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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缘起44

    王京城外三十里,班师回朝的大军暂时在此扎营休息。

    “公主殿下,喝鸡汤了!”太监殷勤的将鸡汤端进来,笑着说道:“这可是鬼将军在山里猎的野鸡,很是滋补的!”

    “知道了!你放着吧!”菱染从一堆的奏章里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将人打发出去了。

    她走出帐篷,果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来,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菱染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看着男人带着皮质面具的脸,说道:“别躲了!”

    男人停下想要逃避的欲望,呆呆的站在原地。

    “去看过俊扬了吗?”菱染转身,看着天上的明月,问道。

    “去过了!他很聪明,也很乖。”男人声音十分沙哑难听,目光里却透着身为父亲的慈爱。

    “以后多去看看吧!”菱染叹了口气,道:“我没办法总陪在他身边,你就帮忙多多陪陪他吧!”

    男人没有听出女人话里的意思,以为她只是希望自己去看看儿子,于是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和宋大人说好了,以后我就是俊扬的武术师父,自然会常去看他的。”

    菱染看着月亮,终于还是缓缓的说道:“有个叫涉水村的地方,那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是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男人有些不明白她怎么就跳到了那个什么村子去了,却见女人再也没说什么,而是直接走回了帐篷。

        

    大军还朝,举国欢庆,宴会更是摆了整整三天。

    只是没过多久,宫里又传来了天子病重的消息,据说这次比之前要重了很多。

    养心殿门外,一群嫔妃们素衣素发,请求侍疾,却都被宦官给挡在了门外,最后她们索性直接跪在宫门口不肯离开了。

    其中最憔悴的就是赵贵妃,她脸上惨白,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相,需要两个宫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侍疾?”赵贵妃抖着声音问道:“是不是皇后的意思?”

    挡路的公公为难的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贵妃娘娘,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我是陛下的贵妃,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赵贵妃怕在里面的皇后耍手段,索性开始撒泼,誓要非进去不可。

    “贵妃怎么了?”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众人抬头,这才发现居然是长公主菱染,她站在养心殿的台阶上,冷眼看着下面闹着的女人,道:“皇后娘娘才是正妻,你不过是个妾侍,居然还在这里咆哮影响陛下休息?”

    说完,她转向一旁的宫人,道:“掌嘴二十!”

    宫人是养心殿的人,自然是听菱染的话,于是直接上去,开始执行。

    清脆的掌嘴声在宫殿里回荡,待执行完毕,赵贵妃早已经昏死过去,菱染叫人将她抬走,道:“陛下身体不适,你们谁再不安分,可就不是掌嘴这么轻了!”

    一众妃子吓得浑身哆嗦,急急忙忙告退回宫了。

    等到菱染进到养心殿,就见天霖正托着腮眨着眼睛看着她,一脸的笑容灿烂。

    她气的上前一戳他脑袋,道:“都是你那帮女人闹的,你还好意思笑?”

    天霖一把将她抱住,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菱染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所以你就弄这么多人来气我?”

    “不敢不敢!”天霖嘻嘻的笑着,在女人的红唇上吻了一口道:“你知道的,我就只要你一个!”

    “我们走了,那皇后怎么办?”菱染有些担心的问道,她总是觉得高皇后毕竟是高时的女儿,放在身边总不舒服。

    “她到时候愿意假死和对方远走高飞也好,待在宫里做她的太后也好,无论是哪个,我都安排好了!”天霖抱着菱染往床上一躺,道:“她跟了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菱染也不想再造杀孽,于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谁知第二天,宫里就传来了赵贵妃不堪受辱在宫中上吊的消息,赵家于是闹到贤王府,要惩治菱染,给女儿讨个说法。

    就在所有人以为燕子枢必定会公事公办,顺道除掉菱染这个权臣的时候,他却是将赵家一通训斥,称他们的女儿自作自受,最后将他们赶出了府门。

    于是一时间,朝廷里的众人才猛然想起,当年这个菱染似乎和贤王也有过一腿,又开始暗自揣测,若是有朝一日贤王登基会不会如当今天子一样宠爱菱染。

        

    转眼就是大周一年一度的祭天活动,由于皇帝病重,于是这次的祭天活动安排了贤王和长公主一同参加,过程中规中矩,到也算是顺利。

    返程途中,贤王突然开口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菱染却听懂了。她勾唇一笑,道:“决定了,天高海阔,自在遨游。”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想挽留,却终究还是化作一抹带着苦涩的笑,说道:“若是,当年我将你带走,也许今日就会不同了吧?”

