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碎片
(四七)碎片
待月神一族离开后,梅衍从空中走来,像是踩着看不见的台阶,走至玉兔一族的族长面前。 自镜湖枯竭已有千百年,你们是如何与月神一族联系的? 族长虽不知梅衍是何人,但方才瞧见他和月神一族的女子过招,已经知晓他是位身手不凡的高人,态度自然也有几分恭敬,不敢怠慢。 虽不知阁下缘何要过问此事,但这是我族中事务,应与阁下无关。她正色回道,模样全然与方才那般在月神一族前低眉顺眼的样子不同。 梅衍抿唇,刚想回声,却听素玉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响起。 这位大人,他他应当听得,你便告诉他吧。 族长冷笑一声,你整日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说什么胡话? 素玉见她不打算开口,又朝梅衍屈身一跪,小声的说道:是是离殷大人,族长能通过水镜,与离殷大人联系。 梅衍的唇角略微动了动,却并不是什么喜悦的表情。 聆音自然也听到了,离殷大人,是她在树牢中所见的,书写下那些文字的,巫女离殷。 她还活着? 瞧着那石壁上一字一句似绝笔,原以为那巫女离殷已经死了。 看梅衍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聆音忍不住打趣道:怎么?这么激动,离殷是你的老相好么 梅衍没有回过头看她,只是侧手将手掌覆在了她的唇上,不再让她多言。 他鲜少在她面前有这般认真的时候,聆音不由得想,无论那离殷同他是什么关系,二人都应当是相识的。 闭嘴!族长听到素玉的话,便立刻大喊喝止,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素玉被她扇得身子一歪,匍匐在地,神情又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梅衍却又看向族长,沉声道:既是你选择同那女人合作,那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可谈了,我也可以,不留半点情面,将月轮带走 梅衍的话语未落,聆音便看到天际间,忽飘来一阵淡灰色。 随即,先前梅衍送出的纸鹤晃晃悠悠飞到她面前,聆音再定睛看去,那抹淡灰色早已变成了一艘船的轮廓。 是聆音来扶桑时乘坐的那艘宝船! 走!梅衍揽住聆音的腰,正要御剑而起,聆音却看向一旁的锦玉,朝他伸出手,笑道,你要和我离开的,对么? 自然。锦玉没有犹豫,伸手回握住聆音的手,也踏在了飞剑之上。 三人浮空而起,又听甲板之上的溪月朝梅衍喊道:梅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拿到月轮了。 休想走!族长没有丝毫在意离开的锦玉,口中轻念法诀,注意力全然都放在宝船之上,将我们的月轮还来! 地面的土壤中忽然有无数道藤蔓从地底腾空而起,数道藤条纠缠朝三人飞来,聆音不敢动弹,生怕被藤蔓揪下来,只得紧紧抱着梅衍的腰,而锦玉则在聆音身后,用身子护着聆音。 梅衍无奈叹息,口中念动剑诀,竹剑在三人周围环绕,凌冽剑意的将藤条切斩成一道一道,恹恹的落在地上。 月轮分明是月神的东西,何时变成你们了? 梅衍落下一个声音,剑却早已飞远。 族长无法,恨恨的看着二人离去。 原本侧倒在地上神情恍惚的素玉,却又悠悠的站起身来,看向那三人离去的方向,然后看向族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来。 却是隽秀漂亮的脸,可那神情,又不再属于素玉。 他本就是这般性子,你拦不住他的。女子的声音清幽,却不属于素玉。 素玉离!离殷大人族长惊诧出声,忙忙跪下身来。 女子纤细的手抚上被打得红肿的侧脸,低低的叹息一声:她不过是个疯子,你又何必这般欺负她,因着界桥断绝,我只能暂时寄宿在这具躯体上片刻,可到底还是会疼的。 大人恕罪我,我并非刻意 我知道。女子面上阴冷的表情转瞬即逝,变成了柔弱春风的笑容,我同他打了个赌,如今胜负未定,我不便插手他的事情,但我没有想到,他会擅自决定候选人。 我的神识不能长久停留在此界。她伸出手,轻轻的拂去面前人肩膀上的残枝,若有什么事情,我会再通过水镜联系你。 是。族长将头低得极低,她见识过眼前女子的可怕。 今后,玉兔一族,怕是不得安宁了。 而另一头,聆音三人已经御剑到了宝船之上。船头,溪月和朔雪一前一后站着。 梅衍先上了船,尔后,聆音同锦玉牵着手,也一道上了船。 四男一女,气氛顿时间陡然有些尴尬,聆音也不敢去瞧他们的神情,只是看向一旁湛蓝的天空,故作出神的样子。 倒是梅衍忽而出声,打破了这分外尴尬的气氛。 溪月,月轮交给我。 好。溪月回道,展开手心,一轮小小的莹白月牙在他的手心悬浮着。 