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圣诞季风在线阅读 - 82 我有私心

82 我有私心

    巧之又巧,次日许蔚程在临城拍宣传片,就在外婆说的国家大剧院。徐意丛在他的休息室里等他,趴在桌上看,有人推门

    进来,她还以为是许蔚程,头也不回地问:“你拍完了没有啊?我饿死了。”

    安静了几秒,进来的人轻声细语地回答她:“他应该还没有拍完呢。你就是徐小姐吧?”

    徐意丛慢慢回过头去,看清来人,下一秒就狗腿地跳起来给对方端茶倒水鞠躬——这位女士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当了二

    十多年的单亲妈妈,狠狠辛苦狼狈过几年,但仍然从头到脚写着“气质美女”,正是许蔚程的粉丝们叫惯了“婆婆”的那一

    位。

    徐意丛也在互联网上喊过五百次“婆婆”,到了线下见面的时候,顿时觉得羞耻,“伯、伯母好!”

    她伯母温柔地拉过另一张椅子,“徐小姐你坐下呀,别站着。我又不是许蔚程,你也不是粉丝,紧张什么呀?”

    徐意丛想说“可我就是粉丝”,想了想还是咽下去了。许蔚程的妈妈从包里拿出保温饭盒,有些为难,“你们约了吃饭呀?糟

    糕了,我不知道你们有约,还以为他又吃不上饭了,所以送了咖喱鸡块来,那我拿回去好了,你们约会要紧。”

    “婆婆”又美又嗲,徐意丛让一盒咖喱鸡块白跑了一趟,很有唐突美人之感。一个小时后,许蔚程拍摄结束,换了衣服,带她

    出门上了保姆车,她仍然在座位上做沉思状。许蔚程把她的手扒开,“干嘛呢?”

    徐意丛小声说:“你今天是临时行程。你先跟我约好吃晚饭的,然后才临时来拍宣传片。”

    许蔚程说:“是。”

    她接着说:“你妈妈知道你在这里拍宣传片,也就知道你有约。她是来见我的。”

    许蔚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长睫毛绒绒地拂动了一下,赞叹道:“真聪明啊,不愧是读过书的。”

    他在这种时候嘴这么甜干什么?徐意丛有点郁闷地看着他,许蔚程接着说:“她想见你,特别想。我上次认真谈恋爱还是中学

    早恋的时候呢,solo这么多年,她差点都以为我是gay了。她对你特别好奇,特别特别。”

    徐意丛没说话,许蔚程试探地问:“生气了?”

    徐意丛不想说谎,生气是有一点的,被人摆布的感觉并不好。许蔚程一脸抱歉,坐回座位,在外套口袋里东摸西摸,偏偏他今

    天这件衣服口袋奇多,他掏了足足五分钟,终于翻出两张纸,默默递过来。

    徐意丛接过来一看,立刻就原谅他了——雷昀新电影的首映式,电影口碑爆棚,首映式也是各路大腕到得齐齐整整的那种。

    两张邀请函被他揉得皱巴巴的,大概他本来不想去,现在拿出来献宝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车上,都不说话。许蔚程给她发信息,“还生气吗?”

    徐意丛回:“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许蔚程说:“那咱们去试衣服吧。”

    许蔚程要走红毯,徐意丛虽然要装路人甲,但也不好太掉链子,所以许蔚程在造型师那里换西装做造型,她就也挑一件小礼服

    换上,许蔚程换了车子走红毯,徐意丛就先跟着经纪人溜进放映厅,在座位上等他,顺便把四周的明星大腕都看了个饱,最后

    是许蔚程和雷昀左拥右蹙地在一片闪光灯中走进来。

    许蔚程在把他的事业版图一步步往前推,最近有的是麻烦事,在那里跟各色人等寒暄,最后索性出去聊了,等到电影开场半个

    多小时,他才在徐意丛旁边落座,一身尼古丁的气味,不知道抽了多少烟。

    她手里的可乐杯子被拿走,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倾身过来,小声问她:“真有那么好看吗?”

    她诚实地说:“演的什么没看懂,但是他们吃得好香啊。”

    许蔚程轻轻笑了一声,“你饿成这样啊?跟我走。”

    两个人猫着腰溜出放映厅,到后面的小巷子里去吃云吞,云吞鲜,鸡汤滚,吃得徐意丛的脸颊耳朵都发红发烫,许蔚程的满脸

    不快也一扫而空,最后两个人绕着小巷子走了好几圈,才依依不舍地回会场去。

    金碧辉煌的旋转楼梯旁是整面的镜子,徐意丛提着裙子上台阶,许蔚程突然在前面停下了,转身站定,说:“其实不是我妈想

    见你。”

    徐意丛抬起头,“什么?”

