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风(二)
枯风(二)
两个男人行事谨慎,为了不引起怀疑,分开去面馆要了大家的餐,最便宜的葱油面,最多一瓶撕掉标签的矿泉水,回来时阮厌还没醒,干脆上手,阮厌被扇得恍惚,但还是乖乖地接过来。 不太好吃,又油又咸,常见的北方口味。 阮厌勉强吃了几口,她每一口都塞得满满的,连水都不喝,不知是不是吃得太急,女生唔了声,飞快打开车门跑出去。 他妈 副驾男人立马要追,打开门疾跑几步才看见阮厌扶着车门在吐,心里不由得又骂了几句,叉着腰翻白眼,心里烦躁更盛:你有完没完? 怎么这么难伺候?这是人质还是祖宗? 阮厌把刚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她连眼泪都吐出来,然后不断地咳嗽,转过身扶着后备箱,走路软绵绵,几步又跪倒在地上:对不起,我低血糖,我需要补充糖分。 想得美。 阮厌抬起头,哀求道:求求你,我需要大量糖分,我会死的,哪怕是冰糖放水里也行,只要是吃很多冰糖,我病也会好的,叔叔,我很听话,我什么都帮你干,就算到时候帮你加价也可以,我帮你把她们卖出去好不好? 她恳求许久,被拒绝就拽着男人的裤腿,磨得男人心烦,他不许她开口说话,才拽着她去餐馆旁边的便利店。 店主不断地瞥他们,觉得不对,试探问:她是你女儿吗? 是。 店主不信,哪有气氛这么古怪的父女,正僵持间,阮厌在后面低低道:我错了,爸爸,你别生气了。 店主恍然,嘿嘿笑,跟他们道歉。 男人打哈哈:我女儿脾气大。 阮厌见他承认,抱着三包袋装单晶冰糖不撒手,神色恳切:你要开好几天的车,市中心远着呢,我有低血糖,要多备点。 男人气得要死,又不能闹起来,店主就在旁边调解,说市中心确实远得很,不过可以走高速,这里是远路,巴拉巴拉,男人无法,见她也只是要冰糖,摆了摆手随她,麻烦的女人又不是没见过,这还差得远呢。 阮厌于是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省份。 她回到车上把剩下的面一点点吃完,看见白姗神情莫测地看她,只是笑笑,没有解释,然后嚼碎冰糖兑水喝下去,嚼了十几块才停下来。 只有在仰头喝水时,愚昧的软弱才从她的脸上褪去,转而取代的是阴森的冷漠。 欺辱不是第一次经历,不值一提。 阮厌彻底安静,男人不比女人,阮厌又不太乖,套近乎不可行。 两个男人在前面聊天,依旧用的家乡话,谈的大约是经济不景气,挣不来钱之类,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烟,点上,烟飘出窗外。 阮厌看着他们抽烟,昏昏欲睡。 白姗把衣服裹在小女孩身上,她没有用药,即使发汗也没有退烧,在白姗怀里哆嗦,脸色更差,白姗因听到阮厌在后备箱求饶的话,对这个女生心生嫌隙,绝不求助,阮厌却道:她不是简单的发烧。 她看白姗:这不是简单的发烧,我们需要去看医生。 白姗讥道:现在是好人了? 对不起,我真的需要活命。阮厌说,他连给我买糖都不肯,我当然要说违心的话恭维他,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磕头? 白姗默然,摸着女生的头:我不会看病。 我也不会。阮厌无比需要纪炅洙的帮忙,但他在这里只怕也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工具辅助,阮厌只好去跟前座的男人说,她一直在发烧,你们能不能救救她? 发个烧有什么好救的?又不会烧死。 男人啐了一口:你再多事我弄死你。 阮厌瑟缩一下,不再开口。 他们只有一个人会开车,不然应该是两个人轮换,另一个人休息,全天无休,而不是现在这样,找一个偏僻的小林子停车,把车门内锁,晚上一起睡。 全封闭的车即使开了空调,也过于闷热,阮厌半夜就醒了。 她喘了口气,看前面两个鼾声震天,表情才露出最原本的嫌弃和憎恨,但来不及发泄情绪,她趁黑去摸其他可以利用的工具,但车里什么都没有,后面的脏枕头和外套毫无用场。 前面的扶手盒可以打开,里面有些软软的东西,摸着像纸巾,还有不知哪里的钥匙,因为怕发出响动,阮厌没敢拿,还有就是一小团卷着的东西,有点硬,似乎是现金,阮厌极慢极慢地拿出来,放到鼻下嗅,果然是铜臭味。 她把纸币展开,通过大小衡量了金额,拿走一张五块或者十块的,其他的再偷偷卷起放回去。 其实有了钱她也不知道干什么,但总比没有好。 没有找到手机,太可惜了,不过也意料之中,人贩子要都是这么傻,警察的破案难度岂不是要直线下降。 你在干什么? 很轻的声音传过来,阮厌一愣,看向旁边的女生,她非常虚弱,声音像是马上断掉的线。 我在找能逃跑的东西。 阮厌如实告知,看她难受地皱眉头:你感觉好点了吗? 女生摇摇头:我好冷啊,睡不着。 阮厌轻手轻脚的拿后面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又拿枕头垫在她腰下,摸摸她的额头,还是烫,阮厌知道她病得很厉害,但她帮不上忙,心里愧疚:对不起。 没事啊,姐姐。 她说:不是你让我生病的,也不是你绑架的我。 她这样说,阮厌心里更酸涩,她其实已经有特别不好的预感,可她劝不动那两个见钱眼开的蠢货,只能笑得安慰她:姐姐之前发烧也发了好几天,但是后来熬过来了,你也会熬过来的,别担心。 女孩跟着笑:姐姐,我也想吃糖。 阮厌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来打工给的糖被搜走了:姐姐这里只有冰糖,你愿意吃吗? 女孩点点头。 阮厌于是拿出几块,偷了他们的热水杯往矿泉水瓶兑热水化冰糖,然后喂给女孩喝,女孩一边喝一边亮晶晶地看阮厌:姐姐,我想回家。 阮厌鼻头一酸。 她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停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来,阮厌吸了下鼻子,十分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再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真的会吗? 阮厌不知道,她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残忍的拿人命算计,一半歇斯底里的崩溃,她只好寄希望于命运同情她经历过太多苦难,而对她手下留情,可她真切的明白谁也帮不了她。 今夜没有星星,她看不见希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