    菱染不解的看了看男人,却见他已经看向前方,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句玩笑。

    两人入宫后直奔养心殿,准备禀报此次的祭天情况,然后研究假死的程序。

    看着那高大的宫墙,想到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菱染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瞬间就看呆了一旁的燕子枢。

    可是菱染却浑然不知,她一心想着,天霖那么自由潇洒的孩子,若是当个王爷或者诸侯一定会是个逍遥的人吧!当初是她将他关进了这个金丝鸟笼,现在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去将天霖带出来,从此带他天高海阔驰骋遨游。

    于是菱染带着这样的笑容雀跃的穿过宫殿的重重门廊直奔养心殿,燕子枢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满怀憧憬推开大门,下一刻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养心殿里一片低低的哭声,雪灵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坐在床边的地上,那个早上还生机勃勃缠着她的人此刻却嘴唇青紫的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

    菱染噗嗤一笑,走进去,对着雪灵道:“是新的假死药吗?还挺像的。”

    于是她坐在床边,推了推床上的天霖,道:“别闹了,贤王来了,起来了!”

    男人一动不动,菱染转头问雪灵:“假死的时候是不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雪灵僵直的转动了一下眼睛,眼泪却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陛下的玉牌被人偷走了,这不是假死啊!”

    “别闹!”菱染笑着说道:“我知道他都等不及要出去玩了,你们两个这是合起伙来闹我是吧?”

    说完,她叹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天霖,道:“起来,再不起来我生气了!”

    一旁的贤王已经看出这事不对,他急忙看着雪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陛下倒在地上,我找遍了他全身都没找到避毒玉牌。”雪灵哭着道:“我用尽全力吊着他一口气,可是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们回来。”

    贤王上前一步将手探到天霖的鼻下,果然已经气息全无,又按住脖颈处,半晌也没摸到半分跳动。假死药他是知道的,即便看起来人事不省,但是呼吸和脉搏却是有的,只是太过微弱,看起来像是死了一般。

    而眼前这人明显是已经死透了。

    看着还在笑着叫人的菱染,他心中突然泛起一阵的酸涩,不想让她知道如此残忍的事情,可是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好拍了拍菱染的肩膀,说道:“皇上龙驭宾天了。”

    “你也跟着他们胡闹!”菱染说着,眼角却已经流下了泪,她歪着头,继续摇着天霖道:“你说好等我回来要收拾我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再不起来,我就不认账了哦!”

    满屋子的人已经从抽泣变成了嚎哭,而只有菱染虽然眼角不停的流着泪,脸上却依旧笑着,一遍一遍的试图唤醒“睡着”的男人。

    这样诡异的一幕持续了三天三夜,终于以女人体力不支晕倒而告一段落。下朝回来的贤王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将晕倒的菱染一把抱起送回了公主府。

    贤王登基为大周天子,揪出盗取先皇玉牌的罪魁祸首高皇后,对方也当众承认,她是为了给父兄报仇。满朝文武气愤不已,联合上书,要将女人凌迟处死,天枢同意了大臣们的建议,处死了高氏。

    而菱染却是一直昏睡不醒,同时,楚老爷子以菱染病重为由请求皇上撤销两家婚约,却遭到了楚落成的强烈反对,最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中州历194年,2月初9,昏睡了半年的女人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番外:缘起45(一更)

    中州历194年,3月初3,上巳节

    传统的上巳节在农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也是祓禊的日子,即春浴日。因为青年男女们岸边游春,所以长长借此机会互诉心曲,表达爱意。所以上巳节又称女儿节。