    隔着四五级楼梯,许蔚程说:“是我想让她见你。我知道你觉得没必要,你觉得我们就是好玩,但我有私心。”

    徐意丛松开裙摆,有点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凉雾浓重的夜晚,她喜欢了很多年的陌生人说他喜欢她。

    她脑袋里嗡嗡的,“什么私心啊?”

    许蔚程脸上有点悻悻的,那种生性乐观的将军打了败仗才会有的悻悻。但他浑不在意地摸了一下鼻子,想要掩饰那点灰头土

    脸,很快地说:“私心就是、就是我对你认真啊。”

    83你为什么不回家

    许蔚程浑不在意地摸了一下鼻子,想要掩饰那点灰头土脸,很快地说:“私心就是、就是我对你认真啊。”

    徐意丛后知后觉地把他刚才的话灌进脑子里——“你觉得我们就是好玩”。

    她当然只是觉得好玩,不然呢?他可是许蔚程。徐意丛只图眼皮底下的快乐,没有太大的野心,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她呆头呆脑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认真啊?”

    问得许蔚程一脸懊恼,他从四五级楼梯上走下来,拨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她靠住栏杆转身看墙壁上的镜子。

    光亮的镜像里是两个年轻的倒影,许蔚程靠在栏杆上,略带钦许地看着镜子里的徐意丛。徐意丛看见自己身上柠檬黄的礼服裙

    角垂在脚踝边,在腰际被黑丝带束成细细一把,胸口有隐隐的柔软沟壑,锁骨上没有首饰,小锁骨窝里盛着水晶灯的晶莹光

    芒,白皙的面庞皎洁发亮。

    今天我还挺好看的,就是领口有点低,徐意丛想。

    许蔚程弯了弯腰,轻声说:“你想得我还挺禁欲的,可我又不是和尚。咱俩这么登对,我为什么不认真?”

    徐意丛跟镜子里的许蔚程面面相觑了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竟然很社会地说:“谢、谢谢啊。”

    许蔚程的低笑点又被她勾起来了,直到送她回家的时候还在笑。车子停在那个十字路口,徐意丛面红耳赤地跳下车,扶着车

    门,“你能别笑了吗?”

    许蔚程笑着说:“可以可以,只要你好好考虑,什么都可以。”

    徐意丛说:“你是不是人啊?我还在读书呢,你这不是影响我当科学家吗?”

    许蔚程“切”了一声,“还科学家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挂过科。走你的吧。”

    徐意丛步履沉重地走回家,发现外婆已经睡下了,这才松了口气——今天她出门的时候,老太太还在撺掇她请大明星来家里

    吃个饭。

    徐意丛是半夜被惊醒的,其实她睡得很沉,在梦中隐隐约约听到细微的响动,像是小石头落地,或者是野猫玩闹,拿被子蒙住

    头就听不到了。她昏昏沉沉地继续睡了一会,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可能只是她多想,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溜出去,轻轻推开外婆卧室的门,向里面看去,外婆窝在长沙发上,安然地闭着眼睛。

    外婆睡在沙发上干什么?

    徐意丛直觉不对劲,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外婆?怎么不去床上睡?”

    外婆没应声,小夜灯感应到她靠近,自动亮了起来。徐意丛发现外婆连被子都没有盖,手垂在沙发边,木地板上一只玻璃杯摔

    得粉碎。

    她心里一沉,探手去掐外婆的脉搏,下一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房间去拿手机给医生打电话,一边喊陈阿姨叫司机备车。她

    的嗓音都变了,陈阿姨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两个人火急火燎地把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太太送到医院,徐意丛昏了头,还要往

    抢救室里送,被护士挡在外面。

    徐廷和舅妈有外事活动,但徐桓司就在本市,很快就赶过来了,远远看见徐意丛坐在走廊长椅上,垂着头,瘦薄的肩膀像畏寒

    的鸟翼一样收着。陈阿姨在一旁小声地安慰:“老太太不会有事的,别怕,这不是你哥哥也来了?”

    徐意丛抬起头,眼圈通红地看着他:“你去哪了?”

    值班医生陪在他旁边,在利索地解释病情和抢救情况,他皱着眉头听,一边利索地脱下外套来披在她身上,被她一把扯下来丢

    开,声线发抖,“你为什么不回家?”