聆音的视线也被吸引,只是就这般瞧着,便灵台之中便觉得清明许多,原本紊乱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梅衍从袖中的归墟中召出祭月铃来,而月轮像是感受到祭月铃的呼唤一般,飞上前去,定在了祭月铃的外圈上。 这是祭月铃,它与十二月轮同源而生,它能修补你残缺的天阴之体。梅衍说着,将祭月铃递到聆音跟前,将神识注入其中,留下印记,往后搜集的月轮越多,它便能逐渐修补你的仙根和躯体。 倒是聆音有些犹豫。 如此神物,我的神识,当真能轻易留下印记? 能,因为你梅衍说了个开头,却是欲言又止,转而道,若你信我,便尽管去试试,它的前一位主人早已逝世百年,这百年间它未曾认主,若是你能收服它,它便是你的东西。 聆音看了看眼前的祭月铃。 只觉得它精致、小巧、空灵、漂亮。但她却是月神之物,曾经神明的法器,当真会认同她这样的人为主么? 但梅衍的话让她有些心动,她没有再犹豫。 她闭目,伸出手去,停在祭月铃之前,缓缓分离出自己的一缕神识,进入其中。 神识离体,聆音的躯体失了控制,缓缓倾倒下来,幸而锦玉伸手扶住。 只是,原本倾倒在锦玉怀中的聆音,只是闭眸了片刻,却又睁开了眼,眼中没有半点神采,呆呆的看向四周的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溪月和朔雪的脸色皆是一变,朔雪是担忧,而溪月却,面上似有喜色,愣愣的唤了声:音音? 这是怎么回事?锦玉看向梅衍,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知道所有的一切。 师姐怎么了?朔雪也是担忧的问道,她怎么变回去了? 我不会害她。梅衍俯下身,指尖探了探聆音的鼻息,她的神识在月轮里头,若无意外,大概半个时辰便能出来。 他站起身来,又看了看朔雪和溪月道,趁她未醒,不如你们先去沐浴更衣。 什么意思?朔雪疑惑问道,不能在这里等师姐清醒过来么? 梅衍又耐心为他解答道:祭月铃乃月神法器,自为月阴,它能反哺聆音体内邪狞的阴气,去邪留阴,但那月神族女子的话你们应当也听到了,她的体质,若无男子阳气相补,便会身体寸寸溃烂而死,而若祭月铃认主,她要的阳气,只会多,不会少,你若是真的担心她,便做好再三索取的准备 梅衍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般露骨的话,朔雪的脸也不由得一红,忙忙道:好了梅先生不必再说了,我知晓了。 随后梅衍又看向溪月道:你同朔雪一道去准备,他一人的阳气不够。 溪月却看着眼前目光呆滞的聆音迟疑片刻,半跪下身来,将锦玉搀着的聆音抱到了自己怀中,闷声道:你为什么不去? 梅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若是不去,便让她新收的男人去好了。说着,他有正色看向锦玉,事关聆音性命,我想你应当不会拒绝吧? 嗯锦玉轻应了声,他总觉得这人实在可怕,但他早已决定跟着聆音,故而也得接受这一切。 溪月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他看着怀中的聆音,并未对着梅衍说话。 梅先生,或许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一事后悔。他说。 梅衍却弯了弯唇,有些不屑一顾道:我从没有后悔过。 那我也是一样。溪月道,所以让他去吧,我不在乎。 朔雪察觉到二人此刻的隔阂,觉得自己最好不该在此,便同锦玉施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说,宝船后头有处被大浪打坏了,你同我一道去修吧。 锦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着朔雪大步离开。 待那二人离开后,梅衍才蹲下身去,捏起目光呆滞的少女的下巴,令她与自己视线相对。 你不过执迷于她的碎片,只看到一片便以为这是完美的,瞧见她所有面貌了。 溪月,你最好瞧清楚,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 梅衍字字句句扎在溪月心上,他心中清楚,只是不想承认。 我明白的,梅先生,再让我,让我冷静一段时日。我看着她慢慢长大,我实在不知该以何种面目,看待现在的音音。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她有呼吸又有温度,只是她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不会进食 你梅衍的声音一滞,终有一日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