    今年新帝登基,这第一个上巳节自然要办的热热闹闹,礼部为此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筹办了一场盛大的灯会,而且已经传出风声说圣驾会亲临,圣上一直未曾有妻妾,据说似乎连个通房之类的都没有,而他又要在上巳节出现,这意思就很明显了,一时间全国的未婚适龄女子都纷纷聚集王京,甚至那些颇有卖相的青年男子也开始蠢蠢欲动。

    终于到了上巳节当天,刚近黄昏,紫金河上大大小小的游船已经点起了各色彩灯,岸边更是人山人海,甚至时不时就能听到有人因为太过拥挤而被挤下河的声音。

    人山人海里,一队人正艰难的行进,因为人实在是太多,无论是多大的官员,此刻也只能是艰难的用身体往前挤。侍卫艰难的在人群中挤出地方,并时不时要伸出手护好身后的主子们。楚落成则伸着胳膊护着正中间的菱染。此刻她带着一个纱帽,看上去和其他出来游玩权贵家里的女眷没有什么两样。沈嫣也带着纱帽,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旁边则是带来的丫鬟和婆子。

    一众人终于堪堪的挤到了渡头,却发现自己订下的船居然被人给抢走了,船老板为难的快哭了,一直作揖行礼,道:“对不住,公子,那人是江驸马府的,小的不敢得罪啊!”

    永安公主是天霖的亲姑姑,江世昭则是永安公主的第二任驸马,江家本是小门小户,自从搭上了永安公主这门皇亲,便是鸡犬升天,最近几年更是嚣张的不行,不但京中官员要被他们欺压,甚至连其他皇亲都不放过。

    楚落成虽然生气,但是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众人正打算回府,就见人群中自动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菱染微微皱眉,她自然知道能在京城里有这么大威望的,除了鬼将军无名,其他人谁都没有这个本事。

    正如当年菱染所料,一年多的时间里鬼将军无名和他的名字相反,成了鼎鼎大名的大周战神,百姓们甚至会在自己的大门上贴上他的画像,说是能驱魔辟邪。

    男人依旧是带着皮质面具,却难掩脸上的笑意,一双乌黑的眼睛透出慈爱的光。他的臂弯里坐着一个孩子,正是秦俊扬。俊扬十分乖巧聪明,也很崇拜自己的这个师父,现在他正一本正经的背诵这先生教的课业,并时不时会讨赏一般的用小脸去贴一贴男人冰冷的面具,完全不在乎他面具下被烧的狰狞的容貌。

    两路人撞了个正着,楚落成行礼。

    鬼将军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眼睛却一直盯着他身后的女人,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他怀里的孩子蹭了蹭顺利的下地之后一把抱住女人的腿,一双大眼睛顺着纱帽上去,奶声奶气的问道:“你能和我们一起去游船上玩吗?”

    明知道应该拒绝的,可是看着孩子那期盼的眼神,菱染的心还是软了下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鬼将军大喜,急忙安排人上船布置,两伙人就这么合并到了一起,上了游船。

    天色已经黑透,紫金河映着游船上的灯火,将河岸照的犹如白昼,四处飘来一阵阵乐曲歌声,唯有他们所在的船上安静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鬼将军不喜欢这些歌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手下自然没有安排,只是之前觉得他一个人在船头独酌也就算了,可如今一群人就这么干坐着未免无趣,一时间手下的一众人都有点尴尬。

    桌子上罗了层层叠叠的各色糕点,一看就是为姑娘家准备的,酒水也是最寡淡的桂花酿,楚落成看着这和战神明显不符的风格,微微皱起了眉,觉得这些粗人打仗厉害,可是这品味确实在是堪忧。

    终于,鬼将军也受不了这现场太过冷清,说道:“大家吃吧!不用客气!”

    说完,他转向菱染,带着些忐忑,带着些讨好的问道:“我能想到的糕点都叫他们买来了,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叫他们去买!”

