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虚空（八）

    五分钟前，佟侪守在门口时隐约想起办公室里有客人在等待会面，感觉不会有人过来便急忙上楼想去告知一声，等回来后发现门口已经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然后，不等他出声阻止，她开门闯了进去！

    佟侪哭丧着脸，在三人冷漠对峙时，识相的悄悄出去重新把门关上。

    陆信之游移的目光最后落在陆也予身上，他看起来冷静得如同一块冷冰冰的铁。

    在对视瞬间，陆信之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什么游戏，什么实验？你不是说这样做是在救他吗？

    与其让他在黑暗中徘徊，不如让他在别的世界生活，我在救他的心。陆也予回答得十分平静温文，但语气里有着几分坚定。

    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不占理，便不想解释太多，好在这解释也能让人接受。

    对他的大脑进行记忆删除又强装不属于他的记忆，这么反反复复折腾。沈璟霄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讥讽说道他在那些世界过着多么幸福快乐的生活啊！阿姨应该很想看到才对，所有的一切都有留下记录，只要你想看。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陆信之丝毫不想掩饰自己对他的嫌恶，如果他不刷存在感，她也不会为难他，但他偏偏要在他们交谈时插嘴。

    她脸上交织着沉痛烦闷和质问的神情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管别人家的事？

    沈璟霄浓密翘长的睫毛低低垂下，后槽牙也咬在了一起。灯光照在那灰白而变了样的脸上，身体发出神经质的颤抖。他垂在两旁的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捏紧拳手，捏得指节泛青。

    陆也予不忍看下去，便说陆女士，璟宵是阿朔的弟弟，是他的家人。

    他不是，永远都不可能是。

    陆信之放缓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痛苦，陆也予便抿嘴不再说话。

    紧接着她又说到底在那些世界过得怎样，给我看记录吧！

    沈璟霄如愿让陆信之揪住这一重点。他冷嗤着，看吧，都看看她的儿子怎样被利用吧！

    陆也予自然是言词坚定的拒绝不行，这属于个人隐私，只有本人能看。

    陆信之眼睛里出现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语气也加重些我儿子躺在这里被你们用来做什么，我作为母亲有了解的资格。谁知道你这种人你是不是在骗人？

    他越是隐瞒，越是令人生疑。种种想法使陆信之焦虑起来，眼睛开始在房间里的各种仪器设备上留心端量。作为陆家的一份子，那些人脑实验她也略知一二。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陆也予语气虽然温和，但目光没有放弱阿朔是由我养育成人的，我把他当儿子一般打心底喜欢，怎么会伤害他呢？

    陆信之依然一副怪模怪样的看着他。

    我教他做人教他感情教他学习时，你人在情夫怀里。

    我们雇了更好的人帮忙照顾他，我不懂我不插手，你也不能。

    不能称之为人却教做人，没有感情却自说教感情？陆信之细想过后，眼睛深处潜藏着几分恐惧的神色，他难道是想培养第二个自己吗？

    真伤人！已经明白她的心中所想，陆也予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他们为人父母接回孩子直接丢给保姆后就不闻不问各奔东西，如今居然质疑他这个舅舅帮忙教育孩子的理由？阿朔若不是躺在这，她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玩乐去了！

    在旁边看戏的沈璟霄这才意识到，沈璟朔确实是陆也予带大的，而他从小就跟在哥哥身边，也相当于由陆也予带着，莫名感觉自己多了半个爹，感觉真是讨厌！

    此地不宜久留，陆信之不得不鼓起勇气并下定决心抱歉，我这次来其实是想把阿朔带走的。

    陆也予为此阴深深的撇她一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几次三番的用手按摩前额，揉揉太阳穴。

    陆信之紧了紧手里的包，语气变得更低缓一些在法律上，我有资格这么做，你不能阻止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说带走的瞬间，陆也予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即将完成测试的游戏。

    啊唉真碍事，当初就该弄死她的。

    陆也予温文尔雅的表情从脸上脱落下来请不要无理取闹好吗？我可能会不耐烦的，姐姐。他柔声加上最后这一称呼。

    恶魔本性终于露出来了！

    陆信之嘴唇微动，双手颤抖，显示出情绪的紧张和内心的不安，脸色略转苍白如果你真的对阿朔好，就把那些仪器撤了。

    陆也予翘起眼斜看着她，并用手指在唇上掩了掩，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最好不要再有这种想法。