    她就只有陪外婆这一个小小的任务,但她没出息没本事还缺心眼,这点事都搞砸了,现在外婆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抢救,不远处

    的另一栋住院大楼里是毫不知情的外公,而那两个人几乎是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徐意丛颇不讲道理地默默钻着牛角尖:如果

    徐桓司在家,外婆肯定不会出事,即便出了事,也不会拖到半夜才发现。

    徐桓司把衣服重新披在她肩上,半蹲下去,拢紧衣领,微仰着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微湿的眼睛,轻声说:“你做得很好。”

    她没有接医生递来的纸巾,只把头埋进自己的衣袖里,可是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先一步滚出来,顺着下巴轻轻地滴落在他的衣

    角上。

    外婆是轻微的脑中风,当天病发突然,十分凶险,次日醒来的时候,半条手臂还是麻痹的,吐字也有些含糊,但好在症状轻

    微,发现及时,只要积极治疗,还是可以恢复的,病房外的一圈人都松了口气。

    徐桓司在和专家组商议治疗方案,间隙时走出来,问她:“吃东西了没有?没有的话叫李秘书给你订餐。”

    徐意丛熬了一晚上,的确饿了。她本来正在电话里跟徐桓易拌嘴,闻言直起腰,“不用,二哥说要带我去吃饭。”

    徐桓易正在来医院的路上,徐桓司放了心,点点头,抄着口袋走回去,关上会议室门。电话那边的徐桓易说:“谁说要带你

    了?我没说啊。”

    徐意丛说:“不带就不带!”

    徐桓易笑着说:“小姑奶奶,你小声点,生怕徐桓司听不见是吗?下楼,在医院门口等我。”

    她上了车就知道徐桓易为什么不想带她了,因为杜集也在。她坐在桌子这边狼吞虎咽地吃饭,徐桓易翘着二郎腿在桌子对面跟

    杜集说骚话,徐意丛本来以为杜集会嫌弃他,但偷偷听了几耳朵,发现古人诚不我欺,近墨者黑,近徐桓易土,杜集竟然在跟

    他互飙土味情话。

    ————

    大过节的,祝大家今晚买得开心抢得顺利么么啪

    84那就来啊

    徐意丛感觉自己脑门上顶着“多余”的灯牌,立刻把耳朵关上,火速吃完,火速回医院,逃离恩爱秀场。她动作飞快,徐桓易

    和杜集都心知肚明,杜集一路憋笑,徐桓易拽住她的围巾,“你别跑啊,跑什么?虽然你来得、怎么说呢?虽然你来得过于主

    动,但是我们没嫌你多余吧?”

    徐意丛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他放开自己,“我嫌你们晃眼,真的晃眼,我都快瞎了。饶了我吧哥哥嫂嫂,是妹妹今天没眼色,以

    后再也不敢了。”

    徐意丛挣开就跑,先去看外公,远远看见病房门开着,探头进去看,竟然是外婆坐在床边。两个老人许久没见,也不嫌弃彼此

    都形容枯槁,交握双手,已经轻轻絮絮地聊了小半个钟头,见她进来,还疑惑地问她:“你来干什么?”

    徐意丛今天走到哪里都被喂一嘴狗粮,只能没好气地说:“我来当电灯泡。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外婆你还要回去输液呢,外公

    也该吃药了。”

    外婆依依不舍的,但还是站起来披上外套,拿起她还用不惯的拐杖。

    外公躺在床上,沙哑地问:“丛丛有男朋友了?还是明星?”

    外婆果然是来跟外公交换八卦的。徐意丛说:“啊……?有、有的,有这么一回事。”

    外公喉咙里发出轻轻长长的一声“哦”,笑着说:“哪个臭小子运气这么好?叫他来——”

    外婆轻轻推了他肩膀一下,“别催她。”

    外公只好不接着说了,只是有些不甘心,语气里带着点隐约的遗憾,“等你结婚的时候,外公一定要揍他一顿。”

    徐意丛听得很难过,因为外公好像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外婆扶着她的手回隔壁的病房,对她说:“你外公傻掉了,讲话颠

    三倒四,现在哪有人是一谈恋爱就结婚的。”

    徐意丛说:“可是其实您也不放心。”

    外婆在病床边坐下,叹了口气,笑着看着她,“当然不放心啊。尤其,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大的就不用说了,只说小的,你

    二哥有电影公司,你小舅妈做电影研究,你小舅舅更不用说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举足轻重,他偏偏又是明星。这怎么能放心

    呢?”