    菱染将纱帽除下,媚眼一转,对着男人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不用了,都是我爱吃的。连酒都是桂花酿,我没什么要加的了。”

    一旁的楚落成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桌“品味独特”的糕点居然都是为了菱染准备的。

    两人说完,游船上的气氛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静,一旁的俊扬毕竟是小孩子,有些忍不住的扯了扯菱染的衣角,道:“姑母,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菱染微微一怔,看向一旁的孩子,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想告诉他自己没有不高兴,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孩子聪明懂事她很欣慰,丈夫大难不死她很庆幸,楚落成马上要将沈嫣纳进门,她也祝福他们。可是,这些似乎都已经和她无关了。俊扬在宋家过的很好,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日后也必然是国之栋梁。秦晏功成名就,圆了他自己当年的梦想。

    可是,她自己的梦想又是什么呢?以前是为宁州百姓和秦晏报仇,后来则是辅佐天霖坐稳皇位,再来是准备归隐山林。可是最后一个实现不实现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夜风很凉,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坐在冷风里,只觉得自己是一句会呼吸的尸体,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活着。

    楚落成和秦晏都看出她眼中的茫然和无望,她像是一支凋零的花,活生生的被人抽走了灵魂。

    这时,另一艘游船突然快速的赶了上来,几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在一群女人的簇拥下正在船头大声的划着拳。其中一个眼尖的看到这艘甲板上的秦晏,顿时不怀好意的喊道:“哎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无名战神吗?你为我大周立下战功,来来来,过来,小爷我赏你杯酒喝!”

    随后,船上众人就是一阵哄笑。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侮辱,一时秦晏的手下咬牙就要冲上去,却被男人摇头给按住了。他认得那人正是江世昭的和永安公主的长子,江崇行。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父母摔过脑袋,诗礼书画样样稀松,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除了他那般纨绔朋友,其他人基本都处在一种看着他就想揍他的情绪里。秦晏自然不想和这种人呈口舌之快。

    “崇行弟弟!”菱染却没秦晏那么好说话,她一仰下巴,冲着对面的男人招了招手,手势却像在叫一只狗,道:“过来,姐姐赏你口点心吃。”

    江崇行一听这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这位少爷在大周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除了他母亲之外就只怕菱染,每次一见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刚才由于光线的问题,他根本没看到对方,如今看的清楚了,立刻冷汗就冒出来了。

    可他旁边的一个朋友却不干了,那人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之子,自然是没见过菱染的长相,以为只是个陪酒的女子或者对方家眷,于是不客气的开口,男人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么跟我们公子说话!”

    他话音刚落,一块糕点已经准确的打进了他嘴里,险些把他噎死,出手的正是一旁的秦晏。

    “邹大人若是不会教子,本公主不建议帮他管管!”菱染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急不缓的说道。

    “你疯了,她你都敢惹!”一旁的江崇行一把拉住好友,道:“她是申菱染!”

    “申菱染?!”几个公子纷纷惊呼,菱染当政的时候他们的父亲不是官职太低,就是外在京外,他们中基本没几个见过菱染的容貌,不过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其他人一听是这祖宗立刻闭了嘴,可偏偏有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低声道:“先帝不在了,她没了靠山,如今赋闲在家,而且又不是正宗的皇亲,公子怕她作甚?”

    江崇行这个没脑子的吧唧吧唧嘴,觉得好友说的有理,可是还是觉得菱染可怕,他可怜的脑子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索性不想了,催促着船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着那艘船逃跑一般的划走,菱染冷笑一声,原本迷茫的眼神突然变得雪亮,她冲着身边的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没多大一会儿,几个男女便划着小船靠近,登上了大船。

    “我们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一个身穿红衣妖艳的女人扭着腰,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

    另一个瘦削的男人直接拎起一壶酒就开喝,道:“我以为你金盆洗手了呢!”

    旁边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女人身边宠爱的给她剥水果,道:“她?我可不相信她能老实,看,果然熬不住了吧!”

    这时另一个白衣女子笑盈盈的问道:“说吧,突然传令让我们过来是做什么啊?”

    “过节啊!”菱染往椅子后面一靠,和刚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完全不同,笑着道:“今天上巳节,这两个男人都快闷死我了,让你们来热热场子!”

    红衣女子轻啐了一口,道:“人家堂堂鬼将军请你上船就不错了,还得陪你玩闹,你多大面子啊?”

    一旁的秦晏却不以为意,他看着女人恢复的笑脸,宠溺的说道:“没关系!菱染说什么都好!”

