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侦探社(二)
武装侦探社(二)
谈起异能力的时候,她首先愣了一下,像是初次接触这个新词汇般咀嚼着这个词,面露疑惑,还反过来问医生那是什么。 与谢野晶子顿时明白眼前这位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对她做了一些测试,更是确定如此。 小姐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便再待在医务室了。 少女苏醒后的隔天,便这样对她说道。 话音落下,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一听到这番话,她立马抬头飞快地往与谢野脸上扫了一眼然后收回,略长的发尾倏然划过水润润惊惶的眸子,竭力隐忍的不安被这一眼宣泄殆尽。 你是在担心吗? 心知她是误会了什么,与谢野忍不住走至角落去触她温热的发顶,好笑中带着怜爱: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没感觉不舒服了对吧,长时间睡病床的话寓意也不好。话说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摇了摇头,垂下眉眼。 贫瘠的大脑连一丝记忆都不肯留下,以至于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尝试着往更深处探寻,记忆深处却又是如出一辙的白茫茫一片。 事实上,想这些的时候,她既不会感到头疼,也不会有异样的心悸。 她只是觉得茫然。 少女还穿着来时的那套象牙白的里衣,此刻袖口的布料已经给手指攥得皱巴巴一块了,与谢野将这动作看在眼里。 啊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的程度,只能寄希望于背景调查能有结果吧,你也要加把劲,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我尽量。 她脸上无助的表情更甚,说到最后尾音隐含一丝颤抖,让人怜惜不已,与谢野一时不忍再度挑起这个话题,又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思路去想:没有关系!你不用感到负担,我们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帮你说起来,发现小姐是在大冈川的中段,大冈川是二级河川,它的上流是 她的手抵在下巴处思考,这时,一道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应该是社长秘书来了。 与谢野停止猜测,道了声请进。 就在昨天,与谢野曾与在外出差的社长福泽谕吉通过电话,简单介绍了一遍那名少女的情况,当时社长没有明确给出答复,只说会在稍晚一些的时候再次联系她。那这个时候,只可能是他身边的秘书过来传递他的消息。 门开了,来的人果然是社长秘书没有错,可又不止她一个。 与谢野看到,还有一颗白乎乎的小脑袋紧随其后。 日安,与谢野小姐。 日安,春野小姐还有敦君。 紫金眸色的少年从秘书后面走出,有些腼腆地摸着后脑:抱歉打扰了,我来是想看看小姐怎么样。 这些天来,就属这个小子来得最勤。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人是他救回来的,作为施救的一方总是希望被救者能安然无恙,更何况那个孩子还是如此的令人魂牵梦萦。 与谢野替她答道:好得很呢,除了有些虚弱外,生活上基本能自理了。 那就好。 中岛敦将手中提着的一袋慰问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红着脸去看他捞起来的那名少女。 立春日,东风解冻之后,到了漫山遍野的黄莺低低鸣泣的时候了。 她坐在窗前,仿佛刚从冗长的冬季中苏醒过来,神情都还迷蒙着。 她的大腿上铺着一块轻薄的毛毯,葱绿的初春景色在其身后摇曳,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她的额发,万般明晰地露出了女儿家娇媚的眉眼。日光仁慈的影像充斥在她的眼眸里,刹那间,虚与实的边界模糊不堪 中岛敦失神地看着她,当眼睫蝴蝶般微微震颤的那一刻,那种惊人的美,令他的心随着她的动作拉回了现实,狠狠一颤。 他看得太久,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鞠了一躬。失礼了! 她的身上存在着一种令人深深着迷的东西,他知道的,从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这点。 哎呀,你看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 自称是春野的社长秘书慢半拍地也从初见时的惊艳中回过神,她眨了两下眼睛,借此冲去刻印在眼膜里的不真实感,说实话,在听同事谈论起她的时候还有点怀疑,但现在她已完全确信,原来现实中真的会有这种漂亮到不正常的人存在。 这位就是中岛君救上来的女孩子吗?首先恭祝您康复。 少女还不擅长与刚见面没多久的人进行社交上的寒暄,只抿着唇低低道了一声谢。 我来是为了传达社长的指令,鉴于春野反应过来并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对方显然也丢失了全部的记忆,遂换了种不出错的说法:鉴于小姐您的情况特殊,在总务省的人员背景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只能暂时由侦探社接手您的起居生活了。 听到是这个结果,与谢野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是医生没有直接与少女挑明的。让侦探社出面处理这件事好过让政府干预,不然,那孩子可能会被安排到孤儿院或者是其他更糟糕的机构,要知道,旁边站着的这位同事就是饱受孤儿院摧残的最好例子。她也不认为少女那妖冶柔弱的外表和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背景身份,能使有着肮脏灵魂的人无动于衷。 徒有鲜见美貌,如果本身没有自保的能力,那这外貌也将会变成最大的灾难和不幸,名副其实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与谢野在早前甚至认真想过,如果社长执意认为她是别的敌对组织投放进来的间谍,要交由政府处理,她也会将少女安稳妥置在自己的住所,不让这件事发生。 总之,预想中最坏的可能性没有出现,她还能留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社长秘书从文件袋内取出了一根钥匙,接着为难道:只不过自从中岛君来了之后,我们社名下的员工宿舍就已全都住满了,眼下只好委屈一下小姐您暂住在阁楼的小房间里。