    徐意丛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垂眼听着。外婆接着说:“可是,其实不管把你交给谁,都会一样不放心,怕他欺负你,怕他不

    留心,所以,总是想看看你选了个什么样的男孩子。我自己催你叫他去家里吃顿饭,但是刚才你外公一说要见他,我也觉得那

    样不对了——催你有什么好处?没得平白惹你们吵架,那就不好了。丛丛是我相信的孩子,你想让我们见的时候,自然会叫

    他来的。”

    外婆的语调很温柔,但是徐意丛听得出里面的怅然,外婆也怕自己像外公一样等不到。

    她哑然张了张口,外婆在她膝盖上按了一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一边笑着朝门外说:“你们都来了?真不好意思,又耽误你

    们的正事。”

    来的是徐桓易和杜集,还有徐黎和小舅妈,热热闹闹地填满了病房。徐意丛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时看到徐桓司在走廊中间站

    着,他微低着头听李秘书低声汇报,手里拿着咖啡,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末了点了点头,“不去了,没什么要紧的。”

    外公的病情在飞速地恶化,只不过隔了几天,已经又瘦下去一大圈,面色透着灰败,国外的专家晚上到,又要紧锣密鼓地重新

    敲定治疗方案,可是大家心知肚明,老头子的确快要不行了——徐廷的活动推不掉,眼下家里的事都是徐桓司在管,他原本

    做什么都不会看起来多辛苦,但眼下他把公事都挪到医院里来办,连应酬都顾不上了。

    她走出去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在黑洞洞的楼梯间坐了一会,拿出手机发信息给许蔚程,问他:“你在哪里啊?”

    他很快地打电话过来,告诉她他在拍外景,大概要到十一点才能拍完,又问她:“怎么了?”

    徐意丛说:“我想见你。”

    他轻声笑了一下,在阴暗的楼梯间里,他短促的气声像猫的胡子柔暖地拂过手心,“那就来啊。”

    徐意丛下楼打车,一路开到外景片场,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车子停在竹林外,她下车步行,最后索性一路小跑,直到看到

    了围绕摄影机的重重人影才停下脚步。

    许蔚程今天拍广告片,一身单薄的黑衣,束着武侠片里的高马尾吊威亚,在空中威风凛凛地扫视一圈,立刻找到了徐意丛。徐

    意丛靠着他的保姆车等了几分钟,等到他急匆匆地过来,刚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她迅速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说:“我外公病得

    很严重。你来见他一面,好不好?”

    许蔚程被她突如其来的提议吓了一跳,有几秒钟,他脸上的表情堪称严肃,徐意丛也严肃地看着他。

    她没有开玩笑,这也不是网上那些租个男友回家过年的段子,许蔚程都让她见过他的妈妈了,她不会作践他的真心。这样的确

    太快,可是他们合拍又合衬,何况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小火慢炖的开心,有什么不可以?

    85我叫他来的

    她没有开玩笑,这也不是网上那些租个男友回家过年的段子,许蔚程都让她见过他的妈妈了,她不会作践他的真心。这样的确

    太快,可是他们合拍又合衬,何况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小火慢炖的开心,有什么不可以?

    过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她以为他又要开玩笑了,“求婚这种事该让我来做”,或者“你这么主动我很没面子”之类的。但许

    蔚程始终很严肃,他只是点了一下头,郑重地说:“好。”

    导演助理在喊许蔚程了,但他恍若未闻,低头注视着她,眼瞳里的光色又碎又亮,在笃定中有隐隐的喜悦。徐意丛向前一步,

    抱了他一下,“你快、快去吧,我回医院了,再见。”

    出租车司机还等在竹林外,徐意丛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回医院。”

    天已经黑透了,徐意丛最后走进医院明亮的电梯里,才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和耳朵,还好手是冰的,她拿手捂了捂脸,总算降

    了温。

    电梯抵达楼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她抬起头,看到徐桓司和李秘书站在外面。李秘书是人精,察言观色,先一步打

    招呼:“小姐回来了?徐总这边事情推不掉,去走个过场就回来,老太太正找您呢,您快去吧。”

    徐意丛答应了一声,擦过他身边走出电梯。徐桓司没说什么,但她突然转身回来,对他说:“你周六有事吗?许蔚程周六过

    来,你不要来医院了。”

    李秘书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似的,立刻转头去看徐桓司。徐桓司低头沉吟了一秒,完全放错了重点,抬眉问她:“你叫他来

    的?”

