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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二)

    

长风(二)



    纪炅洙帮她上完药,想起来了:你找我借什么东西?

    当然是借钱,跟有钱家的少爷还能借什么。

    但阮厌反而犹豫了,毕竟如果说借钱,只怕他会更生气,他好像不太喜欢阮厌跟他谈金钱的事,但如果明晃晃地说我要录音笔和监听器,谁知道这个少爷会搞什么价位,到时候还债都不知道还多少。

    阮厌斟酌了一下:我需要一支录音笔和一个小型监听器,但我钱不够。

    纪炅洙没问她要这个干什么,但他还是有点不高兴:所以我是你的钱袋子?你不能找我干点别的?

    阮厌把问题滚回去:你希望我找你干点什么呢?

    她能跟一个才见两三面,至今连名字和班级都没告诉她,还要靠她自己找的人建立什么亲密关系?

    而且在阮厌的生命里经济占了很大部分,如果不是没有人可以帮忙,她不会跟纪炅洙扯上最麻烦最需要耗时间的利益关系。

    纪炅洙低了下头,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皱了好几下眉头,才继续问:你想要多少?

    阮厌报了个价格。

    纪炅洙有些烦躁,但他这个烦躁不是因为阮厌,他似乎很难受,喘了两口气后,随手拿了支笔在她手心里写下一串手机号和地址:打这个手机号或者来这个地址,我明天给你。

    阮厌瞧他,纪炅洙的状态有点奇怪,皱起眉,说话的语速都有点慢了:我还有事,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你可以走了。

    话题结束得猝不及防,阮厌愣了下:我的校服。

    纪炅洙后退几步,扶住桌子边,指了一个方向,阮厌总觉得他现在状态不太正常,但他神情恹恹,跟平时没区别,阮厌也说不出来直觉来源于哪,抱着校服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说了句那我走了。

    纪炅洙没理,阮厌无意深究。

    她回家时,阮清清回来了,她看到阮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贴着创可贴和纱布,吓了一跳:你跟人打架了?

    我被人打了。阮厌不提自己学校的事,这不用阮清清知道,你弟弟把我打进医院了。

    只要阮钊钊不在场,阮厌从不说舅舅二字。她全盘托出,连纪炅洙都一起,没说纪炅洙一开始杀她的事情,只说是帮过自己的学长。

    阮清清好脾气,当然这种好脾气阮厌更愿意称之为懦弱。现在这个好脾气的女人气得手抖:我就不该我就知道他来没好事

    都过去了,以后别让他来我们家。

    她俩谁都没想到要报警,倒不是想息事宁人,只是阮钊钊烂泥扶不上墙,不仅麻烦,还没用,况且阮厌不想自家闲话又多一堆。

    不行,我得给你买个手机。阮清清去自己房间里翻钱,不然你出了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你。

    以后再说,买了学校也不让带的。阮厌对手机这种东西欲望不强烈,她的清单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对了,妈,帮我把校服

    她话停了,看着175尺码的崭新的校服,心里咯噔了下,自己拿错校服了?可当时那床上只有一套校服啊。

    阮清清回头,她还生气,而且很愧疚:洗了吗?

    不用了,我明天要穿。阮厌迷惑了,她握着校服心想是怎么回事。

    阮清清看着阮厌: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她把阮厌拉过来,感觉被打的是自己,这几天我不接活,家里的事你不用管了,想吃什么跟我说。

    没什么想吃的。但这样说会给人不被需要的错觉,阮厌又改口,多熬点粥吧,最近想喝。

    纪炅洙醒了,他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

    窗外潮热一片,半点风也不透,屋里闷得快要凝水珠,还好有空调。

    纪炅洙坐在床上,不说话,就盯着墙面发呆,他昨晚始终没睡,精神亢奋,磨了一晚上的物理竞赛,六点多又突然犯抑郁,吃了药一直睡到现在,浑身疲惫。

    外面似乎有人打扫,过了会儿,丁伯敲了敲门:小纪醒了?

    纪炅洙含含糊糊地嗯了声,丁伯就开了门:去过你们学校了,你班主任说你物理竞赛初赛过了,这是通知和参赛名单,虽然病情理解,但还是多去物理老师那里逛逛,别一个人用功。

    纪炅洙点了点头,学校槽点多,好在班主任通情达理,他又问:阮厌呢?

