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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压在他的心口,那一日是释然了的。可能自己真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的言妙死去了,趙临城陷入水深火热中。他抬起头,在日光下眯起眼睛,天空是淡蓝的。 街道上的小贩在招揽生意。冬日有些冷,午后的暖阳倒是能消融冰雪。 傍晚他回屋,在回廊上撞见了孟透和……言昭含。穿着暮涑白衣的孟透,和月白色衣衫的言昭含,有说有笑地并肩走来。孟透迎面来,见到他跟他打了声招呼。 霍止看着言昭含,愣住了:“少君回暮涑了?” 孟透亦是满脸困惑:“他不是一直都在暮涑吗?他都在暮涑待了一年了,去年冬天就从袭且宫回来了。” 孟透笑了,揽过言昭含的肩头,露出一口白牙:“霍止,你这是怎么了?” 霍止还未说话。孟透道:“不会是因为今天言妙来了,你给乐傻了吧。不跟你说了,我跟我媳妇泡个温泉水去。先走一步哈。” 孟透带着言昭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道:“今晚别忘了来小堂啊,今天晚上咱们玩几局骨牌。行风和江翊刚刚又来催了一回,叫我们别忘了。” “江翊?行风?他们也回暮涑了?” 孟透感到不可思议,绷不住脸笑了:“行风和江翊不在暮涑能在哪儿?真是的,反正别忘了。迟到就罚酒啊。” 霍止没回过神,怔愣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晚间用冷水沐浴,狠狠地让自己清醒了一回。他披上衣物,穿好靴子,怕来不及似的穿过几条回廊,朝小堂跑去。远远地就见到小堂橘黄的灯光亮着。里头有笑闹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去。 人都在呢。江翊、薛夜、李行风、静时师姐、孟透、言昭含都在呢。桌子上散摊着,每个人笑盈盈地望着他,唤他的名字,说他来迟了,要罚酒。静时师姐话音正落,薛夜就端起酒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 江翊道:“喝吧,霍止,可不准耍赖。” 第132章 长梦2 言妙是在第二年暮春嫁来暮涑的,穿上嫁衣随着言家的队伍,从拂莲颠簸而来。 喜宴那日还有长辈对言书涵笑道,说霍止小子是走了运,娶了言家的千金。他知道言书涵心中诸般不愿,只是拗不过言妙的倔脾气。言书涵曾与他有过彻夜长谈,说把妙儿交给他,要他好好珍惜。 可就算言书涵不说这些话,他也会好好珍重。 当晚他的一群兄弟闹得可欢,喝罢几杯酒,三三两两跟着他回喜房,说要闹洞房,皆被他关在了门外。言妙等着他掀红盖头,待他掀开了,她头上的金步摇晃啊晃的,容色真是明艳得晃人眼。 她鼓着脸说饿得不行了。霍止就给她翻找吃的,去大红的喜桌边上,拿了用金盘装的一碟云糕和一碟芝麻白糖。言妙咽了两块云糕,嚼了芝麻白糖说黏牙,甜到腻,又抓着他的衣襟吻他,捧着他的脸问他甜不甜。 是甜的。 言妙嫁来暮涑后,带了两个十多岁的陪嫁丫头。小丫鬟平日里会帮着做事。她确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却也能放下架子,过起寻常人家的日子。 她在院子里种了一架子葡萄藤,又种了些喜欢的花儿。兴起时带着一群少年弟子下山游荡,射箭比武,娴静时在院落的凉亭里读书练字,或是跟着静时师姐学绣花,做菜肴。 她与言昭含之间也在悄然改变。两人是亲姐弟,又同在暮涑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深的隔阂也在逐渐消除。入冬后,她做冬衣和棉靴,为他做了,也为言昭含做了。 她不好意思亲自去送,托个小丫鬟去的。小丫鬟满脸绯红地回来说小少爷收了,孟公子说也想要冬衣和棉靴,她不答应传话就不让她走。 言妙说是让孟透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可还是亲手为孟透做了厚冬衣和暖靴。 他时常忙于暮涑门派之事。言妙从未抱怨过他的忙碌,在夜间替他更衣点灯,将糕点盏茶捧上案头,坐在他身旁翻话本,为他磨墨。她是个贤惠的夫人,嫁来暮涑后不大乐意听年轻一辈的弟子叫她“妙姑娘”,倒爱听那一句“霍夫人”,无比受用。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儿。霍止给他取名为“霍捷”,希望他成为一个才思敏捷、顶天立地的男儿。 霍止时常会觉得神情恍惚,他觉得年岁似乎是在他无法感知时就飞快溜走的。他抱着还是奶娃娃的霍捷站在院门口的葡萄架下,他走向回廊,走向小堂和中堂,见到每一张熟悉的面庞,跟每一个熟人点头打招呼。 他这一路遇到了江翊,遇到了薛夜,他们皆同霍捷顽笑,同他打趣。 他穿过回廊,见到静时与李行风。 静时师姐伸出手将小霍捷抱在怀中,李行风也凑过来哄着他玩儿,霍捷的小手拨弄着拨浪鼓。过往的人行色匆匆,霍止有时候分不清他们的模样。他也会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告别了静时师姐和李行风,如游魂般地往前走。迎面走来的是孟透和言昭含。言昭含的神色很温柔,望着他怀里的霍捷,问道:“我可以抱他吗?” 他托起霍捷。言昭含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接过,掀开襁褓,看霍捷红润的小脸。孟透望着娃娃对言昭含道:“这是你的小外甥哪。” 孟透笑道:“霍止,小捷长得跟你真像,尤其是这眉毛和眼睛。” 他们俩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一句话都没记在心里,他抬头看四方蔚蓝的天空,感觉自己身处梦境。他抱着霍捷往外走,却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眼前是处在一列的无数扇打开的门,门外是门,门外还是门。他踩着阴冷的地砖,跨过一个又一个门槛,朝屋外走去。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长多久的路。他只记得,待他跨出最后一个门槛,踩着夏日斑驳的树影,听见聒噪的蝉鸣声时,他的怀中已经空了。他还在愣神,有人摇了摇他的手臂。 他垂眸望去,几岁大的小孩牵着他的手,忽闪着乌黑的眼睛问道:“阿爹,我们往哪儿去?阿娘不是说要开灶了,不让我们乱跑?咱们回去吧。” 他望一眼空荡的院子,如失去神识的野灵一般被霍捷拉着回去。他忽然记不清,野灵是什么,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的记忆深处,似乎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又似乎是没有。他已无力再多想下去。 他整夜整夜的做梦,醒来时背脊发凉,衣衫被冷汗浸湿了。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晓得那梦冰寒刺骨,他只要再回想起,背脊依旧发冷。 言妙也被他惊醒,握着他的手,那双手是冰冷的。她为霍止擦去额上的汗水,轻柔地问道:“你莫不是又做了噩梦。”她拉着霍止躺回被褥里,如哄孩子般,一下一下轻拍在他的身上,道:“睡吧。我在这儿呢。” 霍止猛然睁开双眼,握住言妙的手。她的手是温热的。他将言妙带入怀里。言妙只得就势躺下来。 霍止的气息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