    徐意丛点点头,“我叫他来的。所以你不要来。”

    徐桓司没接话茬,似乎还在消化“我叫他来的”五个字。

    徐意丛说:“他的工作室还没建起来就漏了风声,公司有意拦路,团队和广告商都出了问题,这些他都没有说,但我很不喜欢

    有人拿这样的手段对付他。替他漏风声的是不是你?”

    李秘书犹豫了一下,徐桓司却挑起唇角,似乎很欣赏她的聪明,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我。”

    徐意丛也欣赏他敢做敢认的磊落。她接着说:“徐桓司,你不喜欢他,那是你的事情,但他是我自己选的,你明白吗?我想跟

    这个人认真过日子,你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希望你不要再对付他,也希望你周六不要来医院。”

    她说话的时候,电梯忙碌地下了楼又重新爬上来,“叮”地打开金属门。徐桓司在迈进电梯门前答应了她:“好。我不对付

    他。”

    外婆刚刚输完液,还没有睡着,徐意丛走进病房,趴在床边告诉外婆:“您不是想看大明星吗?他这周六就来。”

    外婆困倦地笑起来,陷入睡眠之前,捏捏她的脸,“你外公一定会很高兴。”

    她等到外婆睡着,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徐黎在走廊那边探出头,“徐桓易,先别忙着回家,专家到了,你去把日文翻译叫过来

    再走。”

    徐意丛常给老师做会议记录,对这种场面不陌生,本能地往那边走,毕竟专业沾边,她打算去帮点小忙。但没想到徐黎也嫌她

    添乱,在她头上胡乱揉一把,把她推出去,“你都熬成小熊猫了。这里有我就行,闲杂人等都回家去睡觉。徐桓易,带丛丛先

    回家。”

    徐桓易一手把翻译领过来,另一手把徐意丛领走,“放心吧,顾问费贵着呢,一分价钱一分货,都是正经专家,少你一个也不

    差。”

    小舅妈和杜集在楼下等着,他生怕会发生什么婆媳罗曼史,十分着急,拉着徐意丛就走,同时两个本院医生正要进会议室,手

    里拿着材料和笔,正低声讨论病情,徐意丛大概是困迷糊了,眼看着医生走过来,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往后让了一下,但是肩

    膀一下子撞到了医生身上,医生怀里的材料掉了一地。

    徐意丛在原地沉默了半秒,迅速道歉,弯腰去捡。医生不知怎么,也十分慌乱,蹲下来收捡材料,“没事的,我来!我来就

    好!”

    徐黎迅速把她拉起来,徐意丛只来得及捡了医生的笔在手里,歪头小声说:“小舅舅,他怎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在病历纸上写

    日记了?”

    材料一共也没几张纸,掉下去的时候也是背面朝上,但医生仍然出了一身冷汗。但徐意丛的确什么都没看见,她神色自若地把

    那支圆珠笔还给他,“您的笔。”

    徐黎松了口气,“行了,回去吧,吃点东西再睡觉。”

    徐意丛很乖,跟他挥挥手,“再见。”

    整层楼都被包下来了,走廊上始终空荡荡的,徐意丛第一次觉得这里空到连脚步都有回声。刚才那支笔的样子不断在脑海里翻

    转,白色磨砂塑料杆,大概是机构定制的文具,上面用蓝色的等线字体写着“宁和制药”。

    四个字入眼的一瞬间,有许多之前不曾留意的细节从回忆里跳出来,譬如大二时她有一次帮导师寄出一叠信件,其中一封的收

    件人是宁和制药某部门的办公楼,再譬如某次社团聚会,师兄正在说行业里的八卦,宁和开了新的业务线,是医学检验机构,

    注册的名字叫做宁华。

    ————

    今天也是狗血家庭伦理剧

    PS.最近pc的梯子爬不上去,搞到手机上更新,然后就总是忘记取标题,抱歉抱歉!

    86出格

    有话先说!今天有两章,后面那章是5000的加更,不要漏看!

