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余波
(三六)余波
你会拳脚功夫?收好了簪子,接过寻书递来的湿手帕揩了脸上的血,再看着元宵,林湘问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坦白说,她有点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方才还不动如山护着她的男人点点头,看着分外局促,一手不自然地摩挲左臂,看这儿望那儿就是不直视她。 那根黄皮竹竿现下被放在墙角,依旧普通不打眼,看来看去都是根用来捅蜘蛛网的普通竿子。但元宵就是能将它使得矫胜游龙、直将林沅狼狈逼退数步。 冷静下来后,现实和记忆的反差让林湘思绪如潮。关于元宵,她都知道些什么?除了从顾婆之口知道他六亲皆无、家在外乡外,她还了解些什么? 林湘很少好奇、也很少打听别人的私事。她就是这样,抵触和旁人私交过甚。元宵住在哪里、来帝京做什么、究竟为什么想来她这里做工、又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好身手她全然不知,也很少去想。 但现在,种种疑问在林湘心中盘桓,她从大隐隐于市的江湖侠客,想到林沅在她身边埋下的一枚探子,又或者,吉良吉影第二号。 不不不,元宵怎么可能是个变态反派,更不可能要害她。摇两下头,林湘打住自己飞到没边的想象。 与元宵认识后的种种记忆碎片在她眼前急速掠过,元宵脾气好得被人骂了都不知道生气;事事又总那么积极,从来以他人的想法为先;生就一副冷峻泛寒的眉眼,像很干净的雪溪,实际上却木木愣愣的,心思单纯得要命。 每日勤劳打扫店面的是他,惹自己操心的是他,方才救了自己的也是他。 林湘无法相信他是坏人,如果他这种都算是坏人,那自己又是什么? 敛下眼睫,林湘觉得自己最近的想法真是阴暗得要命。柳大夫说得没错,很多事在心里憋着不好,沉默久了早晚要成变态,但她能同谁说?又怎能同谁说。 元宵,谢谢你刚才冲进来保护我。 最后,她只是向对方道谢。 还有待会儿我会找你填个表,有些事情我想了解一下。就当是给员工录入职档案吧,她想,连员工住在哪儿,如何联系都不关心的老板,未免也太失职了些。 元宵本来就孑然一身,万一哪天突然得了重病,不能来上班,寻书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这该怎么办呢?孤独死三个大字在她脑海中盘旋,纠着她的心。 忙活半天,林湘做了两张特制版档案表,一张交给寻书让她随便填,权且当做今天被她睡过去的识字教学课,另一张则给了元宵。 表收上来以后,姓名一栏居然是空白,拿着表单,林湘沉默了。哪怕她事先告诉过元宵务必如实填写,实在觉得为难才可以空着,但名字?当初签契约时,证明元宵身份的路引牌上明明白白写着宋元宵三个字 若连路引都是造假 偷偷抬眼觑向元宵,她脑海中一箩筐地往外冒花季少女调查下属身份,不幸惨遭灭口之类的UC新闻头条。身边有一个武力值过高又身份不明的人,确实让人不自在。 好在对方很快推过来一张小纸片:[宋元宵是义母为我起的名字。] 义母? 被东家用惊疑而不信任的目光偷偷打量,元宵心里那一点点不自在慢慢转变成了某种陌生的涩意,元宵形容不好自己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被东家误会。 犹豫片刻,将左掌在柜台上摊开,元宵以指为笔,一笔一划在掌心写下自己原本的名字。 【原骁】 这个名字元宵自己都很陌生。他不能用,而义母却叫他永远不要忘记。现在,记得它的人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不能用的名字,他一个人便是记一辈子又如何呢? 指尖划过掌心的嫩肉,只留下一瞬的痕迹,远比山间的雾气短暂得多。写完了笔画,元宵蜷住五指,他知道自己应该趁这时候观察一下东家的反应,却依旧垂着脑袋。 柜台另一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木椅响动声,东家小心翼翼倾身探了过来,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将字咬在齿间,东家像严守一个秘密,很轻地唤:原骁。末了,还不确定地发问:是这两个字吗? 同样的发音,却是截然不同的意义。怔楞须臾,元宵轻轻颔首。 他抬起眼帘,视野中东家的脸凑得那么近,呼吸声听着也那么清晰。 隐姓埋名背后通常都跟着一个很了不得的故事,林湘回忆又回忆,都没在中找到原骁这个人名。 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想到这里,她干脆释然了,元宵是她身边切切实实存在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只不过 把名字告诉我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林湘有点紧张,担心此举会给他添什么麻烦。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举起三指发誓,她拼命睁大眼睛,连眨一下都不敢,怕因此失掉了信服力。 其实,哪怕她不保证,元宵也知道东家会保守秘密。 义母告诉他,姓名不能轻易告诉旁人。但告诉东家没关系,虽然相处了没多久,但他很清楚东家的性格。 注视着凑到他面前,眸光闪闪,神色严肃,努力想取信于他的少女,元宵浅浅笑出了酒窝。 回到家中,林湘拿出林沅给她的玉兰簪,在灯火下细看。 这前任凤后之物倘若是真的,但凡她交给任何一个林沅争夺皇权之路的对手,简单便捷,不用费一丝力气,林沅就活不成了。 林沅明明觉得她有问题,却还是故意跑来吓唬她一通,挑起她的憎火,再亲自递一柄伤人的刀刃给她,这态度真是轻慢得要命,仿佛是在嘲笑她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懦夫。 躺倒在床上,抱住枕头,林湘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被林沅牵着鼻子走,自乱了阵脚,绝对不能。 打不过林沅,也没有对方有权有势,身为弱者,一时的忍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上下后槽牙相咬,齿音清脆,长吸一口气,林湘把枕头一放,猛地坐了起来,握紧了指端的玉兰簪。 不是什么玉兰簪,也不是什么林沅的政敌,剧情才是她反击的武器。 她要报复林沅,不须也不能经谁的手,只该自己来。 将被丢开的枕头找回来,搁在被褥上,坐直了身子,林湘高举玉兰簪,猛地将其戳向枕芯。 噗呲一声,簪尖很轻易戳透了枕套上的纹样,甚至将绣花被褥也扎出一个窟窿。 果然,它锋利得过分。 颤抖着拔掉银簪,林湘用指腹去碰枕套被刺破的小洞,布料凹凸不平,露出了内里白花花的枕絮。仿佛刚才那一下用尽了通身的力气,慢慢地,她又躺下了,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床铺上,眼角渐渐湿了。 林沅既然给了她簪子,一定要让她用,她就用好了这么利的簪子往心脏上一捅 谁活得下来呢。 林湘,我是在反抗,对不对?将手掌贴在心脏的位置上,她询问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和心跳声,眼前是模糊了的淡青床帐和浅色被褥,而林湘却能看见那只银簪的模样,它破开了谁的胸膛,殷红的液体流淌,流进簪端的玉兰花上,白色的花朵失了它的清雅静美,瓣上蕊心滚满了血珠,一滴一滴,浓稠的鲜血顺着指尖向肢体侵蚀。 或许是因为手臂被压得发麻,她松开了握簪的手指。 * 吉良吉影是JOJO第四部的反派。打架时上司来了电话都会边鞠躬边回复上司的话的普普通通好社畜。