一犹豫,便听厅中喀喇一声,有人一拍桌子嚯地站起,对那人叱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