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三)
阴风(三)
二十一点规则相对简单,外行的拼运气,内行的拼算牌,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博概率,没有像纪炅洙那样仿佛拥有透视眼,说A就A说T就T的,这种情况通常在大屏幕的赌博情节里装X用,何况他见好就收,说他出千似乎无可厚非。 纪炅洙虽然开心,但被泼脏水就是另一回事了:没看出来,老板污蔑人比开赌场还上道,我连牌都没碰过,你就把出千的帽子往我头上扣。 大叔琢磨一下,的确,他虽然看着成熟,但容貌还能让人瞧出是个少年,内陆不比澳门,聚众赌博是违法的,料想他也不会在一众老手眼皮子下做手脚。 但他已经起兴了:我可没那么说,我就是觉得你年纪轻轻很厉害,想跟你单独赌一把。 不了。他拒绝得很干脆,我来这赢钱不是为了赌博,就不劳老板拉我下水了。 大叔不知道纪炅洙和阮厌刚才的谈话,他没注意他俩,是荷官示意他才想起来的,他眼里带了点怀疑:一把就走,还恰巧赢钱?他转头招呼荷官,去拿六副新牌。 这是强留。 纪炅洙皱了下眉头,此刻早就过了十二点,他是无所谓,根本睡不着,但阮厌是个老实孩子,他知道她周末是要打零工的,他计算着跟老板纠缠和赌一把的时间成本,轻微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就应该赢钱走人。 他跟着上赌桌,老板不坐庄,荷官发牌,纪炅洙截住了: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就别场内的人洗牌了。他问阮厌,你会洗牌吗? 阮厌没一直跟着纪炅洙,因为阮钊钊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里,她怕他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之后不管是在阮清清面前挑事还是打纪炅洙的主意,对阮厌都是不小的麻烦,因此只在一边站着。 但她心里很慌,她觉得事情在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这是第二把,她好像把纪炅洙拉入了一条邪道。 但她又不能阻止:会一点,很烂。 没事。纪炅洙把还没开封的牌推给她,免得有人又给我扣帽子。 阮厌洗牌真的很烂,除开大小鬼一副牌一副牌地洗,然后又混起来洗了两三遍,手法拙劣,围观的看不下去催她快点,阮厌也快不起来,场内两个闲家倒不着急,等着阮厌装了牌,纪炅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可什么都没动。 阮厌顶着荷官的职位,她不太懂规则,有样学样,先给光头大叔一张暗牌,再给纪炅洙一张明牌,再返回来各给一张明牌:是这样吧? 大叔笑: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你也敢让她做这事? 你又没反对。纪炅洙明白大叔其实也想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个联合作案,因此盯阮厌盯得很紧,但阮厌确实是个门外汉,这点手段是半点猫腻干不出来的,朝我发牌,直到我说停牌。 阮厌哦了一声,他前两张牌是K和3,第三张是5,这已经18点了,阮厌觉得纪炅洙会停牌的:你还要牌? 嗯。 会爆牌吧,老板一张明牌是A。虽然纪炅洙赌注不大,但阮厌觉得他好像专门要输似的:那好吧。 她愣一下,下张牌是黑桃2。 死里逃生,周围唏嘘一下:你小子运气不错。 纪炅洙不管,语气很淡,没甚表情:发牌就行。 看戏的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比以前大了好多。 你还要?到了20点还要牌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老板都很诧异,你是怎么,你要输牌自证清白吗? 纪炅洙旁边的一个姨娘以为他不懂,啐了一口:新手吧,你赢面已经很大了,听姨娘一句劝 纪炅洙皱下眉头,太吵了:方块A,是我赢,您别指指点点。 阮厌知道他这个表情就表明很烦躁了,不敢怠慢,忙把牌给他,翻开一看,果然是张方块A。 纪炅洙不理那些嘈嘈杂杂的惊呼,他手一直举着,直到此刻才放下,去翻已经懵了的大叔的暗牌:所以我一直要牌。 是张9,加明牌A是二十点。 阮厌也懵,她怔怔地瞧他,因为知道纪炅洙并不屑歪门邪道,所以慕强的心理状态让她眼神很有些崇拜。 不得不说,反转打脸的剧情真的太爽了,纪炅洙这场就生出了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灯光照在一张张惊愕的表情上,让他一直克制的心里都有些飘飘然。 叫好声和倾慕声把他捧出了点傲然的笑容:这下看得很清楚吧,我没出千就是没出千。 不可能,你会算牌?但算牌是需要时间的,六副牌就是为了增加算牌者的计算量,纪炅洙的反应很快,算概率完全来不及,大叔从没见过这样的,你怎么会你用了什么法子? 纪炅洙耸了耸肩,他太喜欢别人这样的神情了。 大叔心态有点崩,即使经营赌场多年此刻心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欲望生得旺盛:再来一把。 纪炅洙无所谓:好啊,反正你 啪一声轻响,他茫然地看着一把出鞘的匕首被重重拍在他旁边,阮厌直直看他,她眼神很平静,平静下的其他东西被纪炅洙读懂,但她什么也没说,放下刀就很乖地出了赌场。 纪炅洙就醒了。 这种感觉就像早上刚醒还做着朦胧梦的时候突然被人临头泼水一样,特别难受特别突如其来,但也能让人立马返回人间。 他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上瘾,因为他太明白赌博的危害了,但显然他忽略了一个因素叫做氛围,这里灯光昏暗,人声鼎沸,筹码、骰子在桌子上哗啦作响,扑克牌甩在面前的声音 这里全是赌客,赌客赌博理所应当,所以自己好像也该理所应当地从众,一个群体对个人的影响是无可估量的,纪炅洙被氛围捧到了很高的位置。 阮厌把他拍下来,她甚至可以不说话,她所有想说的话都针似地扎进去。 纪炅洙深吸一口气,他急需要氧气,他仿佛窒息在水底,他现在得醒过来。 少年阻止了老板发牌的动作,笑意没了,他很冷静:我说过我不会赌博,你也说赌一把,到此为止吧。 老板试图说服他:你刚入赌场,手气就这么好,你可是天生适合赌场的料子,不开太可惜了。 不可惜。纪炅洙后悔死了,毒贩不吸毒,开大档的不沾赌,你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早知如此,他刚才就应该输,出什么风头?可惜胜负心重,又被捧高,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对自己过于自信了。 现在好了,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阮厌的表情,说好只赌一把的,现在已经破戒,小姑娘肯定气得不行,他要怎么哄? 大叔点点头,他是着急了,如今清醒过来:我可以不跟你赌,不过你有这能力,不多赚点钱真是暴殄天物。 他不愿意跟老板周旋了,也就不掩饰心里想法,收了匕首,绕过赌桌去前台兑钱,临走时瞥见盯着他银行卡眼睛都看直的阮钊钊,心底冷笑,对大叔低声道:你觉得一个能找你兑两万的未成年,真的稀罕你那万把块钱? 纪炅洙身上有种很低调的骄傲,那种一看就是有家底,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才养出来的,掩不住,也装不了,这种家庭怎么可能要求后代赌博。 老板看赌客看的多了,他先入为主,觉得纪炅洙堕落,多少个人跟他说过就赌着玩玩以后不赌了,哪个做到过? 一玩就赢,抽身还抽得干净利落的,也就纪炅洙一个。 唉,常在河边走,这次湿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