    于是,接下来,整条船上一改刚才的沉闷,顿时笑闹成了一片。

        

    作者的废话:不立fg了,,太打脸了~!

    番外:缘起46(二更)

    上巳节的小小风波像极了春燕略过水面激起的水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那位菱染又恢复了足不出户的低调的生活。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已然是九九重阳。

    可此时朝堂上却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样子,永安公主和江世昭趁着皇帝立足未稳开始大肆拉拢朝臣,六部尚书中有四位是她们提拔的,督察院的御史们几乎个个都是他们的门生。唯有军中势力被几个老军侯把持的死死的,他们一直无法插手,不过即便如此最近也开始将矛头对准秦晏这样的新生力量开始炮轰。

    重阳夜宴,原本喜庆的宴会却因为朝堂上诡异的气氛而显得暗潮汹涌。

    高高在上的燕子枢冷眼看着一群人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彼此攻击,攥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掐紧。他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帮着天霖处理国事时,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面,这些人虽然也各怀心思,却至少能保证表面上的和谐,特别是那人出现的时候!

    他眼睛一转,看向一旁似乎和这个场面格格不入的女人,只见她在旁边围观得津津有味,正端着酒杯,用筷子随着乐曲戳着眼前的一盘糕点。

    他以前一直不觉得这个女人有多厉害,认为她不过就是个有点小聪明,靠着先帝宠爱而朝堂上混着的闲人。毕竟她没有官职,几乎不理朝政,更没有哪个尚书将军是她提拔的,算得上是有名无实的一个公主。所以他认定朝堂就算无她也无妨,毕竟他手下的沈澈也相当厉害,纵观朝堂六部九卿,随便八沈澈放到哪个位置上他都能如鱼得水。

    可是当这个朝堂真的没有了菱染之后,燕子枢才发现他犯了个错误。一个沈澈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根本忙不过来,他简直无法想象当年的菱染仅凭一己之力,是如何连朝都不上就能将国家大事处理好的。

    燕子枢不得不承认,就目前这个混乱不堪的朝堂来说,他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当年的菱染一样将他们镇压的服服帖帖的,即便是他之前认为能代替她的沈澈。

    这也是他一直奇怪的一点,这女人一没军功,二没庞大的家族做后盾,说起名声更是臭名昭著,根本不足以以德服人。那么,她到底是靠什么让这些人俯首帖耳的?居然在比现在更复杂的环境里,让这帮牛鬼蛇神安安静静的过了那么多年,甚至连先帝推行新法,修改兵制这种足可以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情都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

    这时,只见驸马江世昭正带了一群人围住了秦晏,男人拿着两个酒杯塞给秦晏,非得让他给李贤敬酒。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李贤比秦晏年纪大,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年纪都当之无愧。可是偏偏就是李贤刚刚病愈,不宜饮酒,江世昭如今逼着秦晏,摆明了就是在难为他。

    李贤本就对秦晏有好感,认定这人必然是大周未来的中流砥柱,自然不舍得他为难,何况虽然他病重却也不至于滴酒不沾,于是他急忙站起道:“鬼将军,不必为难,我……”

    “鬼将军,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知在何时走过来的菱染突然开口,直接断了李贤的话,她唇角含笑,脸颊微红,双眼迷蒙着醉意,本就上挑的桃花眼此刻泛着水光,媚眼如丝,直接让在场几个男人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无论年纪,都是个随时能勾魂摄魄的妖精。

    菱染娇嗔着道:“你都还没敬人家呢!”说着,女人摇摇晃晃的扭着腰肢走到秦晏面前,一个踉跄,似乎是站立不稳的往男人身上一靠,秦晏本能的伸手揽住她的腰。

    一众人顿时都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连一边忙着劝酒的众人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女人怎么就无缘无故跑来对着“大周第一个丑男”鬼将军发骚。莫不是觉得没了先帝做靠山,想退而求其次抱住鬼将军这棵大树?