那里已经由专人打扫过了,请随我来。 麻烦了。 眼见她们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中岛犯了难,他本意也只是过来看望下病人,此刻少女离开,他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而且,这间以白色为基调的医务室促使他想起了谷崎君在接受治疗后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样子活像是经受了非人的折磨一样,让他心里发怵。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呢? 与谢野看出了他的意图,道了声请便就准备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想通了的白虎少年兴致勃勃地跟到了她们身后,并飞快地想出了一套说辞: 我过去参观一下,小姐会介意吗? 忐忑地得到了摇头的回答。他呼出一口气,赌对了,好心肠的小姐果然不会拒绝这种不过分的要求,中岛敦接着兴冲冲地竖起右手食指,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借口: 每个人对房间布局都有一套自己的想法的吧,我也可以帮小姐把家具挪一下。 武装侦探社的选址是在一栋英式大楼的四层,因为建造年限已久外加持续性的海风侵袭,所以看上去很有年代感。这座砖砌的红褐色建筑物的第一层是咖啡馆,二层是法律事务所,三楼目前空着,在他们上面还有一层阁楼,平时充作存放杂物的场所。 他们一行三个人踩上了阶梯,然后在右手边的一扇木门前站定。 请,这里就是小姐目前落脚的地方了。 顺着春野旋开的房门,她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第一印象就是简洁干净,被人布置得十分妥帖,房间倒是不大,如果按榻榻米的张数来衡量面积的话,大概有六张大小。事实上是中岛敦欠考虑了,因为没有多少家具,所以乍一眼看去更显得空旷。 翕动了下鼻翼,空气中虽然留存着一股库存品的味道,但胜在窗明几净,假以时日逐渐沾染上了人的气味,便更能有一个居所的样子了。 不错的环境呢! 中岛敦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他出身孤儿院,认为一间房间只要能达到干净卫生的标准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别的也不多要求什么。倒是春野,作为一个心思更加敏感细腻的女生,反倒觉得将原作储藏室的阁楼收拾出来充作房间这件事,算是怠慢了小姐,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麻烦你们了,非常感谢贵社愿意收留我。 对方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态度甚至相当真诚。 春野大松了口气,同时内心又泛起酸楚,如果少女流露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不满,她都会觉得至少心里会好受一点,但就是这样一种谦卑小心的态度,顿时让她的形象变得更加楚楚可怜起来难道,她不值得更好的吗? 我会跟社长提议没有多想,这句话就冲出了喉咙。 嗯?少女歪了歪头,清澈的眼底倒映出了春野皱眉的样子,面孔无辜又乖顺。 她接收到了隐藏的鼓励,正欲说些什么,头脑一个激灵,就此打住,瞬间清醒过来。 刚刚春野有过一个一闪而过抓不住的念头,内心本能想说的是:会跟社长提议,为她另外寻觅一处新的住处。但她立即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她不是侦探社内的决策者,只是一介文员罢了,是不够格跟社长提议些什么的。 做事一向规矩的她,为什么现在又会冒出这个明显不合理的想法呢? 她甩了甩头,笑得有些勉强:没事,希望小姐在这里住得顺心。 少女不疑有他,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对了,谈话到了尾声,春野指了指角落:桌子上的手机是给小姐的,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到楼下找我们。 好的。她应了声,又带着点忐忑地问:直到那个、总务省送来调查文件之前,我需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中岛敦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恐怕那个人自己也暗暗察觉到了,侦探社的用意明镜似的亮:这相当于是变相的软禁了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距仓之使徒事件发生不过短短一个月,也难怪社长会这么安排 想虽这么想,依然赶在春野前面予以否定,不然的话无法说服自己: 不是不是,主要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小姐恐怕还不太熟悉横滨,这个地方黑手党猖獗得很,如果想要出门,就跟我们打一声招呼,我们会派人跟着你察觉到自己有越描越黑的趋向,气弱地加了一句:绝没有要关你禁闭的意思。 我知道了,她没有再看他们,黑压压的睫羽覆盖下来。我会乖乖地待在这里的。 所以说还是这样以为了吧! 中岛苦哈哈地岔开话题:侦探社是一个很好的机构!真的!那个,小姐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吗?我正好要去帮乱步先生买零食,可以一起顺便买了。 正摆弄着腕表的春野垂下手臂,提了一嘴:中岛君如果要去采购的话,那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哦,社长跟太宰先生大概下午就要回横滨了,他们好像有件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啊,原来他们今天下午就会回来?我明白了。 那么我们也就不叨扰你了。春野颔首,这句话却是对着另一人说的。视线扫过门锁上插着的钥匙,拔下它并郑重地交到少女的手中。 我谨代表侦探社全员欢迎小姐的到来。 她双手接过,在他们走后迎着光细细端详。 光束通过粗劣打磨的洞口落在了薄薄的眼皮上,形成了一圈微小的光斑,受此影响,她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眸子。 银色的老式钥匙像是一个开关、一个契约,她有一种预感,将通过这种连结,串联并开启她与另外一些人的故事。没什么缘由,但就是有这种预感。 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