    ————

    她是真的蠢得昏了头,怎么会想不到宁华也可能像这所医院、那所学校一样,和徐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去送样本的时候还

    小心翼翼地编了鉴定用途,但如果有人有心想知道,通过千丝万缕的关系,拿一份假报告给她,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徐意丛到家就关上门,但并没有睡觉,她窝在被子里,给李明阳打电话。李明阳那边乱糟糟的,接起来就说:“约饭?不巧,

    尊贵的本人正在滨城度假,你跪安吧。”

    徐意丛轻声说:“那很巧啊。”

    她出奇的冷静,刚才在会议室门前电光火石的几秒间,竟然还顾得上意识到徐黎很怕她看到医生的材料,还顾得上装傻充愣糊

    弄徐黎。现在冷静更甚,她要了李明阳在滨城的地址,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蹑手蹑脚出门去把装了两束头发的信封寄走,

    又叮嘱了李明阳一遍:“填表的时候别用我的名字。”

    李明阳觉得十分刺激,像特工片似的。她把徐意丛寄过去的样本送去滨城的亲缘鉴定机构,然后每天查好几遍邮箱,告诉徐意

    丛:“今天也没有!这什么狗屁加急服务!”

    徐意丛镇定得毫无情绪波动,在医院陪了外婆好几天——现在徐桓司没有理由让她离医院远一点了,不过她很有眼色地没有

    多去过问外公的事,何况外公的访客不断,虽然外公已经说不出几句话,那些人说是来访,其实更像道别。

    鉴定报告发来的时候,徐意丛正和杜集提着奶茶和水果走在回医院的路上,边走边看邮件,看得格外专注,过马路的时候都不

    抬头,搞得杜集心惊胆战,“你一会再看!先看路!”

    徐意丛按灭了手机,跟她走过人行横道。医院大门前的梧桐树下有一对陌生的小情侣正在道别,男生格外高,低头亲吻女孩的

    时候,要微微弯腰低头,因而显得格外温柔。

    徐意丛突然站住脚,把手里的奶茶袋子一股脑地塞给杜集。杜集一头雾水地接住,“怎么了?”

    徐意丛的脸色有一点苍白,像在生气。她磕巴了一下,“我回、回一趟家。”

    杜集说:“很急吗?一会跟我们一起——”

    徐意丛已经伸手拦住出租车,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很急,我先回去。”

    今天家里没有人,徐意丛直奔外公的房间。她还记得那个抽屉,常年上着锁,里面有印章盒子,还有徐晏童年时的照片,照片

    上是徐晏和一个穿猫跟鞋的日本女人,一望即知是一对母女。那时她还以为这个抽屉是用来放那些没来得及整理又怕丢的印章

    杂物的,现在想想,那个抽屉只属于徐晏和那个女人,起码对外公而言是如此。

    “外公”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到脑海里,几乎轰然作响。她想起徐晏总是要回家过圣诞的执拗,也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徐晏是养

    女时,满脑子充满不解,疑惑地问:“可是外婆不是你的妈妈呀。为什么一定要回家?”

    因为外公是徐晏的亲生父亲。徐意丛不知道那个收养下属女儿的故事里真假各有几分,但事实如此:外公骗了外婆一辈子,也

    骗了她一辈子。

    徐意丛记得外公把钥匙放在书柜上的小格子里,踮脚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钥匙,反倒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手忙脚乱

    地拿手机,袖子碰到了一只小石头盒子,险些把盒子推到地上。

    她认识这只盒子,里面装过两块石头,一块刻着歪歪扭扭的“司”,另一块没有来得及落笔,就被她扔掉了。

    电话是徐桓司打来的,徐意丛把手机关机,推回那只盒子,灰尘涌进鼻腔,刺得眼眶发酸。刚才医院门前的情景再次砸进脑

    海,以及那个情景在一瞬间勾起的愤怒——学校的图书馆外面也有一棵老梧桐树,有一次树下也有一对情侣接吻,那时李明

    阳很久没见徐桓司去接她了,所以触景生情地问她:“你哥哥有多高?”

    她说:“他一米九。”

    徐意丛也是高个子,修长白皙,眉目皎洁含情。李明阳说:“血缘真神奇。”

    徐意丛刚才不知道那股愤怒从何而来,现在陡然清楚了:他就因为这个不要她了。就因为“血缘”。

    从八岁搬进徐家开始,徐意丛一面被宠得不知人间疾苦,一面心虚地知道自己该更懂事才配得上这份宠爱,除了去过一次网

    吧、有一年圣诞没有回家,她一件出格的事都没做过,但燎原的愤怒在这个寂静的瞬间猛地卷起火舌,烧烫了五脏六腑,她握

    着那只石头盒子快步走回抽屉旁边,冲着黄铜锁狠狠砸下去,接连几下没有砸开,石头盒子碎得四分五裂,她又找来各种工

    具,刻刀、砚台、锤子,最后黄铜小锁终于松松垮垮地脱开了,她大力把抽屉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