    秦晏正被人为难的心烦,一见女人过来,自然知道是来给自己解围的,心头顿时暖了起来,搂着女人腰肢的手指不经意的摩挲了两下,示意自己没事。

    而这时,江世昭已经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女人向来是不按牌理出牌,而且只要是她出手,肯定要有人倒霉,虽然现在他不确定到底倒霉的是对方还是自己,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他伸手去拿回秦晏手里的酒杯,决定今天晚上先放过他们。

    可惜,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女人笑闹着一把拉过男人的手腕,就着男人的手将他左手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鬼将军敬了我了,可以……”女人的话戛然而止,大家就见她脸色突然一白,手捂着胸口,下一刻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去。

    “有人,有人要毒杀鬼将军!”女人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句,随后她就双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江世昭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炸开了,明显,今天倒霉的是他。

    秦晏半跪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菱染,目色赤红的怒吼道:“太医,太医呢!”

    这样盛大的宴会自然会有太医在附近随时准备着,原本只为了应付各种醉酒之类的状况,听了动静便急匆匆赶进来。

    因为事出突然,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员包括太监和宫女都别强制留在殿中不得离开,原本歌舞繁华的大殿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陷入了一片死寂。

    燕子枢面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上,目光如两道冰棱,直直刺向一旁呆立在那里的江世昭。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太医急急忙忙的做出了诊断:“回禀皇上,是春食散!”

    “春食散?!”秦晏有些不解的问道:“是什么药?”

    一旁的一个太医急忙解释道:“春食散又名寒食散,若是常人吃了不过就是发热,甚至可能还有壮阳的效果,可若是体虚气若的人吃了便会如公主这般血气翻涌,若是救治不当,或者发现不及时就可致命。”

    下一秒,鬼将军倏然仰起头来,目色如电的看着不远处的江世昭,殿内的所以人都感觉到那位一直低调内敛的鬼将军身上泛起了一股惊天的杀意,几个饮宴的孩童被这股杀气惊吓,急急忙忙的躲到了亲人的身后。

    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了江世昭的计谋,他一再逼迫鬼将军给李贤敬酒,若是鬼将军不给他面子执意不敬,这酒被他自己喝了,结果无非就是热上一场,估计会被当做酒醉忽略。可若是他受不住压力敬了这酒,那么本就体虚的李贤喝了,自然是必死无疑,可没人会认为酒里有毒,毕竟两人喝的是同一种酒,自然会以为是单纯的喝酒而让李贤毙命。江世昭摆明了是要借鬼将军的手弄死李贤。

    秦晏正要暴起,却突然觉得手里握着的女人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动作一顿,随即一把将女人抱起,奔着后殿准备的房间跑了过去。

    太医们面面相觑却也急忙拎着药箱跟了上去。

    “江卿!”御座上的燕子枢的语气如同冬日的河水般刺骨,他缓缓的说道:“玩闹要有个尺度,若是今日真的闹出什么后果,江卿未必承受得住!”

    众人听话听音,立刻明白了皇帝话里的意思,这次没闹出人命,所以不方便追究江世昭的罪责,但是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原委,这么说明显是在警告对方要小心点。

    江世昭本来自诩天衣无缝的计谋就这么被人赤裸裸的放在了人前,又被皇上如此敲打,顿时吓的浑身颤抖,连忙叩头认错。

    皇上却根本不理会他,一甩袖子离席而去。于是,一场酒宴就这么不了了之。

    再说秦晏抱着菱染进了后殿,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床上,一旁的一名年轻太医微不可查的撞了他一下,最后低声道:“公主并无大碍,请将军放心!”

    秦晏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就听外面的太监已经急急忙忙来报,说是皇上来了。

    燕子枢进屋并不着急问菱染的情况而是挥手遣散了所有的人,屋里顿时只剩下秦晏、菱染和他。

    “公主就没什么想要和我们说的吗?”男人看着女人问道。

    只见本来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女人缓缓的睁开眼,看着燕子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陛下真不风趣!”

    秦晏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急急忙忙过去扶起菱染,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菱染缓缓的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证明自己没事。

    “你是事先得知了,还是临场发挥的?”燕子枢问道。

    “我之前就知道这几天江世昭会有动作,不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想想这段时间里能动手的时间并不多,”菱染有些无力的靠在秦晏的怀里,说道:“重阳宴就是其中一个机会,所以我就来了。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用这么笨的手段,真的令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