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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铺打了一半,他头也不回,劈手抓住身后许琳娜的手腕,迫令她吃痛松手——客栈的茶壶,原本要砸向他的脑袋,此刻却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顾维崧回头,道:“二小姐,这一路上,你暗算我多少次了?可曾有一次有效果?明知道没效果,你又何必做这般没用功呢?” 许琳娜恨恨地瞪视着他。 这般恨恨的目光,从她目睹陈兆轩在她面前被打中一粒子弹开始,至今不曾改变。 顾维崧松手,客气道:“这几日委屈二小姐了,待顾某人找个机会出海,自然不敢再委屈二小姐在身边。” 他说完,用扫把将一地的瓷片都扫至门外,掏出一把铜板给了门外闻声赶来的伙计,请其再送一把壶进来。一茶壶开水送进房间。他才又关上门,在门内加一把大铜锁,钥匙贴身藏。再将窗户关严。 许琳娜看一眼窗户——她前后三次尝试跳窗逃跑,都被睡在床下地铺的顾维崧及时拉回……终究还是无用功。 她开始就着热水吃起高桥松饼,不再理他。顾维崧笑笑,将脸上明显碍事的假胡子摘下,转眼吃下几个沾了脏土的海棠饼,然后重新打了地铺,就此躺下。 夜已深,客栈上下,几乎全都入睡了。 突然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顾维崧和许琳娜全都惊醒。顾维崧抬头,见窗外果然有火光。他立刻奔到门外,转眼打开大铜锁,推开门,乍一见走廊里黑烟滚滚,呛人的黑烟直扑面而来。 他一下子关住门,回头,见许琳娜已经打开窗户。 窗外,不远处几个房子着火,多人拎着盆桶等物乱跑着救火。窗外一片空地倒是好端端。 许琳娜未及爬出窗,顾维崧已冲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轻易跃窗而出。 孙娇茜亦被嘈杂声惊醒,抬头见窗外火光,当下跳下床推开门,却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当下关上门,赶紧跑去拿了装银元财物的包袱,略了犹豫,将包袱打开,那枚红玉手钏——顾维崧送给她的唯一一件首饰,戴在手腕上。然后披上衣裳,搬张凳子到窗前,先将装有银元的包袱扔出窗,再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笨拙爬出。 刚刚在地上站稳了,她一抬头,看到火光照耀中,抱着一个“瘦小姑娘”的布衣男子高大身影。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布衣男子将怀中“瘦小姑娘”放在地上,兀自紧紧拉着对方一只手。 “救火——救火——” 好几个布衣男子拎着水桶脸盆等物,跑来跑去到处泼水。两个人,一个拎着铁皮桶,一个端着铜盆,奔到抱着许琳娜的顾维崧左近,二话不说,将各种手中桶盆对准他泼来。 紧拉着许琳娜的顾维崧,却是身手异常矫健,一脚一个,将两个奔至左近的陌生男子全都揣飞出去,两人手中有明显草药气味的盆桶,也全都飞了出去。 只听得一个女人一个惊叫,顾维崧下意识回头,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被飞出的铁皮桶撞了腿,一跤重重摔倒。 他不由得一呆,在火光下盯着那个女人看。对方捂着大肚皮,脸现明显的痛苦之色,也抬头看向他。 重重摔倒在地的孙娇茜,忍着肚子里的剧痛,喊:“维崧——” 顾维崧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孙娇茜,还是如此情景下,还是被他亲眼目睹身怀六甲孙娇茜在自己面前重重摔倒的一幕! 在他恍惚的刹那间,一直被他紧紧拉着手的许琳娜突然低头在他手臂下重重咬下,咬得够狠,竟然在他手腕上咬出血来,顾维崧一惊一痛,竟然放手。 几个布衣男子一窝峰抢上,将许琳娜拉到一边。 顾维崧脸白如纸,想果然是许家人设下的圈套。眼见着许琳娜被他们抢回……他转眼奔到孙娇茜身边,一把拉起她,同时伸手,手中枪,对准许琳娜。 许琳娜被推到多名布衣男子身后,这些扮作平民的许家手下,个个手持枪,对准顾维崧。 却是谁也不敢贸然开枪。 顾维崧拉着孙娇茜,头也不回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娇茜:“报纸上说你来了崇明岛,我看到报纸,就来找你!”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顾维崧唉一声:“你这么大肚子,还在外面乱跑!” 他拉着她,举着枪,步步后退,退到客栈后院马厩中,几匹马儿都被火光惊得乱踹乱跳,只是被拴死在马厩中,却是无法逃离。顾维崧对孙娇茜道一声“闪开些”,举着枪兀自对准许家诸人,另一只手拿出贴身的刀,挑中最高大一匹马,割裂其缰绳,翻身而上,踢脚连踹马肚子几踹,迫得惊吓中的马儿安静下来。 孙娇茜奔来,死死抓住马缰绳,道:“带我一起走!” 顾维崧正待拒绝,却一眼看到她抬头望向自己的眼神。 拒绝的言辞,终究没能说出口。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坐在自己身前。 顾维崧举刀在马臀上轻扎一刀。马儿嘶鸣,扬蹄狂奔而去。 二小姐被顺利救下。 几个人护着二小姐。又有几个人,纷纷骑马,呼唤着同伴,追逐顾维崧而去。 孙娇茜艰难坐在颠簸的马鞍上,忍着腹中剧痛,回头问他:“那个姑娘是谁?” 顾维崧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是在问“许琳娜”,当下简短回答:“是许家二小姐,我将其挟为人质,才一路逃到崇明岛。” 孙娇茜解开心中一个疑惑,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打伤了许家的陈少爷?” 顾维崧继续回答:“我本来要杀白蝶菲,陈兆轩突然出现挡在她身前,结果白蝶菲没杀成,反而将误伤这位陈少爷。许炳元视他如亲儿,我伤了他,许家岂肯善罢甘休?” 孙娇茜捂着肚子,喘气道:“原来你要杀白蝶菲,却又何必……” 顾维崧咬牙道:“我妹妹妹夫惨死雪地中,我娘也是死于非命,如果不是她处心积虑害我们顾家,顾家何至于到今天这般田地!” 如果不是白蝶菲,现在的他,定然还是富贵少爷,何至于到如今——亡命天涯! 孙娇茜不作声,只是捂着肚皮强忍着。 顾维崧痛悔道:“当初我瞎了眼,为什么宁愿相信她的连篇谎话,而不是你的肺腑之言!” 孙娇茜突然痛哼了一声。 顾维崧低头,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惊道:“你……你不会是……” “之前在客栈重摔了一跤,又心绪不太平稳,结果这死丫头,还有两个多月,她竟然就要提前出来了!” 孙娇茜回头抱紧顾维崧,在颠簸的马背上,痛声道:“维崧怎么办?我像是真的要……要临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