    陆信之脸色非常惊惶的被他的目光逼到后退一步，被符咒束缚似的不敢再开口说话。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眼神，当时她只是不小心动了他的数据，就被他骗进冷库里关上整整七个小时。

    陆也予伸手摸了摸沈璟朔的脸，这个动作令在场的两人都忍不住屏起呼吸紧张注视着。

    请把阿朔交给我，好吗？他声音清润又冷冽，根本不像在请求。

    陆信之两片红唇紧紧合拢起来，接着便是短短一段抗议性的沉默。然后，她看见他的手缓缓向下来到沈璟朔的脖颈处，做出要掐的动作。

    室内一阵沉寂，沈璟霄视线在僵持不下的姐弟之间来回移动，后来竟神经质的咬起大拇指的指甲来。

    好，给你。陆信之嘴角用力扯出妥协的微笑你记得替我好好照顾他就是了。

    这是当然的，姐姐。陆也予语气里夹着几分冷冰冰的礼貌，面上也已经恢复一贯的优雅从容。

    他表面上看起来俊朗不凡，气质温雅，内里却毫不例外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动物！

    也许，他会无情地扫除眼前的障碍物，以确保自己能真正拥有想要的一切。

    沈璟霄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不禁跟着汗毛直立

    这一天，叶未言走出房间时又没有遇到沈璟霄，心情更好了，哼着歌在冰箱前打开一罐快乐水。

    一个畅快的气嗝后，她悠哉悠哉的在客厅里走着，隐约察觉到空气中有熟悉的味道，血腥味。

    叶未言循着气味走到浴池边站定，喝了一口饮料后，看戏般悠闲的看着闭眼泡在浴池里的男人。

    此时他的一只手正浸在水里飘着血丝，红色的血水从他身体开始向四处漫延。

    画面真美！

    叶未言蹲在池边欣赏着，像欣赏一幅水彩画，一件艺术品。

    沈璟霄应该喝了不少威士忌，浴池边的酒瓶空出大半，杯子里也只有少量剩余，薄薄的刀片泡在里面，带着一点血丝。

    等她从池边移开视线再次看向沈璟霄时，便对上他那双森冷的眸，正一瞬不瞬的紧凝住她。

    叶未言没有任何闪躲，并试图用眼神和他打一架。

    滚开。他说。

    然而叶未言大笑起来，边笑边咳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她说。

    从现实世界一过来就这样行事，叶未言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他眼神中的荒凉和忧郁。

    但是，以他妄自尊大的脾性，是不可能自杀的。即使真的不想活了，绝对会想尽办法拉着全世界陪葬，妥妥的反社会人格。

    你现在真像一条被抛弃的狗，可怜无助又龇牙咧嘴。

    你知道吗？他是自杀的。

    叶未言嘴角瞬间敛去笑意。

    沈璟霄冷笑一声，把手从水里拿起来，抽过浴袍上的绑带做止血带简单处理。

    他转了转手腕，从伤口处传来一股火灼般的痛，然而那种刺痛带给他一种奇妙的快感。

    他割过两次腕，可是他们都把他救过来了。最后，他咚的一声，选择从楼上跳下去。

    随着那声咚，叶未言的身体颤了一下，仿佛真的看见有人跳下来，落在自己眼前。

    沈璟霄觉得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因为他承受过的那些痛苦，自己也一直在承受。

    他没有求生欲，怎么会有爱人的欲望？他在游戏里被屏蔽记忆后又被强装他人的感情，才会产生自己爱你的错觉，我想你最好不要再自作多情。

    沈璟霄对那些自以为爱他而留住他的人感到如此厌恶，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放他走，而不是束缚他

    沈璟霄割腕跟闹着玩似的，只想感受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感觉。

    叶未言不情不愿地把绷带缠在他的手腕上，明明只是一个响指就能复原的事！

    我打算放你回去。他闷声说。

    叶未言一激动，猛地拉紧绷带。

    沈璟霄立即吃痛的闷哼一声。

    对不起！对他有所求的叶未言，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如果他真的能醒来，根本就不会记得你。沈璟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似乎早已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