    那个小姑娘。丁伯笑了笑,我去了趟她班级,校服和钱都给了,挺礼貌一孩子,说洗完你的校服还回来。

    纪炅洙问:她穿的我校服?

    应该是吧,袖口挽了好几下,下摆都到腿了。

    纪炅洙想了想小姑娘穿着他校服的样子,心里居然有点燥。

    他下了床,收拾了一下,丁伯见他还是没什么精神:你去医院里看看吧,要么就调整药物用量,要么就换药,你这样不坚持用药,用了副作用还这么大,很让人担心。

    纪炅洙笑了下,主要还是自己心里低沉,药物不治本:算了,高考完再说吧。

    他看了眼院子,三花公猫就埋在院子里,小小一个土堆,丁伯察言观色,心里叹口气:你要是实在喜欢,我们去买一只,放家里也热闹。

    买的不是晏晏。

    阮厌也不是晏晏。

    我知道她不是,我也没把她当猫养。纪炅洙抬头看一眼天,但不这样我怕发病期间又做出什么要杀人的事,况且如果我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和晏晏相似的感情,那么让她顶替掉我关系网里晏晏的位置,是对我对她都最安全的方式。

    纪炅洙也没想到一只猫在自己心里占了这么重的地位,以至于失去它后,生理和心理都出现了问题,直观表现就是稍微受点刺激就发病,失眠和厌食都加重了,哪怕不发病情绪也一直处在难过和焦虑里,从早到晚黑板上出现的字,一个也没进他脑子。他仿佛灵魂出窍,但这不好,起码现在不能这样,他唯一还算正常人的时候就是不犯病时,他依然有想活下去的本能。

    纪炅洙的关系网就真的是明明白白表格似的关系网,人不多,横线上人物关系明明白白,一旦定格,极难发生改变。

    阮厌和晏晏不一样,他明白,人与人之间建立信任关系非常难,尤其对纪炅洙来说,这属于半强迫性质,还好阮厌好相与。

    也幸亏阮厌是个好相与的姑娘。

    纪炅洙到校就进了物理办公室,全校就两个进了物理奥林匹克,都在办公室做了一下午的题目,因为桐庐罕见能进复赛,老师对这两个孩子极为重视,近乎手把手地教。

    纪炅洙心情平静了很多,他性格奇怪,能力也时上时下,飘忽不定,好的时候无人出其右,坏的时候能垫底,老师拿捏不住,所以平时并不严格要求,也不敢抱希望。

    直到下了晚自习,纪炅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十点多,可以直接回去了。

    纪炅洙慢悠悠地往回走,意外看见阮厌。

    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眉清目秀的女孩站在教学楼外,伸着脖子找人,一双小鹿眼忽闪忽闪,看见少年出来,叫了声他的名字,把衣裳递给他:洗干净了,还给你。

    纪炅洙莫名有点遗憾,看她还喘着气,只怕是掐着时间差跑回家拿衣服又跑回来的,这么着急跟他划清界限?

    他没先接,阮厌愣在原地,以为纪炅洙是嫌弃,气氛一下子沉默,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解释:那个就穿了一上午,去班级找你总不在,所以才等到放学来的。

    纪炅洙接过校服,有点想皱眉,他弯腰直视她:为什么要去班里找,我给你的地址被你吃了吗?

    烦人啊,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阮厌有苦说不出:我一天大部分都在学校里,肯定要去班级里找你啊,总不能去逃课吧。

    她三两句就摁住纪炅洙,少年转头向着校门走:纪炅洙,在高三十三班,但我不常在,因为要准备物理竞赛。

    物理竞赛?阮厌对他肃然起敬,完全忽略他迟来的自我介绍,你好厉害。

    这就厉害?纪炅洙笑,你还挺好哄。

    这跟好哄什么关系?这只是慕强吧。但那个时候还没有慕强这个词,阮厌说不出口,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刚出学校门就被突然停下的少年撞到鼻尖:你干嘛?

    纪炅洙不答话,阮厌就探了个脑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